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真章

    回到家,已是九点一刻。

    卜柔莎故意没敲门,而是掏钥匙开门,她出现的一刻,沙发上坐着的刘总有些惊愕,她老妈卜老师倒是挺镇定。

    卜柔莎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故意跟刘总打招呼:“张伯伯来了。”

    刘总有些尴尬,站起来:“啊,啊,那卜老师我先走了,明天社区活动中心见。”

    卜柔莎还在假作热情:“张伯伯怎么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吗?”

    刘总讪讪而幽怨地瞟了卜老师一眼,逃走了。卜柔莎用看戏不怕台高的眼神,一直目送他出门。

    卜老师有些责备地数落女儿:“你这是干什么?他就是来说明天社区大合唱的事。”

    卜柔莎眼睛里不揉沙子:“他身上窜着韭菜盒子和花露水的味儿,他看上的可不止你一个老太。你别被老刘头儿骗了。”

    卜老师自我揶揄:“就咱母女俩这厉害劲,这世上还有能骗得了我们的人儿。”

    卜柔莎脱口而出:“怎么没有,我老爸不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被小三拐跑的吗?”

    话秃噜出去,她自觉有失,偷瞄了老妈一眼,好在卜老师神色如常,像听见了一个陌生人,毕竟离婚十五年了,再深的怨与恨也磨平了。

    卜柔莎正想着偷偷溜进自己房间里,被卜老师一把拽住,终究还是跑不了相亲后的过堂会审。

    卜老师递给她一杯热过的牛奶给她暖暖胃,老母亲算准了女儿肯定又喝了一大杯冰咖啡:“怎么样?”

    卜柔莎晃晃脑袋:“不怎么样。”

    卜老师有些不相信:“不能啊,这次就是按你喜欢的样子找的。”

    卜柔莎哑然失笑:“我喜欢的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您知道?”

    卜老师一脸严肃:“你不就喜欢穿白色球鞋,淡蓝色牛仔裤,灯芯绒衬衣的男生吗?”

    卜柔莎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老妈,你偷看我上学时候的日记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提,是不是过分了?”

    妈妈就是她从小学到初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这种童年噩梦,卜柔莎简直一刻都不愿回想,而比这更噩梦的是,老妈居然还偷看了她暗恋男生的日记。卜柔莎已经生无可恋了,她以头撞墙,发出“嘣嘣”的闷响。

    老妈抱住她的头:“这次的介绍人就是你初中的汪校长,我的老领导,她对你那是知根知底的,她跟我打包票,这个你准保喜欢的。”

    卜柔莎发出哀嚎:“只有看了介绍人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才真正知道在人家心里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卜老师皱着眉:“不是说长得可帅了吗?说跟你天生一对。”

    卜柔莎苦着脸:“妈,如果你要侮辱我,来来来,现在就直接啐我脸上,但请你不要再用这种货色来浪费我的时间了,我真的很忙啊,我得忙着挣房租,忙着攒首付,还有你的欧洲十日游你还想不想要了?”

    卜老师是个务实的人,觉得自己的“欧洲十日游”比还看不到一根毛的女婿更切实,终于放开了卜柔莎。

    卜柔莎将牛奶喝完,杯子递还老妈,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卜老师突然看见她脚后跟的那个大血泡:“哎,你看今天相亲你还专门穿了高跟鞋去,说明你还挺上心的嘛。”

    卜柔莎嘴上决不能输:“哪有?刚好下午见了一个投资人,见完就直接去相亲的。”

    卜老师也懒得拆穿她:“这个不行,我们再找。只要你肯去相,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我就不相信相不到一个合适的。”

    卜柔莎头也不回地回答:“您甭想了,只此一次,这就是我的相亲绝唱。”

    *  *  *

    第二天下午五点,卜柔莎跟沈总监约在了公司楼下的披萨店里。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十五年过去了,如今他们居然也可以平静地坐下来,聊家常了。

    卜柔莎故意迟到了十五分钟,她约人从不迟到,但见沈总监,迟到是必须的。推门进店的时候,早就到了的沈总监跟她挥手打招呼,她一低头完全不理会。

    沈总监是个帅气的男人,老了,也是个帅气的老男人,就是太帅气了,才会惹得别的女人垂涎,才会行差踏错,才会抛妻弃女。从店门走到沈总监面前的这十几步路里,十五年在卜柔莎的脑中倏然闪过,说放下了,谈何容易,她还是恨得不行。

    “哎,莎莎,吃点什么?自己点。”沈总监满脸堆笑地殷勤招呼。

    卜柔莎大咧咧地坐下:“老规矩,什么贵,来什么。”

    只要见沈总监,卜柔莎总是恣意放纵着自己的坏脾性,作践他的好意,挥洒他的钱财,怎么霍霍怎么来,他欠她的,怎么作都不为过。

    沈总监利落地点了餐,陪着笑脸问她:“昨晚相亲去了?”

    卜柔莎皱起眉,寻思这消息是怎么传到沈总监耳朵里的,难道为了她的脱单大计,卜老师居然跟沈总监都一笑泯恩仇了?

    沈总监嘿嘿一笑:“介绍人汪校长也是爸爸的老领导啊,你忘了?”

    卜柔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总监关切地追问:“听汪校长说小伙子很不错,就是按你喜欢的类型找的,你觉得怎么样。”

    卜柔莎以手扶额,本来的一点胃口一下子荡然无存。

    这时,她听见后面一个男声传来:“一会儿咱们去哪?”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回答:“你说吧。”

    “要不去看电影吧。”

    “好啊。”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卜柔莎转过身去,忍不住笑出来,真是有缘啊,离她和沈总监两桌处,坐着一对男女,男人正是昨晚的相亲男,看来他又在相亲,这么勤奋,脱单有望。

    男人背对着卜柔莎坐着,卜柔莎好整以暇地偷瞄他,他今晚的打扮跟昨晚完全两样,昨晚油腻服帖的头发,今晚像是刚洗过,蓬蓬地一脑袋,老古董似的穿着都不见了,穿了一件宽松的帽衫,配一条宽大带兜的滑板裤,脚蹬厚底高帮老爹鞋,标准的都市小潮男打扮,居然有点子帅气了。看来他今晚一点也不想搞砸相亲。

    卜柔莎回过头,沈总监还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卜柔莎有点气闷地说:“人家没看上我。”

    沈总监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样子。

    卜柔莎自嘲地笑笑,虽然她对昨晚的相亲男完全没上心,但被这么明显地差别对待,还是有点伤自尊了。

    身后又传来相亲男和女孩的对话,女孩问:“你为什么叫王翰笙。”

    卜柔莎两条眉毛一下子拧到了一处。

    王翰笙?

    昨晚相亲男明明叫白俊吉。

    这都能忍,情探慧眼不揉沙,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卜柔莎脚一磕凳子,“呼”地站起来,沈总监吓一跳,卜柔莎酷拽地安抚他:“我处理点业务,马上回来。”

    她向相亲男那桌走去,走到时,正听见相亲男对女孩说:“因为我爷爷喜欢阳翰笙的话剧,所以给我取名翰笙。”

    卜柔莎满脸堆笑,叫他:“王翰笙。”

    相亲男抬头看见卜柔莎站在他桌前,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卜柔莎的笑容像刀刻在脸上:“还是应该叫你白俊吉?”

    女孩觉出不对,瞪着相亲男:“她什么意思?她是谁?”

    卜柔莎的笑容消失,满脸肃杀:“你一晚上相一次亲,我就当你勤奋了,可你相一次亲,换一个名字,是什么操作?”

    相亲男的脸色煞白:“我就叫王翰笙,我没别的名字。”

    卜柔莎怒不可遏:“你昨晚明明说你叫白俊吉。”

    女孩也气愤填膺,质问相亲男:“你到底叫什么?”

    相亲男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放在桌上:“我就叫王翰笙。”

    卜柔莎拿起他的身份证,明明白白写着王翰笙。

    卜柔莎的怒火更盛,脸像熨斗烫过一样通红:“那你昨天相亲说你叫白俊吉,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跟我相亲,连个名字都是假的?”

    一直坐着的沈总监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了,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攀住相亲男的脖子,逼视着他:“你拿个假名字跟我女儿相亲,到底什么意思?你敢欺负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本来,卜柔莎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就能搞定相亲男,但听到沈总监这句“你敢欺负我女儿”,一直以来的刚强突然像气球泄了气球,满肚子委屈窜到鼻腔里,冲得她眼圈顿时红了,险些落下泪来。

    沈总监看见平日里铁打的卜柔莎竟要哭了,更笃定她受了欺负,一把揪住相亲男的脖领子,一场大战山雨欲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放开他吧,我才是白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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