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贝黛拉

    人人都知道米斯兰迪尔小姐真的很忙。

    还未过去十一月里,回归大不列颠的塞雷诺斯先是人间蒸发数周,人们猜测他被美国的麦克达夫和魏斯家族暗中下了黑手,流言四起不足月,英格兰突然发生了一场大“乱子”。

    就在上周,翻倒巷西南尽头最偏僻、混乱的两处废弃大厅突然亮起罕见的大型魔法阵,无数流浪汉、狼人和黑巫师眨眼间被传送到巷子另一头的空闲店铺里,事发蹊跷,如果不是他们的所有物跟着一起被转移到身边,这群亡命之徒还以为集体出现了幻觉,或者不小心触碰了强力门钥匙。

    巷子两端距离不远,他们纷纷跑回原处查看情况,这一看不得了——两处大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结实完好的门窗,玻璃上边贴满告知书,包括地产所有权和搬迁提议,那上面以毋庸置疑的口吻陈述两处大厅的新主人,以及上位者对他们这些可怜人的小小施舍——翻倒巷另一头的空铺子是米斯兰迪尔和帕尔默暂时租贸给流浪汉的安身之处,不收房租,但是不允许住户在巷子里惹事。

    一纸声明毫无用处,“不许惹事”在夜幕笼罩之处格外滑稽,这群法外狂徒从来不把魔法部放在眼里,就算派一队傲罗出击,他们也不会退让!更何况两个不见人影的家族?

    可惜事实容不得他们反击,两处室内大厅外表看上去依旧灰突突的不怎么起眼,不过已经不复十分钟前四处漏风的模样,斜对角相邻的两幢“棚子”彻底封闭起来,在火焰、撞击、甚至黑魔法的突围下纹丝不动,这群没什么真本事,只靠蛮力与黑吃黑的家伙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他们的的确确被挡在外边了。

    多诺万超额完成了欧若拉分派的任务,在任务完成的那个周末,阿尔克特带着凯旋的兄弟回到纽约,欧若拉在双面镜里再次与合作者们会了一面。

    这次的会面人数比之前足足多出一倍,除了靠战绩获得认可的多诺万·塞雷诺斯,还有扎比尼夫人曾经提到的阿兰·卡玛和伊菲克·阿金巴德,同时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一位目光炯烁的老者和一名看上去气质忧郁的黑人男性——分别是塞雷诺斯的炼金术导师约翰·霍恩海姆,还有扎比尼夫人为儿子寻来的帮手,曾任《纽约幽灵报》总编的卢卡斯·奥古斯汀。

    团队聚集了三位非裔巫师,但他们都一副难相与的态度,倒叫各位风光无限的家主充当起和事佬,更不用说年轻一辈,多诺万刚跟阿尔克特提起关于店面装修的事,阿兰·卡玛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起见解,卢卡斯·奥古斯汀生平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顶着一张厌世脸偶尔冷冷泼下一盆凉水,报社总编与艺术家的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刁钻,半边双面镜被内部纠纷攻陷,欧若拉却吝于分给其他人一个眼神,捡到宝一样盯着坐席中的老者。

    怪不得塞雷诺斯拥有这般成就,怪不得他能够迅速完成自己交待的任务,原来背后站着一位如此优秀的导师!

    约翰·霍恩海姆的家族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时期瑞士的著名炼金大师帕拉塞尔苏斯*,放眼二十世纪的欧洲,霍恩海姆是为数不多能在尼克·勒梅后边排上名号的宗师级人物。

    这位老者生平最厌倦政治斗争,也发明出一些可以略微延长寿命的法子,虽然没有勒梅那么见效,但是一旦叫黑魔王与食死徒们知晓也是不得了的事,第一次巫师大战时期,老约翰远远地躲回苏黎世,后来战争告一段落,他思念英格兰的老友——加里克·奥利凡德、弗洛林·福斯科那一伙人,改名换姓搬回对角巷附近,缩在维泽埃克魔法用品店打起零工。

    隐姓埋名的代价是不能够用真实身份营救在意的人,爱徒塞雷诺斯被陷害入狱,老约翰甚至无法及时得知北美那边的消息。

    老先生亲自折腾到纽约,目的并非加入欧若拉的产业,而是当面与她道谢,同为古代魔文与魔法阵的运用者,霍恩海姆跟米斯兰迪尔算半个同行,老约翰对安格拉斯的遭遇倍感痛惜,这叫他更加厌恶那些占着高位不做实事的魔法部官员。

    但谈及是否愿意放弃在维泽埃克的工作,老约翰又含糊起来。

    那一边的奥古斯汀也显得犹豫不决,一年前他曾是《纽约幽灵报》最年轻的总编,前景一片大好,却沦为威尔金森和格雷维斯纠葛的牺牲品,在他明确表示拒绝被收买后,那群白人巫师开始抹黑他的身世、设法叫他绯闻缠身并被报社开除,威尔金森在空出来的总编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怕格雷维斯有起复的机会,巴多克派出不少杀手对奥古斯汀赶尽杀绝,最后他逃到了专门收留非裔难民的巫毒教所避难。

    玛丽·拉文是塞勒姆巫师协会的死对头,虽然在菲奥娜·古德的有意撮合下,两派势力的敌对状况近半个世纪有所改善,但为了避免触及巫毒女王的霉头,卢卡斯·奥古斯汀不得不背着恩人前来会面。

    总归是信奉梅林的巫师,玛丽·拉文对他再好,卢卡斯也不愿更改信仰。

    况且,在他最潦倒那会儿,格雷维斯几个家族仍然愿意向他投递橄榄枝——说明他们看重的不是《纽约幽灵报》总编辑的职位,而是他的能力,但卢卡斯当初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都表以拒绝。

    斯莱德·格雷维斯是塞勒姆前任会长的亲孙子,他知道自己藏在巫毒教所,却选择了帮忙隐瞒。

    作为出色的报刊工作者,奥古斯汀不像卡玛和老约翰那样反感被卷入世俗,非洲顶流阿金巴德家主的长孙女亲自下榻邀请,他们给出的条件令他心动,但卢卡斯实在怕了——怕自己再站错队。

    再看同为合作者的阿兰·卡玛,这人看上去不怎么着调,镜子对面的“主事者”居然只有十三岁?事态逐渐离谱……他们是否小瞧了自己?叫他陪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过家家?卢卡斯·奥古斯汀因而生出退意。

    斯莱德扫过屋子里乱哄哄的人们,视线投向镜子另一边的女孩。

    她该知道,这是一群不能靠权力驾驭的怪才,想要收服他们,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

    目光相接,欧若拉笑了笑。

    “女士们,先生们。”她坐回椅子上,声音不大,率先吸引了一直默默关注镜子那边的熟人们,多诺万退到阿尔克特身后,一系列动作引起其余几位的注意力,卡玛和奥古斯汀停止吵闹,老约翰气定神闲地坐下,打定主意不管小丫头说得多好听,这劳什子品牌的合同他是断然不会签的。

    欧若拉示意所有人落座。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出席这次会面,我本人将这一次会谈视为诸位的最后一轮‘面试’,此前,在你们尚未察觉的时候,我们,”她指了指对面充当背景板的格雷维斯、奥布莱恩和扎比尼夫人他们,“对世界各地的候选者进行了多轮背调和考验,你们几位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入选者,首先恭喜你们。”

    话音落下,卡玛、奥古斯汀和老约翰没有任何表示,只有塞雷诺斯和阿金巴德小姐捧场地微笑点头。

    “我想这句恭喜也该送给我们几个,”利亚姆温和地打圆场,“奥布莱恩有幸被你看重,米斯兰迪尔小姐,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合作愉快。”

    老约翰斜眼看了一眼。

    真难得,圆滑的政客们肯对一个专攻技术的年轻女孩谦和有礼。

    “我的荣幸,”欧若拉点头回礼,再次看向尚未表态的候选者们,微微昂首,“所谓‘面试’,当然是双向选择,不只是我们面试你们,你们也有权力评判我们,那么接下来,我要向大家展示‘KABYDELA(凯贝黛拉)’的诚意。”

    “凯贝黛拉?”扎比尼夫人仔细咀嚼这个陌生的名词,阿尔克特眼前一亮,“我们品牌的名字?”

    “是的,”欧若拉点头,杖尖在空气中挥舞,逐一写出八个字母,每次落笔时添上一句解释,“K-凯莉·克莱迪亚,A-阿尔克特·帕尔默,B-波比·德文特,Y-炎·沐,D-多诺万·塞雷诺斯,E-伊丽莎白·沙菲克,L-利亚姆·奥布莱恩,A……”顿了顿,不明真相的人们以为A代表她自己的名字“Aurora”。

    欧若拉站起身,再次挥动魔杖,书桌上的立方体飘到那行字下方,她将立方体外的气体罩子掀开,白色内壁的“盒子”里静静漂浮着一枚手臂大小的动态标记。

    其他合作者也是第一次见到品牌Logo的庐山真面目,一双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那是一条扭成阿拉伯数字倒“8”形状的衔尾蛇,黑背白腹,不断吞吃着自己的尾巴,细看过去又与寻常衔尾蛇略有不同——蛇的头部黑顶白底,所吞吃的尾部却是白上黑下,是视错觉吗?

    约翰戴上老花镜,试图分辨眼前“糊弄人的小把戏”。

    “莫比乌斯环,十九世纪德国麻瓜莫比乌斯和约翰·李斯汀发明出来的纸带圈。”老约翰身躯一震,欧若拉取出一张纸条,纸条一面被涂成墨色,另一面依旧保持着原色,她捏住其中一头扭转一百八十度,然后将两端粘在一起,一个完整的莫比乌斯环原型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尔克特从笔记本扯下一页纸,用咒语割成长条分发给大家,每个人都动手操作起来,与上次的“新对角巷”规划图不同,这种简单却神奇的设计带给人的震撼并不直观,感触仿若涨潮般层层递进。

    “这是母亲给我的十三岁生日礼物。”欧若拉垂眸。

    她不清楚安格拉斯和沐琦提前预备了多少年的生日和圣诞礼物,可她再没办法说一声“谢谢爸爸妈妈,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倏而,欧若拉拿起连接成环的纸条,将伤感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妈妈只给我寄了一张两面都是空白的纸条圈,刚开始,我并不理解她的用意,直到有一次我不小心将墨水洒在了其中一面,”欧若拉抬头看着盒子里盘旋的标记,“我突然想到衔尾蛇,不死、自我吞噬、自我参照、无限循环……”

    老约翰轻声喃喃,“炼金术的至高符号,建构与破坏往复,生命与死亡轮回……”

    搭配莫比乌斯环,黑与白共生一体,黑暗淹没白昼、光明碾压邪恶,世界却永无停歇地旋转,相对立的意识为了生存以彼此为食,却又因此孕育出无限的新生。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Logo,“凯贝黛拉”也不再是区区一个品牌,欧若拉和她的家人赋予了它一个精神内核。

    一个大型企业可以涉足无数领域,拉拢资金、招募人才不是难点——许多人都能做到,如何赋予它一个导向性的文化?这才是优秀创始人需要实现的难题,在一个深沉的、具有前瞻性的氛围熏陶下,一切创作有了灵感和支柱,那么哪怕有一天创始人死去,整个企业还会按照她的意愿继续运转。

    “没错,”欧若拉点头,“看这衔尾蛇的头,我们可以为了巫师界的发展勇于打破陈规、迈出创新的步伐,也如这蛇尾,不必彷徨于是否该放弃注定被淘汰的东西,而这蛇身,即便在和平时代,我们一样可以经历起伏、寻求平稳发展,同时为可能到来的更迭做好准备。”

    观众们认真听着,再没有人拿乔。

    “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无论身处哪一个领域、哪一个阶层,以后总有人问…或者拿行动试探我们的立场,那么当其他人在无穷无尽黑或白的对立面上、为了不被吞食各自奋力从蛇尾向蛇头奔跑时,”欧若拉指着蛇的两面,“你我可以告诉他们,凯贝黛拉并非中立,我们同时掌控‘黑’与‘白’,可以在旧有蛇身腐烂时加速吞噬,也可以培育这个社会充满蓬勃生机的部分。”

    “我加入。”奥古斯汀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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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帕拉塞尔苏斯:中世纪瑞士苏黎世的炼金师、医师、自然哲学家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德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自认比罗马医生凯尔苏斯更加伟大,因此自称帕拉塞尔苏斯(拉丁语:Paracelsus,意思是“超过凯尔苏斯”),麻瓜传闻中,其曾拥有贤者之石(魔法石);

    * 衔尾蛇与莫比乌斯环:将二者结合的灵感是球子原创,各自寓意与历史考据参考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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