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没有给秦暮任何喘息的机会，它确实打算直接了当、速战速决。下一击，它瞄准了秦暮的眉心，尖利的长喙狠狠朝她啄去，最终落在通体玄黑的承影上，发出震荡山谷的敲击声。秦暮的视线已经模糊，抬眼只见到一抹浅绿立在她身前，便知漆无朝总算没有食言。

    漆无朝挡在秦暮跟前，有些失神——援助秦暮绝不是最佳的选择，他明明知道在太虚境的规则下，秦暮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直以来，秦子衿是他唯一珍视的人，意识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保护她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但是现在，秦暮竟让这个铁则有了例外。

    刚才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息，漆无朝已感觉十分漫长。常年的孤军作战让他对危险有着极敏锐的感知力，从第四只金乌出现，他就产生了冲到秦暮身边的冲动。他克制着，眼睁睁地看着秦暮硬生生被金乌甩到山墙上。他从未过试过，呆在阿衿身边这种本应义无反顾的事，突然变得无比煎熬。

    秦暮的精神在看见漆无朝的背影时就彻底溃散了，他来了，她就死不了。等漆无朝暂时逼退金乌，回身去看时，秦暮已经昏死过去，桃色的衣裙让她的血迹显得没那么触目惊心，却也衬得她死一样苍白，因为多处骨折，半倚在山墙上的躯体有些扭曲错位。这么疼，她竟然一声不吭，她的成长让漆无朝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漆无朝迅速来到秦暮身边，尽自己所能先给她做了应急的处理，几处骨折先接驳了回来。过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多，他其实是有经验的，但是现在却莫名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末了，又觉得她脸颊几根蓬乱发丝很不顺眼，他帮她顺到了耳后，忍不住擦拭干净她脸上的血迹。

    隔壁对打中一声连一声的鸟鸣震醒了秦暮，她勉力睁开了眼睛，漆无朝敛着怒意和杀气的脸近在咫尺。她立即想到他为了自己撇下秦子衿，估计他心里正因此窝火，刚想开口解释，话还没说半句，伴随着丹田传来的一阵刺痛，一口瘀血又噎住了她。

    漆无朝的眉头更紧了：“别说话，呆着别动。”

    秦子衿那边的芒阵已经彻底闭合，两人已经进入酣战。秦暮的芒阵眼见着也要彻底闭合了，有漆无朝在这里，她淡定了许多，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离奇一再突破她的想象力。让所有人傻眼的一幕突然发生了：高耸得只留下一线蓝天的山顶处，出现了新的四团光，没有意外，是四只金乌！

    “这……这怎么可能？”连酣战中的顾之煦都忍不住侧目，秦暮和漆无朝不仅引来了最大的金乌，而且还一下子引来了五只。

    顾之煦此时虽然还未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但是秦子衿告诉过他，他曾是神，带着彻底灭除魔界的使命历劫，是魔界最大的公敌，所以才会不断受到魔界的袭击。但是在这个山谷里，竟然有比他更吸引金乌的人。

    四只金乌的翅尖扇出灼热的风，山谷里的温度顿时攀升得让人受不了，抚月派的四人知道被金乌挑中的机会渺茫，便先一步离开了。应星阁的两人本就打算观战，退到了角落里硬撑着。

    顾之煦把黑漆漆的斗篷披到了秦暮身上，让她免受炙热之苦。下一瞬，四只金乌同时落地，整个山谷都为之一振，芒阵也终于完全闭合了。原本秦暮对漆无朝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作为男二，不会轻易挂掉。可是四只金乌的出现让秦暮意识到，原著剧情多少有些崩塌了，开始向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若是这样，漆无朝还真不一定能赢五只金乌。

    果然，金乌发起的进攻密集而又强势，配合无间地轮番上阵，还时不时偷袭秦暮，丝毫没有给男二放水的意思，漆无朝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承影跟漆无朝有着某种微妙的感应，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吃力，顿感机会来了：“若你非要护着那个女娃娃，不出五招你就要败阵了，除非，把你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

    漆无朝仿若未闻，不可察觉地咬紧了牙关，防守却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了。

    “哟，倘若是这样的状态，最多也只能熬过十招。”承影及时调整了自己的预言，随时窥探着夺取掌控权的机会，“别逞强了，等失去行动力，连我也帮不了你。”

    但是漆无朝的防守越来越谨慎，进攻也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往往能够出其不意。承影渐渐安静了下来，它跟着这个男人有些日子了，他平日里脾气古怪，经常自虐式的消极应战，好像输赢都无甚所谓，不死就行。今天头一次见他这么有干劲，看来它是没有机会乘虚而入了。

    秦暮已经逐渐看不清漆无朝的动作，只看见一道绿色的虚影携着一柄黑刀在五只金乌的夹击中闪躲，把金乌引到离她尽量远的地方。不难看出，漆无朝在对战中进步着，逐渐变得游刃有余了，对比之下，金乌利器般的长喙变得笨拙，钢筋般的翅羽也显得多余了。秦暮悟了，原来主角是这样开挂的，连技能点都可以现场加。

    想结束对战，离开芒阵，单靠闪躲不是办法，漆无朝很清楚这一点。他一边腾挪闪移，一边寻找着金乌的死角，经过多次检验，发现它们包围始终有一个虚隙。金乌皆是两两相守，总有一只金乌落单，它的后背就是最好的突破点。秦暮跌落时紧挨着山壁，所以芒阵也挨着山壁，漆无朝踩着山石借力往高出蹬了几步，一个斜刺冲到了半孔，朝背对着他的那只金乌砍去。

    漆无朝腾空的刹那，如同孤注一掷的流星，秦暮的神经都随之拽紧了，明明是如此胜券在握的一击，却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黑刀砍在金光四射的羽毛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那金乌反倒张开翅膀，飞到半空长鸣。

    那金乌方才是第一个入阵的，体型较大，相对其他四只金乌，俨然是老大的样子，基本没有参与战斗。现在它完全张开翅膀，轻轻一挥便灭掉了顾之煦的琉璃金焰，原来，芒阵只限制人类修士的行动范围，金乌的所有攻击都是无差别的。所有金乌如同收到了军令，整齐有素地收敛了身上的羽光，整个山谷瞬间彻底陷入了黑暗。应星阁的两人见势不妙，恐被误伤，也都离开了。

    秦暮背靠着山壁不敢动弹，感觉到有什么在黑暗中迅速地挨近了她，柔软的毛发甚至扫到她脸上。她赶紧放出神识，便看见漆无朝已经站在她身侧，束起长发不经意抚在她脸上。

    再战，情势已经大不相同。虽然用神识也可以观察四周，但是以俯瞰的视角始终有些不同，漆无朝竭尽所能地应对着金乌，还是频频失误。

    金乌一直没有放过秦暮，毕竟最初就是冲她来的，好几次都差点得手，硬是被漆无朝格开了，两头顾不来时，漆无朝就得多挂一道彩。金乌慢慢也失去了耐心，进攻又猛烈了许多，显然不打算让漆无朝再熬太久。

    血肉喷溅的声音其实并不会很大，秦暮只听到微弱的“噗嗤”一声，便看见漆无朝半跪了下来，靠着插在地上的承影才好险没有倒下，血从他腿上涌出来，像装满水的水杯被碰倒一般，咕咚咚淌着。是大动脉！空气中霎时弥漫着血腥味，金乌更加狂躁兴奋了。秦暮整个心脏都被狠狠拽了一把，她可不想身体力行地验证那个想法：在太虚境死掉，就真的回不去了。

    秦暮慌忙冲过去摁住漆无朝腿上的窟窿，与此同时，金乌发起了新的进攻，长喙破风而至，目标还是秦暮。漆无朝几乎无法动弹，勉力把秦暮搂住，用肩膀接住了攻击。

    金乌的喙瞬间刺穿了漆无朝的肩膀，血沫喷溅在秦暮的脸上，尖叫却卡在她的嗓子里出不来。漆无朝的身体晃了晃，终究没有倒下，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牢牢抓住金乌穿出来的喙，咬牙喊她：“趁现在，给我，剁了它！”

    秦暮如梦初醒，金乌的喙还卡在他的肉里！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拖起承影，竭力朝金乌的头砍去。承影还在为上一击的落空感到羞愧，这一回很自觉地把罡煞之气聚在刀刃上，一击破开了金乌的头。金乌的身体化作一团火焰般的粉末，不一瞬就消失了，只留下穿了两个大洞的血人漆无朝。这才解决了一只金乌，剩下的金乌已经把她们紧紧围住，虎视眈眈地准备着下一次攻击。

    “漆无朝，不能死，在这里死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秦暮瞅准空档说出了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测，本以为漆无朝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却对上他凝重的眼神。她没有多余解释，他就相信了。

    漆无朝已经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秦暮根本来不及给他疗愈，正如承影所说，现在即便把身体交给它也晚了。金乌的灵智非比寻常，它们迅速判断出两人之间的弱点从秦暮变成了漆无朝，三只扑腾翅膀蓄力就往他冲来。秦暮在震惊中被漆无朝一掌拍出了金乌的包围圈，视线里的漆无朝“嚯”地站起来，滋滋冒着血，她已经可以设想到，下一刻，他的身上又会多出几个血洞。

    不行！他真的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