看见阿米莉亚随邓布利多一同出现在霍格沃兹，欧若拉心知赌对了，而现在，她需要观察谁先开口。

    教师席上众人不约而同停止交谈，见邓布利多在欧若拉背后两码开外处站定，阿米莉亚则在邓布利多侧后方停下脚步。

    果然是冲欧若拉来的，斯莱德和扎比尼夫人等人对视，斯内普则望向沐炎，后者正用餐巾擦拭嘴角，动作微不可查地朝同伴们摇头。

    “米斯兰迪尔小姐。”邓布利多率先开口，但只唤了欧若拉的姓氏，没有进一步表示。

    欧若拉眉峰上扬，笔尖微顿，纸面上晕出一个不和谐的墨点。

    不愧老狐狸，挡在阿米莉亚面前先一步开口，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明明动一动魔杖就能换装，邓布利多和博恩斯偏一身正装进门，这两身华丽长袍乃权力的象征——斯莱特林长桌上的学生尤其忌惮与上位者硬碰硬，他们大多屏着呼吸，无论平日里多么无法无天，邓布利多代表少年人们无法企及且不敢直视的地位，他们低头佯装忙碌，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偶尔瞥一眼被点名道姓的同院同学——

    欧若拉脑筋飞转，快速将手上论文大纲收了尾，羽毛笔不急不缓地插回墨水瓶，安放书签、合上笔记，当着大半个礼堂的目光注视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一切，扶着桌面，两腿灵巧地依次迈出长椅，然后与校长面对面站定，动作大方得体，全无窘迫或紧张，单凭这份从容，足矣叫长桌和教师席上那些比她更加年长者侧目。

    而顺着调整位置的机会，欧若拉也将思路捋顺清楚。

    阿米莉亚退居邓布利多身后，说明她已经领会自己的目的、在来路上向邓布利多投诚，邓布利多却知道这是博恩斯跟米斯兰迪尔的权宜之计，她们的初衷不具有社会危害性，而他愿意念着跟里昂纳多的旧情配合一二，一旦触及凤凰社的利益——她几次三番把斯内普等人往战圈外拽，邓布利多终究是不满的。

    欧若拉不欲与邓布利多正面交锋，但她要表明立场，助她起势，未来他会得到暗中助力——至少两方互不干涉，但他若挡她……

    “晚上好，校长大人，”欧若拉将他身上含金量最足的几个头衔依次报出来，“以及…尊敬的威森加摩首席巫师、尊贵的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先生。”

    邓布利多具有穿透性的视线略微收敛，不明就里的学生们遥遥看去，只觉得他还是那个温和慈祥、给人无穷安全感的睿智长者，唯独面对他的欧若拉，猛然感到一股罩在头顶的魔压，随之而来的是老人依然平缓的语调。

    “晚上好，亲爱的米斯兰迪尔小姐，”他仿照她的口吻，轻轻浅浅在大厅投下一片惊雷，“尊贵的…赫布里底女王。”

    全厅哗然。

    斯莱德劈手去揪沐炎的衣领，半路被躲开，他只能顺手捶他肩膀一拳，然后举着被魔法冻得结结实实的冰块拳头，一边吸气一边质问，“这么大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沐炎冷漠地整理领带，眼珠不错地盯着妹妹和邓布利多，“不知道。”

    斯莱德，“呵，见鬼吧！”

    沐炎，“爱信不信！”

    帕尔默一家头疼地拉架，中国访问团的几个女孩因为一个“Queen”字兴奋的不得了，其余几家忙着交头接耳，旁边的扎比尼夫人无心回答他们的问题，绞尽脑汁回想赫布里底群岛是怎么回事，而纳西莎见凯莉不知情，趁乱往斯内普那边瞧。

    斯内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攥拳紧盯台下，全身戒备的模样让人误以为站在欧若拉对面的不是邓布利多，而是黑魔王。

    教师席上其他人这才察觉不对劲——欧若拉并未回话。

    斯莱德借着打闹，轻轻用手肘抵了抵沐炎，“放心吧，这么多人…不敢闹出事。”

    沐炎心想，他不怕邓布利多闹出事…他怕欧若……

    他们都看出大厅中央非比寻常的魔力波动，虽然不能判断谁出的先手，但释放魔压的巫师实力堪称变态——邓布利多将魔压精准控制在欧若拉周身范围内，离他们最近的小蛇们没有半分察觉，全部在为那一句“赫布里底女王”交头接耳，这份反常叫教师席上的大人们认定是邓布利多主动发起“攻击”。

    毕竟欧若拉才十三岁，她是有多不自量力才会主动单挑邓布利多……

    欧若拉苦不堪言，没想到一向以“大善人”面目示人的老校长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纯魔压试探自己——而且是与东方魔法相似的压制类魔法，偏偏她昨天吸食的灵魂力，比起早上竟然少了许多，一时间败落下风，这叫她心里十分不爽，本想给对方一番言语威胁，没想到反过来被教训了一通。

    西奥多一直关注着欧若拉，几名心细的学生率先发现异常——欧若拉光洁的额头和鼻尖竟然渗出汗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跟邓布利多互相直勾勾地瞪着对方。

    阿米莉亚看得忧心，二十分钟前，她刚跟邓布利多“投诚”，表示愿在不违背欧若拉心意的情况下为凤凰社效力，实际在阿米莉亚心里，主动保护自己家人安危的米斯兰迪尔远远重要于导致博恩斯全家惨死的凤凰社，但她明白欧若拉把自己推到邓布利多阵营的用意，此时出手帮助无异于不打自招，一旦将自己对米斯兰迪尔的私心暴露，再面对邓布利多时就落了下乘。

    与阿米莉亚的纠结不同，邓布利多并非想伤害欧若拉，除了威慑，他更想试试这个小女孩的真实水平。

    欧若拉长着一双很有吸引力的黑眼睛——与里昂纳多的暴躁犀利和安格拉斯的温柔深沉都不一样，她眼里满是鲜活的生机，灵动之下盛满冷静和……决不让步的执拗，邓布利多蓝眼睛略微闪了闪，投映在女孩身上的魔压也松懈了些许。

    汤姆·里德尔也有一双执拗的黑眼睛，那孩子眼底的野心多得无处安放，可他的弱点在邓布利多看来同样明显——贪生怕死、渴望名誉、轻视人心、为达目标不择手段……

    欧若拉呢？感受到乘胜反扑的魔力，邓布利多游刃有余地挡回去，脑子里同时闪过一幕幕画面，想起她跟罗恩二年级圣诞节时那盘巫师棋，想起她作为“麻瓜种”时与小巴多克斗智斗勇，想起她孤身一人坐在悬崖边，想起她坐在第十审判室的铁椅上咄咄逼人，想起她为黑湖的生物打抱不平，想起她生命垂危地躺在医疗翼、第二天化了浓妆照常上课……

    脑子里不觉就想起更久远的往事，那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客人拜访米斯兰迪尔城堡——盖勒特被欲望冲昏了头，绑架他们共同的好友、里昂纳多的妻子玛格丽特，在他们的战争中，玛格丽特落下不可逆转的伤势，与阿利安娜不同，玛格丽特临终前甚至无力留下画像，将斯内普抚养成年后，里昂纳多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自己，低调地在家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连续几代米斯兰迪尔都决绝地随同自己的家人和爱人前往了另一个世界。

    欧若拉瞳孔中央泛起极其细小的银芒，全身发力，趁对方神游天外，竟然突破了笼罩在身上的魔力压制，整个人向前一步。

    “你妹挺猛啊！”斯莱德直擦冷汗，对面可是邓布利多！八成能跟他奶奶对打不落下风的老家伙，他奶奶菲奥娜…他想起那些年自己被近百岁老太拎着花瓶、凳子腿、鸡毛掸子等物追着满屋挨打的日子……

    说时迟那时快，邓布利多下意识撤掉魔力，但欧若拉已经蓄力完毕，直愣愣扑向邓布利多，老人家身形一闪，欧若拉本想身子后倾撤力，看见他身后的阿米莉亚，临时改变主意，只听“咚”一声，新晋“女王”推着英国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两人一上一下，结结实实摔倒在礼堂地砖上。

    在不明真相的学生们眼里，这一回合可以简化为：邓布利多和魔法部女官员威风凛凛地踏进学校礼堂，两边刚像报菜谱一样互相报完职衔，欧若拉愣了一会，主动扑倒校长邓布利多，未遂，后扑在了无辜的魔法部官员身上……欧若拉的手还刚好抓着人家的胸。

    女流氓的名声算是洗不清了。

    “…一直如此。”沐炎也开始汗颜。

    邓布利多忽然闪了腰似地，一边嘟囔着“老了”、“年轻真好”之类的话，一边坐在欧若拉空出来的位置上，大有端上一杯热茶看戏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