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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化的巧克力威化

    故事的开头算不上多么的美好,可命运的推手就这样把马佳佳推进了漫天的大雪里,推到了受伤的男孩身边,杜柯终于再次走近她的生命里了,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马佳佳没有一丝迟疑地,甚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跨出了那关键的一步,那个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齿轮回归正位的“咔哒”声。

    暴雪的痕迹慢慢消褪后,马佳佳和杜柯也由几乎完全的陌生转向了点头之交,大概因为马佳佳的脸不做表情的时候实在是臭得很,杜柯倒是和那天把他送到医院的马佳佳父母要更熟络些,尤其是每天晚自习结束后,马佳佳总能看到先一步出校门的杜柯和在校门口等待的父母有说有笑,大概美人总是相似的,杜柯与自己母亲的那种秀丽有六七分的神似,尤其是眉眼和鼻子。

    很快,马佳佳和杜柯的突然连结在一起的关系就成了枯燥高中生活的调味剂,前排总是八卦不停的两个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在一次课间时回头问她:“马佳佳,听说你妈妈是杜柯的姑姑?你和杜柯是堂兄妹?”

    马佳佳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是,我妈妈姓颜,杜柯姓杜,怎么可能是他姑姑。”少女的矛盾心理作祟,她甚至有点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大概是怀疑先前那些关于杜柯的旁若无人的八卦尽数被马佳佳听了去,怕经由马佳佳的嘴巴再传到杜柯的耳朵里,两个天天腻在一起已经长得有些相似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反复确认:“那你们家和杜柯家起码认识吧?你和杜柯起码认识吧?我们可天天晚上看到你们站在一起讲话呢!”

    “那要看你们怎么定义‘认识’这个词了,我们家不认识杜柯的爸爸妈妈,我和杜柯也不是很熟。”马佳佳低下头,一边整理书本一边用生硬的语气回答着。

    两个女同学撇了撇嘴,一个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另一个倒是心直口快:“马佳佳,你也不用这样讲话吧?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这和怎么定义有什么关系?说你俩是亲戚你还不乐意了,你八成也是暗恋人家吧?”

    马佳佳平时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并不是笨嘴拙舌的人,猛地被人戳中了心思,心底隐隐生出怒气:“我说过了,我和杜柯不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我暗不暗恋杜柯这不用你关心,你倒是每天杜柯长杜柯短的,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另一个女孩则是很圆滑地打起了哈哈:“哎呀,看你们俩,这有什么好吵的哦!认识不认识其实都无所谓的嘛,我们只是好奇,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嘛,你要是不爱听,我们不说就是了,咱们没有必要发脾气的嘛!你不会把这些事讲给杜柯听的吧?”

    马佳佳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讲给他听的,这有什么好讲的,没必要。”

    那些年的马佳佳总处在一种尴尬的情绪里,书读得多,可又不够多;道理懂得许多,可又不够深刻;心有怜悯和正义,却总是不够温和;像别的女孩那样爱慕着大众偶像似的男孩,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得既肤浅又莫名其妙。

    如果说以前马佳佳可以仗着杜柯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而戴着黑框眼镜躲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地注视他,那么现在她反倒会为了每一个杜柯可能会漫不经心地扫视到她的瞬间而感到紧张焦虑了,每次在人群中看到杜柯的那一秒,马佳佳总会立刻移开目光,装作看向别处或和身边的同学讲话,每天总有那么几次,她还没来得及收回那双粘在杜柯身上的眼睛就被对方看到了,她只好忙不迭地随便抓一个旁边的同学开始搭话,可是谁会跟别人讲着讲着话脸和耳朵都变得通红呢?她每每想到自己装腔作势的样子被男孩看在了眼里,都会难堪地闭上眼睛,可一闭上眼睛,尴尬的画面又像幻灯片似的反复播放,她太焦虑了。

    当然,在二十九岁的马佳佳眼中看来,十六岁的自己是莽撞的,不够成熟的,无论是对待和杜柯的关系上,还是对待别的人和事上,不过,那是一种可贵的天真的莽撞,充满了勇气。

    她一直不喜欢自己高一时的班主任,一个教语文的中年男老师,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一丝关乎文人的风骨和气质,倒是言行举止时时刻刻表露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市侩。

    他的头发不算稀薄,可发际线却很高,几乎像清朝人的辫子头,脑壳有一半都是光秃秃油亮亮的,于是他尽量往前梳,两条黑粗的眉毛杂草丛生,眼皮耷拉着,眼睛呈现出三角形的样子。整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巨大的鹰钩鼻,像一块□□的烂泥覆盖在面中,鼻头向下坠着,几乎要覆盖住他薄薄的上嘴唇,经常用右手的食指推自己的大鼻头,导致他的鼻头和鼻梁像分了家,鼻梁还算直,可鼻头从半路开始向左转弯。他讲话时总是抿着嘴巴,使得两片本来就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嘴唇更隐蔽了,嘴巴很小,可舌头似乎又很长,讲话时总是不安分地伸出来一小截在嘴唇上舔来舔去。左脸颧骨上生着一颗黑痦子,像第三颗眼珠子,鬼鬼祟祟的。

    比他的长相还叫人倒胃口的是他的语文课,和他每次在语文课上口若悬河的夸夸其谈。

    除了炫耀他那个在美国读博士的儿子,就是炫耀那些他曾经教过的现在也在国外读书的学生,什么美国、英国、德国、加拿大、法国、日本,在他嘴里,只有那些出了国并且定居国外的学生才是值得被提起的,值得被夸赞的,而那些在国内读一般大学的学生他是“懒得给他们眼神”。课堂上,用来讲课的话不多,倒是时时“不经意”地谈及他的爱徒们从世界各地给他打来的问候电话和寄来的各种礼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以后我无论去到哪个国家,都会有我的学生来迎接我,我是真正做到了桃李满天下。”

    马佳佳只觉得这人虚荣得可笑。

    本来,她是不愿意和他有什么过多接触的,每次上他的语文课时,马佳佳更愿意自己看书,把教材解析放在课本旁边细读,一堂课下来,他的牛还没吹完,马佳佳已经把课文精读了三遍。

    可讲台上的男人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两片刀锋一样的嘴唇一张一合间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现在在市场上卖菜!每次去我都要绕着他的摊位走!卖菜的能有什么前途!他要是讲出去我是他的老师我都嫌丢人!”

    马佳佳略带担忧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她知道,在自己班上不仅仅有哪个局长的女儿,哪个主任的儿子,或是哪个大老板的孩子,更多的同学的父母是这个小县城里做着普通工作的普通人,尤其是矿场关闭以后,许多家庭失去了生活来源,不得不转向其他更加辛苦可收入却更加微薄的行业,可是这样一个小小县城能有多少种光鲜亮丽的职业呢,此刻在教室中坐着的同学里,就有几位,他们的父母是在市场上做蔬菜水果生意的。

    陈瑞泽的父母就在市场上经营一家小小的蔬菜摊位,他的父母每天凌晨两点就要开车去距市区一小时车程的蔬菜批发市场上货,早上五点到六点,陈瑞泽会和他的父母一起整理摊位上的蔬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如此。有时周末和母亲一起去买菜时,热情的陈家父母总会在马佳佳的菜篮子里多塞上一把鲜嫩的小葱,母亲则会在菜市场入口的糖葫芦摊位上给陈瑞泽和马佳佳各买一支夹心糖葫芦,有时母亲去隔壁摊位买些别的东西,马佳佳就和陈瑞泽坐在小马扎上边吃着糖葫芦边聊天。陈瑞泽是个很好的男孩,学习成绩也远在马佳佳之上,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母亲一身污泥,马佳佳的母亲总是穿着得体的高档服装而自卑怯懦,相反的,他是一个谈吐间极有教养的温和男孩。学校里,班级的同学们之间也从未因为父母工作的巨大差异而起过瞧不起谁的心思,即使有冲突,同学们也只看是谁的错,而不会因为你是局长的儿子还是小贩的儿子偏听偏向。

    可在本该神圣而温暖的课堂上,这个枉为人师的中年男人却夸夸其谈着,将自己扭曲、势力、低俗的价值观强行灌输进学生们的耳朵里,隔着几位同学,马佳佳看不见陈瑞泽的表情,旋即,她转过头用一种写满了怀疑、鄙视、仇恨和愤怒的眼神注视着讲台上倒人胃口的男人,男人很快发现了一贯默不作声和他极少有眼神接触的马佳佳的怪异眼神,他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用右手食指狠狠地蹭了一下鼻头,下巴傲慢地微微扬起,问道:“马佳佳,你有什么事情吗?”

    马佳佳梗着脖子,沉默着,用视死如归的眼神和他对视。同学们则是来回扭着头观察着马佳佳和老师的表情,窃窃私语。

    突然,老师站在讲台上一声暴喝:“马佳佳!你给我站起来!”

    马佳佳绝不拖泥带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男人把手里的十六开的语文课本卷在手心里,走下讲台,用课本坚硬的边缘边戳马佳佳的肩膀边阴阳怪气道:“你那什么眼神?马佳佳?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马佳佳抓紧桌角站着,好不至于被他用了起码八分力气的攻击袭倒。

    男人开始用书脊戳她的脑袋:“你是哑巴吗?刚才看你的眼神我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怎么现在不说话了?你说啊!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啊!”

    马佳佳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大声说道:“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这是小学三年级的思想品德课上就学过的知识,任何一种工作,只要是自食其力,都是平等的,卖菜的小贩和教师一样,人的品质不应该用他的职业去评价,如果一个买菜的小贩专门卖坏菜害人,我们才能说他不好,才能瞧不起他,如果一个老师不传授给学生有用的知识和正确的价值观,那也是同样的道理。”

    教室里鸦雀无声。

    男人不怒反笑:“什么道理?马佳佳你倒是给大家讲一讲?”

    马佳佳神色平静:“人生哲理,不言自明。”

    男人的脸颊抽动着,左脸颧骨上那颗大痦子上的三根黑毛也跟着抖动,他克制着自己想给马佳佳一巴掌的冲动,可又着实喜欢马佳佳父亲送给他的一件根雕,咬牙切齿地说道:“呵呵,好一个不言自明,从现在开始,我的课,你都给我滚到后边去站着听,今天不一样,今天你给我滚到走廊上去,别在这站着影响我的心情。”

    马佳佳拿起那本教材解析就往外去,教室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终于,那扇门“砰”地关上,把压抑的教室、恶心的老师和不知所措的同学们同马佳佳隔绝开了。

    马佳佳靠在墙边站着,手里捧着书,眼睛停留在纸页上,并没有在读,只是在发呆。

    男孩关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在这站着?怎么了?被老师罚站了?”

    马佳佳茫然间抬头,男孩一身灰色的运动装,正满头大汗地抱着篮球,一边用脖子上搭着的那条小毛巾擦着汗一边询问着她,或许是怕讲话的声音太大被教室内的老师听见,男孩靠得她极近,帽衫被汗水浸湿了,他靠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汗水散发着一股甜腥味。

    见马佳佳神色淡然,他把脖颈间的毛巾取下来狠狠地抹了把脸,刘海被向后顺,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男孩的漂亮眉骨使他的眼睛远比同龄人的看起来要更加深邃,他盯着马佳佳的眼神让人一阵心慌:“稀奇了,你也会被罚站,可别叫你爸妈知道,晚上要是你爸妈问起来我会帮你圆着点的。”

    马佳佳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是满脸通红,男孩靠得太近了,刚打完篮球还没降下来温度的身体,包裹着舒适柔软的运动服,走廊里有些冷,她甚至感觉得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在往自己的脸上扑,她一边羞涩一边疑心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岂不是把昨天自己脸上刚长的痘痘看了个一清二楚。

    马佳佳轻轻偏了偏头:“没多大事,你快回教室吧,一会儿被他听见你跟我说话,你也要罚站了,不过,你的胳膊好了吗?可以打球了吗?”

    男孩放下手里的篮球,一屁股坐在上面,拧开水壶喝了一大口热水:“嗐!这有什么啊!早就好了!上周我去医院拍片子,已经完全好了!我们轻轻地,小小声地说话,没人会听到的。”

    马佳佳也大胆地蹲下来,杜柯从帽衫口袋里掏出两根威化棒,撕开一根递给了马佳佳,凑近了轻轻地说:“来,救命恩人,你一根,我一根。”

    那是很普通的一根巧克力威化棒,和干脆面、馍片、小面包一样,是常见的学生们课间用来充饥的食物,那又是一根很不普通的巧克力威化棒,贴着男孩的体温,表层的巧克力有点微微化掉了,吃起来尤其的香醇。

    杜柯把巧克力威化棒一口塞进了嘴巴,边嚼边冲着马佳佳做嘘声的手势,马佳佳慢慢地嚼,两个人靠在墙边,自有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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