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显

    年节的闲暇总是极短暂的。这日霍霆前脚送萧夫人登车回东烈,后脚便被召进宫中。仔细一打听,孙鹏程那脑袋被门夹的作死作到了呼邪王孙头上。

    呼邪王雄踞西北,且那烟瘴之地暑热多发,被密林中的虫子咬上一口就有可能一病不起,朝廷数次派兵征讨西北皆铩羽而归。也是命数,呼邪今年受天灾影响牛羊马匹死了五成以上,不得已向朝廷请旨求援,并愿送嫡孙入朝为质以示恭敬。数代君主都头疼的西北在自己临朝期间请旨修好,永治帝面子有了也乐意给他一个里子,当即征调了粮食银钱入西北,同月,呼邪王嫡孙入京。

    也是凑巧,因着这两日雪天路滑的缘故,这两人的车驾居然冲撞到了一起,两个人一个依仗荣国公府向来用鼻孔看人,另一个金尊玉贵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宠着长大的,就这么冲撞到了一起自然谁都不肯低头,脑袋喝多了黄汤那位居然就这么动了手,据说那呼邪王孙当时只是受了点伤,谁知第二日仆从去叫他起床的时候尸身都已经凉透了。

    呼邪王痛失嫡孙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遣人来朝讨要说法,要么交出孙鹏程听凭处置,要么直接开战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孙鹏程惊吓之余直接躲进了太后宫中。这才有了永治帝大过年的将众人都召集起来询问该怎么办。

    在场的众人吵成一团,有人觉得不过是失手杀了一个人,呼邪居然气势汹汹的遣人来朝,就这么认了怂交了人出去,那我朝颜面何存?有人则觉得交一个人出去便能化干戈为玉帛,何必非要开战呢?且那烟瘴之地又不是没打过,数次派兵围剿连那呼邪王的老巢都没摸到,在那密林之中我军将士便因鼠疫、瘴气等各类原因死伤大半,若要因这个开战,得不偿失不说,我朝还真占不得什么便宜。

    “要我说不过一条人命罢了,呼邪王那么多兔崽子还差这一个孙子?不若遣使臣携银钱去西北讲和以示修好之意,若成了皆大欢喜,若不成我泱泱大国绝不俱战。”

    “姓裘的,你平时拍孙家的马屁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跳的什么脚,那死的是人家的嫡长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送上那么点俗物就想摆平,你儿子的命多少钱,开个价我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把咱们孙小公子交出去听凭人家处置吗?”

    “收收你的嘴脸吧,一口一个孙小公子叫的真亲热,你看人孙家把你放眼里了吗?”

    “你……”

    “都住嘴,”永治帝发了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他转向霍霆:“太子,你怎么看?”

    怎么看,能用一条人命解决的事动什么刀兵,他简直想一棍子将这不省心的玩意儿敲死了省事。不过霍霆并不太想接手这烂摊子,模棱两可道:“臣觉得众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臣听凭陛下裁决。”

    交出去一个孙鹏程罢了,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根本用不着众人在这议论,永治帝这么大张旗鼓的议事也不过想把这烂摊子丢给霍霆,原指望他出手做这个恶人,哪成想人家并不接招。

    永治帝便又转向霍骁:“献王呢?”

    霍骁的想法同霍霆出奇的一致,这种祸害死了才更省心,就差把赞同俩字刻在脑门上了,不过因着这么个破事得罪孙家确实不值当,便道:“陛下知道的,孙鹏程是臣的妻弟,这事臣也是为难的紧,臣听凭陛下和诸位大人裁决。”

    众人议了半日,最终决定遣使携银钱和孙鹏程入西北和谈,若能用银钱解决,那再把人带回,若不能用银钱解决,便只能将人交出去了。只是这使节的人选,为了表示诚意,地位便不能太低,永治帝的目光落在霍霆身上,霍骁立马会意:“臣举荐太子殿下入西北主理此事。”

    霍霆哼笑一声,这局本来就是给自己设的,皇帝有心把孙鹏程交出去消兵戈于无形,这么一来,孙鹏程出了事便是自己办事不利,孙家对自己的积怨也会更深。自己和孙家本就水火不容,得不得罪的于自己而言着实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大事,不过霍骁这小子玩脏的……

    “陛下有命,臣安敢不从,”霍霆就这么顺当的接了旨永治帝也颇感意外,霍霆继续道:“不过臣恳请陛下许献王殿下同臣一同出使西北。”

    “陛下,”霍骁急忙推脱道:“众所周知,孙鹏程是臣的小舅子,臣若是同往,恐有包庇之疑啊。”

    霍霆忍笑忍的双腮发酸:“献王这话说的孤倒是不明白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何必再搭上一条人命呢?孤知道他是你的小舅子,想来你出面会比孤更加尽心,献王这怎么弄得生怕和小舅子扯上关系一般,”他话说的直白:“难不成你想他死啊?”

    “臣没有,”霍骁心虚的看向荣国公,忙表明立场:“臣同往便是。”

    事情既已议定,那么宜早不宜迟,首要的便是先去太后宫中提人。两人一同出了殿,霍霆止步道:“既是你的小舅子,这提人的事孤就不跟着你去凑热闹了,想必你出面会比孤更容易一些。”

    霍霆悠闲的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幸灾乐祸道:“哦,对了,如何跟呼邪王商谈呢也请献王多多费心,毕竟那是你的小舅子不是孤的,孤保不住他理所当然,献王若是也保不住他,唯恐孙家上下埋怨呐。”

    挖个坑把自个儿给埋了,霍骁气得跳脚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先去太后宫中提人,孙鹏程听说要带他去呼邪和谈原是死都不依的,自己打死了人家的孙子,那呼邪王见了自己不得生剥了他。可是霍骁劝解道:“你不必去见呼邪王,本王会先带银钱和他商谈,带你去不过是表明诚意罢了,人死不能复生,呼邪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的命在呼邪王眼里还真没有银钱来的实在。”

    孙鹏程不乐意了:“姐夫你什么意思?”

    “姐夫口不过心,跟你开玩笑呢,别放心上,”但愿人家真看不上你的命,霍骁忽悠道:“带你去呼邪走个过场,你就当跟着姐夫去散心了,怎么样?”

    “那我信你,”孙鹏程重复道:“那姐夫你可一定要带我回来啊。”

    “一定。”

    他说这话也只是骗骗孙鹏程,若真能用银钱解决,又何必非得带他走这一遭,孙太后心里明白,可又不好多说什么,朝廷议定的事,自己站出来反驳,整个孙家都得被人指摘。孙家不只这一个孩子,她为他考量,可她更要为孙家其他人打算,是以她心里虽明镜一样,可嘴上并未多说什么,只道:“哀家这还有些体己,你一并带上尽力和呼邪王斡旋便是,至于鹏程这孩子,就先留在宫中陪哀家几日,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再来接他。”

    献王妃在府中便接着了消息,对这个弟弟简直又恨又气,无法无天惯了,招惹什么人不好非得去招惹呼邪王孙,朝廷都金尊玉贵的供着生怕擦破点皮的玩意儿他怎么就敢把人给打死的?可再怎么着,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哪怕他把天捅破个窟窿自己也得尽心帮他弥补。是以对着献王千叮万嘱恨不能亲自陪他去西北。

    霍霆倒是没什么需要打点的,也不是没出过远差,自己孤身一人来去自由惯了,这次又是用不着自己上心的事,权当去见识见识西北的地质环境,瞧瞧这烟瘴之地有多难打。扶筝倒是因着这事忙前忙后的,单是换洗的衣物就准备了好几身,又塞了点心并润肺的茶叶进去,甚至还给准备了小手炉,连乔韫舟都跟着感慨,这府上住进个姑娘家果然精细许多,一帮皮糙肉厚的大男人突然被人这么照顾,还真有些不适应。

    扶筝原想要跟着去的,被霍霆一句‘虫咬一口都能要人命的地方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着凑什么热闹’给堵了回去。扶筝虽绝了这念想但听了这话又去寻这一趟可能用得上的草药,乔韫舟赞叹道:“这府里有个姑娘帮忙操持就是不一样哈,殿下,赶紧讨个太子妃吧,下次出远门的时候咱们这些粗人也能跟着沾点光。”

    霍霆没反驳,有些东西好像的确不太一样了,他淡淡一笑,不再去想这一遭。

    两日后,霍霆一行人启程出发,也不知道霍骁是怎么忽悠孙鹏程的,那小子真当这趟是游山玩水来着,又是嫌路途颠簸又是嫌靠枕不够软和,霍霆懒得搭理他驾马先行一步,顺道和季澜等人谈起了西北的环境,若要用兵突破口又在哪。乔韫舟没话找话道:“咱们走这一趟不是为着那姓孙的吗?殿下不考虑怎么跟呼邪王交涉吗?”

    “交涉嘛?把人交出去干净利索,”霍霆往身后的马车瞥了一眼:“又不是孤的小舅子,该操心的自有旁人。”

    韩王府,那暗卫的身影鬼魅一般闪入内间,甚至没有引起值守的侍卫注意。霍启仔细为案上的丹青润色,头都没抬一下:“走了?”

    “太子一行人今早启程,”暗卫瞧他不说话便称赞道:“世子真是料事如神,您是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派太子去料理这件事的?”

    “孙鹏程此去必死,激化太子和孙家矛盾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不过,太子拉着献王同往倒是我没想到的,如此一来,事成与否都有献王背锅,太子好算计,”霍启顿了顿道:“无论如何,我的目的达到了,且看着吧,太子这趟远差没有两个月可回不来。”

    暗卫又问:“世子为何一定要将太子算计出去呢?”

    最后一笔勾画成形,霍启撂下笔微微撇唇:“也没有为什么,太子整日都有姐姐作伴,我不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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