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苗

    孙家侵吞的军饷便是三十万两,现在人家张嘴便是三十万,怎会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这么简单,人家很明显在警告你,我连你们侵吞军饷的数目都清清楚楚,旁的细节还会不知道吗?要么吃了多少给我吐出来多少,要么咱们朝堂上见真章。

    霍骁烦躁的饮了一口酒水,继而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太子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三十万两的数目着实不小,依着咱们刚刚商量的,我再给您添上十万两,还有刚才那位慎行首,那模样还合殿下心意吗?我把她送您添个礼,您看如何?”

    霍霆并不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还是季澜接过了话头:“一个勾栏中的女子能抵十五万两?献王殿下不知从哪看出她值这么些身价?”

    “孤也不难为你,给你两天时间,回去和你舅舅好好商量一下吧,”霍霆道:“你要保孙家,便拿三十万两来换,这案子在朝堂上抖落出来,孙家上下我不知会如何,但是孙鹏程绝对是保不住的,勾栏女子值不值十五万孤不知道,回去问问你舅舅,他儿子值不值三十万?”

    炭火上的小铜炉还在不住的冒着热气,但是在座的显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霍霆掸了掸衣袖起身,扶筝忙取过一旁的墨色狐裘帮他系上,两人一同登车,外面零散的飘了些细雪,扶筝探出指尖去接,霍霆出声提醒:“你这么玩下去,手上要生冻疮的。”

    扶筝讪讪的收回了手:“岭南少雪,让殿下见笑了。”

    两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马车外季澜询问道:“末将觉得这三十万两对殿下来说可有可无,何不就此将折子并一应证据呈送上去,好好杀杀他们孙家的气焰?”

    “小鬼,你觉得呢?”霍霆转向扶筝。

    “臣怎么会懂这个,”扶筝面露为难:“臣觉得季将军说的不错,但殿下行事自有殿下的道理。”

    扶筝心道,不过霍骁刚刚有句话说对了,皇帝不会放任霍霆一家独大的,就算霍霆将贪墨案报上去,皇帝处置起来多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对孙家来说八成是伤筋不动骨,先不讲孙家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处置起来要闹出多大动荡,因着一桩贪墨案将百年望族就此除名,可能吗?再者皇帝真把孙家处置了,又留着谁来制衡霍霆,皇帝还没昏头到帮霍霆处理掉劲敌留着他对自己的皇位虎视眈眈的地步吧?

    “孤实力犹存,陛下不会对孙家大动干戈的,这事孙家推一个替罪羊出来,皇帝多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倒不如和孙家做笔买卖白讹他三十万两来的实惠。”

    季澜心下疑惑:“既然孙家会推替罪羊出来,那这案子就算呈送上去也是可有可无,孙家会老老实实交上这三十万两吗?”

    “因为孤手里的证据咬死了孙鹏程,不管这替罪羊的人选是谁,他孙鹏程绝对跑不掉,”霍霆双眼微阖:“他们孙家嫡系一脉的独苗苗啊,儿子和三十万两孰轻孰重,荣国公掂量的清。”

    望眺楼内,霍骁尚在闭眼深思,随侍在旁献策道:“陛下忌惮太子总大于殿下,属下倒觉得,这案子就算报上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否则太子也不至于压着这案子不报,反而来白讹咱们的银子。”

    他说的霍骁自然都明白,但是孙鹏程在这桩贪墨案里摘都摘不出来,宫中府中几次催促让自己力保孙鹏程,怎么保?这么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酒囊饭袋也值三十万两?干脆让霍霆一本折子参死他得了,一天天的没半点助力净给自己使绊子,舍他一个保全整个荣国公府,怎么着都划算。

    霍骁口不过心道:“你说本王要是把孙鹏程给推出去……”

    “殿下这可使不得!”那随侍小心的打量了眼四周,眼瞧着没人注意这才安心:“就算他再不成器那也是您小舅子,不说荣国公,就是咱们皇后太后都把他当心肝儿似的宠着,咱们王妃娘娘几次派人来垂问,您真把他给推出去了,那您身后的助力八成也没了。”

    霍骁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那随侍不太放心的劝慰道:“属下知道殿下您瞧不上他烂泥扶不上墙,但是殿下您想想,您保下他孙家上下才会安心为您效命,您这就算不为旁人着想,您也得为自己谋划不是?”

    “烦死了,本王可舍不得拿三十万两去换这么个玩意儿,”霍骁道:“你亲自去舅舅那跑一趟,将霍霆所言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本王这是无能为力了,你看他要是银子还是要儿子吧。”

    “殿下高明,”那随侍临走还不忘拍马屁:“如此一来,这烦人的问题留待他们伤脑筋去,还能加深荣国公对霍霆的憎恶,一箭双雕啊。”

    霍骁临近夜半方才回府,四下静谧只闻墙外的打更声,想是都歇下了,独王妃命人在门外掌灯伺候他梳洗请他入南朱阁过夜。二人联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哪里谈的着有情。霍骁想起她那不成器的弟弟都气得牙疼,连带着对献王妃也不大喜欢,长舒了口气略缓了脸色方道:“腊月霜寒,王妃想是已歇下了,本王就不过去叨扰了,转告王妃一声,鹏程理应无事,请她不必忧心。”

    献王妃尚还在担心那桩贪墨案,哪里睡得着,闻听孙鹏程想来无恙,这才安了心,正要打发人进来伺候梳洗,却听身旁的映霜抱怨道:“王妃等了王爷这么长时间,可他转眼就去了听雅小筑,果然是妾室生的下贱胚子,这才来了几天啊,旁的本事没有,尽使些狐媚子手段。”

    “你是说咱们王妃还不如一个婢妾会讨王爷欢心?”王妃身旁的奶嬷嬷出言训斥。映霜自觉失言,忙跪下请罪,献王妃并未在意这个,只是琢磨了许久也未想起听雅小筑又住进了哪位。

    奶嬷嬷解释道:“王妃不必在意这个,曹氏出身东昌郡公府,可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婢妾,又命薄早逝,只留下了他们姐弟二人,郡公爷膝下子女众多,哪里能注意到他们姐弟,眼瞧着曹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郡公夫人瞧着郡公对这姐弟不大上心,自己也懒得操持,就将人送给咱们王爷做妾,权当是卖好了。”

    献王妃点了点头,奶嬷嬷又道:“这曹氏奴婢也见过两面,想是在嫡母手下受尽了磋磨,话不多知进退,瞧着是个本分的。不过若是王妃容不下她,奴婢便让她像秦氏那般不声不响的消失也就罢了。”

    “他正在兴头上,你又何必去讨这个晦气,左不过是个讨人欢心的小玩意,你猜他能新鲜几天?”献王妃不以为意的放下茶盏:“他不来我倒懒得应付了,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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