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宴会仍在继续,太后和皇帝不在,皇后不必再看人脸色行事,免不得得意忘形,公然拿上次夹道相逢太子不拜不让的举止来说事,暗讽太子不礼不孝。仍是萧夫人站了出来:“他是嫡太子,你是继皇后,理应你让他非他让你,历来嫡庶尊卑有别,今日诸位大人都在,不若请诸位大人分辨一番太子举止是否失当?”

    堂下一阵静谧无声,按理说太子见了皇后是该避让参拜,不过太子非皇后亲生,两人又向来不睦,这么个身份摆在这确实尴尬,且太子倚仗的东烈一族比之孙皇后身后的荣国公府只尊不卑,今日自己但凡站出来为皇后说一句话,那就是公然与东烈萧氏为敌,眼下大局未定,着实不是摆明立场的好时候。是以众人只含糊的劝解,并不轻易表态。

    不过这个时候孙家人却是不依了,孙鹏程率先站了出来为自己的皇后姑母撑腰:“萧夫人尊卑有别说的很好,既然尊卑有别,皇后为国母,萧夫人是臣,萧夫人不遵尊卑之礼公然挑衅皇后又是何意?”

    “先后是我的嫡亲姐姐,陛下尚对我东烈礼重三分,她一个继后又算什么东西?一个妾室就算侥幸扶了正也当不起这一国之母的威仪!”萧夫人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竟是公然将皇后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再者说,远来是客,我没认错的话你是孙家的小辈吧,一个后生对着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咄咄相逼,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孙家果然教子有方。”

    孙鹏程险些被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论给绕懵了,好好的说着尊卑之道怎么就扯到孙家的家教上了?她东烈是尊贵,可她也太不把咱们孙氏看在眼里了,孙鹏程直接拍案而起,尚未来得及理论便听荣国公低声训斥道:“坐下。”

    “爹,”孙鹏程气得跺脚:“这悍妇……”

    “我让你坐下!”荣国公的声调不可谓不低,好好的一个小年宴,一个非站出来自取其辱,另一个愣头青似的不分青红皂白便为人出了头。孙鹏程显然还是不服,霍霆一个眼刀扫过来:“孤瞧着上次的贪墨案没让你长够记性吧?”

    “你都收了我们家三……”

    荣国公直接摔了杯盏,甩袖让他下去了,他再不走,荣国公简直不敢想象他还能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他缓和了脸色方才向萧夫人和善的笑道:“教子无方,让夫人见笑了。”

    结果走了一个愣头青还有另一个隐患,萧夫人还未答话,孙皇后先站出来斥责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娘家人却不为自己出头,好在献王妃及时接过了话头:“母后,睿儿睡着了,我瞧着母亲今日也喝了不少,不若随臣妇出去解解酒气吧?”

    她本意是给她一个台阶下顺带也防着她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谁知孙皇后并不领情,还待要理论。幸亏侍奉酒水的宫人冲撞了扶筝,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玲珑剔透的酒盏碎了一地,扶筝身上沾染了大片酒渍,那宫人忙跪地告饶,萧夫人也没了和皇后争论的心思,忙道:“这么冷的天身上浇成这样可是要着凉的,你也别忙着求饶了,赶紧找身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才是紧要的。”

    “有的有的,”那宫人忙道:“衣裳是现成的,贵人若是不嫌奴才粗鄙的话,就请移步随奴才换一身再来吧。”

    扶筝寻求霍霆的意思,他摆手道:“这边不用你伺候,去吧。”

    扶筝刚一出来那宫人便将她请到了皇帝的寝殿。不出意料的,永治帝果然发了好大的脾气:“扶大人好气派呀,朕不派人请你,扶大人竟不肯屈尊了吗?”

    她身上沾染的酒水不少,就这么一段路衣裳表面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扶筝满身的寒气,十指无声的聚拢,没甚表情道:“陛下误会了,众目睽睽之下,臣实在难以脱身。”

    “刚才笑的不错,能跟朕解释解释,什么意思吗?”永治帝训道:“是想告诉朕,你翅膀硬了是吗?”

    扶筝笑道:“臣为陛下高兴呐。”

    这次轮到永治帝不解了。

    她便继续道:“久闻陛下和先皇后夫妻伉俪,然先皇后逝去二十载,今萧夫人来访,其容酷似元后,陛下得见故人定然欣喜,陛下高兴,臣自然喜不自胜。”

    永治帝抄起案上的奏折纷纷扬扬的砸了过去,扶筝侧身躲了过去,永治帝怒道:“你还敢躲?扶筝,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是吗?”

    “臣惶恐,”扶筝又是一副惯有的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知臣说错了什么,若有言语失当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二十年前的恩怨,她又怎会清楚,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心,永治帝心里终归不大痛快,扶筝不能留,可现在还不是除掉她的好时候……永治帝顾左右而言他:“你师父为朕操劳一生,如今人已故去,孤魂野鬼飘零在外朕着实于心不忍,朕琢磨着将他的骨灰取回来,在宫中受香火供奉,你意如何?”

    扶筝手指微微发抖,面上却不显,余光在永治帝面上掠过,他果然还在试探,若是自己表示出一点否定的意思,今日自己怕是走不出这殿门。她攥紧了手指,镇定道:“陛下对师父情谊深重,臣在此,替师父谢过陛下了。”

    看来她并不清楚师无宁的死因,若不是师无宁与岭南诸将私下来往过密意欲弄权,永治帝倒还不至于容不下他,若是扶筝知道师无宁是怎么死的,永治帝又岂敢用她?不过她今日的回答,永治帝倒是很满意,糊涂的人,自己用着才放心。他这才问起了霍霆和霍骁较量一事,扶筝的回答滴水不漏,永治帝却很疑惑:“献王将人手藏得好好的,太子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臣不太清楚,”扶筝顺势将祸水东引:“献王殿下藏人倒是挺有手段,太子久无收获,不过最后这消息好似是从宫中传出去的。”

    “皇后?”

    扶筝并不答话,永治帝心中却愈发笃定,霍骁和人较量屡落下乘,他的这位好母后当居首功。

    “行了,你离席够久了,换了衣裳回去吧,”永治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倒是忘了你怕冷,蛊毒入体是要多受些罪,不过好好办事,朕不会亏待你的。”

    扶筝领命告退,等再回去的时候,年宴已然散了,霍霆命人先送萧夫人回去了,扶筝瞧见他忙迎了上去,解释道:“让殿下久等了,臣对宫中路线不甚相熟,刚换了衣裳那宫人便没影了,又恐走错了路冲撞了贵人,以致耽搁到现在,还望殿下见谅。”

    霍霆倒是没多想,目光落在她发青的唇上,顺手将自己的墨色披风丢给了她,自个儿先上了马车,扶筝这才跟了上去。

    余下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萧夫人久不在京中小住,此刻好容易有了闲暇,倒是帮着霍霆尽心操持起来,霍霆那边用不上这小鬼,便打发她来给萧夫人打下手,说是来帮忙,其实也只消她们吩咐一声,该动手的自有下边的人去办,扶筝也只是陪着萧夫人饮茶打发时间罢了。

    “你这性子是极安静的,不像我家里那位上房揭瓦的祖宗,改日真该叫她来跟你学一学。”

    扶筝则客气道:“郡主随性洒脱,小臣心内钦佩的紧。”

    “天天拿着个鞭子咋咋呼呼的有什么好,哪里有半分郡主的样子,”萧夫人摆了摆手:“既提到这一茬,我就多问一句,你觉得我那外甥人怎么样?”

    扶筝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耐心道:“殿下人品贵重,文武兼济,自然是极好的。”

    不管她是真心实意还是敷衍客套,这话确实说进萧夫人心里了,她道:“说的也是,想我那外甥相貌、人品、学识、武艺,哪一样不是拔尖的,可偏偏受克妻所累,眼瞧着都二十了,身边也没个可心的陪他一起筹谋,我那姐姐去的早,旁人又都是不上心的,可愁死我这做姨母的了。”

    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扶筝又不能不答:“所谓克妻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殿下乃人中龙凤,将来自有良缘相配。”

    “好孩子,这话说的我爱听,”萧夫人牵着她的手亲切道:“我听说你过了年也有十六了,我这两日特地拿着你们俩的生辰八字请人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简直是绝配。”

    扶筝倒茶的手一哆嗦,这萧夫人是瞧着自己外甥孤寡一人开始有病乱投医了吗?扶筝原以为她提到郡主和霍霆是为了撮合自家女儿和外甥来个亲上加亲,谁知绕了半天竟把自己绕进去了,她忙喝了口水压惊:“夫人说笑了,小臣出身低微,着实不敢高攀殿下。”

    “你这孩子也太过谦了,你父亲领的是正二品的衔,这出身都算低的话,怕是没有出身更高贵的人了,”萧夫人叹了口气:“且两口子过日子看的是脾性如何,能不能过到一块去,至于出身如何在我这无关紧要。你别瞧着太子不怎么好说话,他最是面冷心热了,在表哥表妹中间也最知道疼人,你若是愿意,我就来保这桩大媒,你瞧怎么样?”

    扶筝尴尬的笑了笑,并不言语。老实说,若是大局安定之后自己还能有命在的话,只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宝地安静的度过余生;若是天命不佑,自己只身一人微不足道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姻缘之事,扶筝没考虑过也向来不在考虑之列。她只当萧夫人是一时兴起,等过几日有了旁的人选,自然就把自己抛到脑后了,是以并未将这桩事放在心上。

    可萧夫人却并不这样想,这孩子的出身相貌自己都是极为满意的,且她和岭南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现在她在岭南立不住脚,可是岭南嫡系一脉如今只剩她这一个,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说的自私点,若能用一桩婚事将岭南收入囊中,这不比日后刀兵相见要好上百倍,如此这么一考量,扶筝竟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不过今日自己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吓着这孩子,是以适时的缓和了语气:“好孩子,这事不着急,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顾虑,我向你保证,日后无论如何,只要这桩婚事成了,我东烈一脉必竭力护你周全。”

    扶筝苦涩的笑了笑,皇帝有皇帝的考量,萧夫人有萧夫人的盘算,原以为自己是局外之人随时可以抽身而出,不想何时自己已是局中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