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我晚上来跟你一起睡啊。”两人分别的时候，蒋文文一边挥手，一边说。

    “没问题。”杨梅梅用拇指压着食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冲着蒋文文挤眼睛，蒋文文就笑着跑进了自家大门。

    杨梅梅转头看前面不远处，杨奶奶站在家门口，双手叉腰，正看着她呢。旁边，太婆也坐在大桐树下的石头上，看着这边。也不知道她那双得了白内障的眼睛看不看得见，反正杨奶奶说杨梅梅在村口，太婆就笑眯眯地瞅着村口的方向。

    “婆婆，太婆！”杨梅梅一边喊着，一边跑着冲向杨奶奶。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杨梅梅抱住杨奶奶的胳膊，整个人依偎上去。

    “回家，吃饭。”杨奶奶摸一把杨梅梅的脖子后面，看她没有出汗，就转头问太婆：“娘，你今天回家吃，还是在门口吃啊？”

    太婆喜欢晒太阳，从小也习惯了在门口吃饭，杨奶奶却不习惯，所以两人各吃各的。太婆跟往常一样，选了在门口吃。这个时间，村里往来都是人，也有人端着碗出来，一边吃一边聊天。太婆喜欢这样的热闹。

    等杨梅梅洗完手，杨奶奶先盛好了太婆的饭，又夹了一些菜进去，支使杨梅梅给太婆送饭。

    杨梅梅把饭端给太婆，看到爷爷的身影，就把双手放在嘴边，比一个喇叭状，喊：“爷——爷，回来吃饭了！”喊完，她就好累的样子，双手叉腰，长长地吸一口气。

    “哦~~就回来了。”杨爷爷朝着这边挥一挥手，一边跟旁边村道里的人家打着招呼，一边往家走。

    天气热了，麦子快熟了，杨爷爷每天都要去地里转一转，看看麦子的成熟度。他的衬衫脱掉了，就穿着白背心，的确良的短袖白衬衫里兜着十来个嫩玉米棒子，是杨爷爷在自留地种的春玉米。他挑着能吃的掰了几个，拿回家煮了，给孩子们解解馋。

    一家人吃完饭，杨奶奶洗完碗，就给锅里添了水，给锅底塞一把细树枝，这样，等大家乘凉回来，正好可以洗漱用。天气还是不够热，不然在太阳底下晒一天，晚上就有洗漱的水了。

    杨奶奶把厨房收拾整齐，解了围裙，也打算去门口乘凉听听闲话去，就见外孙女蒋文文披散着一头湿头发跑进来，见了她就问：“外婆，梅梅呢？”

    “梅梅在她屋里呢。”杨奶奶免不了叮嘱一句，“头发再擦擦，小心头疼哩。”

    “我找梅梅一起做作业，等会头发就干了。”蒋文文抱着自己的书本文具盒，一头钻进了杨梅梅的小房间。

    书桌太小了，蒋文文就熟门熟路地把床上的褥子卷起来，露出床边一截床板，端个小板凳坐着，就趴在床板上写起作业来。

    杨梅梅把台灯扭一扭方向，让两人都能借着光。

    写完了作业，姐妹俩商量照着音乐书封皮上的衍纸纸人图案做一个纸人乐队，杨梅梅就去旧书堆里翻材料。她的作业本写完了，都收在一个纸箱子里，等攒满了一箱子，就拿去废品收购站卖掉。纸箱子是杨爸爸装水果的箱子，上面还画了香蕉。

    “没有糨糊，用改正纸贴吧。”杨梅梅打开文具盒，从下层拿出几张裁成小块的改正纸。改正纸是从用圆珠笔开始都要准备的东西，因为橡皮只能擦铅笔印。圆珠笔和钢笔写错字，不能涂抹的话，就用改正纸贴在上面，打个补丁，在上面重新写。改正纸买的时候是一大张，大约有小字本的一半大，上面的改正纸被分割成不到一厘米见方的小方格，贴在黄色的背景纸上，改正纸一面有胶，一面光滑。

    “改正纸不好用，用钢笔写完，半天也干不了，用手蹭一下，到处都是，作业本看起来好脏。”蒋文文不满地抱怨了几句，她刚才的作业就因为脏了，只能撕掉重写，“我今天去小卖部看到修正液了，老板说摇一摇，涂在写错的地方，就跟刷墙一样，盖住重写，不知道修正液会不会吸墨水，要是能快点干就好了。”

    “二爷爷说修正液有毒，不让用。”杨梅梅把小刀和塑料尺子也一起拿出来摆上。说话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想起二爷爷让自己闻修正液那个味道，“我问爷爷了，爷爷也说那个应该用的涂料，涂料确实是有毒的，不能多闻。”

    “好吧，那我还是用改正纸吧。”年纪不大，但很怕死的蒋文文从善如流。

    “梅梅，你怎么不出来玩，他们在门口玩木头人，好多人呢。”杨娟娟跑进来，趴在窗户口说。

    “我们做衍纸，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我也来。”杨娟娟显然觉得不常玩的衍纸更有意思，很快叛变了门外的小伙伴们。

    杨娟娟“呸呸”两声，给指尖抹上唾沫，拿着杨梅梅裁好的纸条开始卷。看到桌上的改正纸，就说：“怎么还拿改正纸出来，卷好了，用舌头舔两下，就沾住了。”

    “咦~娟娟你好恶心啊，不准舔！”蒋文文立马窜过来，压住了杨娟娟。

    “我没舔，没舔！我不舔成了吧，我就是说说。”杨娟娟很快在暴力下认输，但她还是不太满意，“改正纸一张一毛钱，上面有一百个小块，字写得大的话，一小块都盖不住一个字，用得好快的。咱们用剪刀把一小块剪开，反正一点点粘住就好了，这个剪开也够粘的。”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杨梅梅把剪刀递给娟娟，“那你来负责剪改正纸，我来裁纸，文文负责卷造型。”

    几人做好了乐队成员和乐器，又觉得不够精致，商量一下，拿出杨梅梅的水彩笔给纸人上色。

    “都别玩了，来洗脸洗脚。”杨奶奶的到来，打断了玩得投入的三个小女孩。

    杨娟娟一看书架上的小闹钟，赶紧就往家跑，“我明天早上来叫你俩一起上学啊。”

    洗漱完，小姐俩就一起在杨梅梅房间睡。杨梅梅把隔着客厅的窗户的窗帘拉上，遮挡了外面的视线。

    杨奶奶见了，就说：“怎么把窗帘拉上了，你不开窗通风啦？”

    “啊，不通风。”杨梅梅隔着窗帘回答。

    “不开窗，晚上可闷。”

    “热了再开，现在不开。”

    当地早晚温差大，晚上开了窗，气温正好，凉爽着睡很舒服。但杨梅梅打定主意不开窗，杨奶奶就不劝了，反正热了肯定知道开窗。

    杨梅梅躲在窗帘后面，侧耳倾听，等听到杨奶奶卧室竹门帘落下的声音，知道这是杨奶奶进房间了，她回头跟蒋文文相视一笑，两人做贼般把藏在角落里的录音机拿出来。

    蒋文文把声音旋到最小，杨梅梅打开了收音机功能，两人配合默契，小脑袋凑到一起，靠近扬声器位置捕捉录音机里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为了防止声音传出去，两人还把浴巾盖在录音机上，一点不嫌热地把半个脑袋也伸进去。录音机里的读书节目最近读琼瑶的小说，好多同学都在听，大家白天会聊天，要是谁不听，可都没法加入话题了。作为小学生，这个可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蒋文文还跟妈妈一起睡，杨大姑管她的作息很严格，想收听晚上十点的读书节目根本不可能。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两人冬天一起盖着台灯捂着被子看小说，现在也一起捂着浴巾听读书节目。

    *

    各家都准备着收麦子的时候，老师们也开始忙起六一汇演的事。每年都要六一汇演，能表演的节目形式就那么些，还得每年出新，这可难坏了老师们。偏偏，今年老校长要退休了，最后一届六一汇演就越发用心，早早就开会让大家准备着了。好在，今年学校有几位年轻的实习老师，老教师们就鼓励他们带领学生排练一些新节目。

    六年级有个小孩会唱秦腔，老师就带着他们班排练唱秦腔，这可够有新意了，六年级的班主任这几天可开心了，看着这位平时成绩不好的学生，那眼神都慈祥得很。隔壁五二班排话剧，还神神秘秘地做了好些道具，看起来也很不错。这下子，五一班原本的舞蹈节目就不够看了，因为舞蹈年年有，不管是绸带还是扇子，总归今年都不出彩了。

    实习老师燕老师带着大家玩耍时，发现五一班有几位学生呼啦圈玩得花样百出，一下子有了灵感，就跑去找白老师商量，五一班今年舞蹈道具就用呼啦圈了。

    “那得找个动感强点的音乐，主要体现学生们的活力青春，这个主题也不错的。”

    “可以参考啦啦操的一些节奏和动作。”

    动作还没练熟，几个小女生已经私下商量到时候怎么扎头发了。最后定了双丸子样的哪吒头，绑上荧光绿的丝带，还嫌不够花，将丝带编到辫子里，再盘起来，其他贴头皮的地方还夹了五颜六色的小抓夹，主打一个五彩缤纷。

    等她们换上杨梅梅从省城带回的彩虹色呼啦圈，负责排练的燕老师也有点迟疑了：这好看吗？

    几个小女生狠狠点头：好看好看。她们还想要说服燕老师将大家的健美裤换成今年人手一条的花花裙裤。健美裤可是几年前的流行了，现在不时兴了。

    燕老师等大家都换上看效果居然还行，就要求上衣必须统一穿白短袖，不然实在太花了。

    “鞋子呢？”有人问。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她：“小白鞋。”这个可是标准配置了，每年都一样，从学前班到六年级，每年女生都穿一样的款式——脚背有白色交叉松紧带，鞋头一圈紫色小绣花。讲究的女生还会搭配一双双层蕾丝花边的短袜。

    确定好服装，杨梅梅回家就把她的白短袖翻出来，老师要求没有花纹的，所以还要挑一挑，再准备几件备选给借不到衣服的同学。

    “婆婆，我的短袖有点发黄了，怎么办？”小孩子总爱疯跑，夏季的汗渍让短袖领子发黄了，看起来丑丑的。

    杨奶奶端了一盆煮好的玉米棒子进来，笑着说：“没事没事，你把你的蓝墨水找出来，我给你泡一泡，就白了。要纯蓝的墨水啊，蓝黑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