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梅严阵以待，站在煤气灶前挥着锅铲，左边杨奶奶握拳叉腰看着，右边杨爷爷端着菜篮子，等锅里的油开始冒烟了，锅里飘出葱蒜爆香的味道，杨爷爷把青菜倒下去，一下子整个锅就满了。

    杨梅梅手足无措地举着锅铲，看杨爷爷，“这个咋翻？一翻叶子就掉出来了。”

    “要有耐心，先等等，用铲子压一压，青菜熟了会变小，到时候再翻。”

    菜炒得差不多了，杨爷爷放调料，然后杨奶奶把盛菜的盘子递过去，杨梅梅就把菜铲出来。

    杨奶奶拍手，“真棒，梅梅会炒菜了！”

    杨梅梅神气地抬头，骄傲宣称：“很简单嘛，等我尝尝好不好吃。”

    调味是杨爷爷调的，味道自然没问题。火候差一点对家常菜来说影响不大，反正杨梅梅对于自己第一次炒的菜有滤镜，嗯，爷爷奶奶和同学们对这道菜也有滤镜，反正大家都夸很好吃，杨梅梅于是开始坚信自己拥有做菜的天赋，就这样走上了学习做饭的道路。

    夏日的豇豆疯长。前一天刚摘完，第二天架子上又挂满了长长的豇豆；有的豇豆调皮地躲在架子里面，被漏摘了，晚几天发现时，豇豆就长老了，里面的豆子长大了，豆荚就鼓起来。如果过分老了，就只能摘回家剥豆子吃，或者留它在架子上一直长，最好干掉，豆子可以留下做种子。

    杨爷爷和杨梅梅早上摘了半笼豇豆，杨奶奶凉拌了一盆，剩下的做了豇豆麦饭。豇豆麦饭是夏天时杨奶奶最喜欢做的食物，既可以当菜，又可以当饭。

    碧绿碧绿的长豇豆切段，拌上面粉，放在蒸篦上蒸熟，出锅后撒辣椒面和蒜泥，用热油激发香味，拌匀就可以吃了。蒜泥一定要用石杵子锤烂的那种，加点盐可以让它更快产生变化。

    因为人数多，杨爷爷把家里的大桌子搬到院子里，两张拼在一起，大家挤一挤在院子里吃午饭。

    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参与了劳动，也可能是人多抢着吃饭香，这顿饭堪称风卷残云，每个人都吃撑了。

    门道里铺上竹席，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大家横七竖八地躺成一片，伴着蝉鸣和偶尔燕子发出的啁啾声，昏昏欲睡。有人摸着鼓鼓的肚皮惦记地问：“班长，咱们下午看什么电影？”

    有点迷瞪的班长同学立刻班长职责附身，“作业都写完了吗？没写完不能看。”

    “啊——怎么这样！”

    “班长，不要啊。”

    “睡醒写作业，今天写完，明天早上就能看。”

    *

    集卡的风潮才过去，大家又迷上了彩虹圈。从小学到高中，大孩子小孩子人手一个彩虹圈，从最简单的直线进阶到单脱手，从单脱手进阶双脱手，要是熟练之后能让彩虹圈在空中不断走出复杂漂亮的弧线图案，那你就是孩子中最耀眼的明星了。

    杨梅梅今天跟同学学习了一个新玩法，中午回家时就迫不及待地跟杨奶奶分享：“婆婆，我给你表演彩虹圈下楼梯。”

    杨梅梅家的院子里因为建了半地下室，屋子抬高，进屋子有一排台阶。杨奶奶在台阶侧边的厨房里做饭，透过厨房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台阶，杨梅梅就在这段台阶上表演。彩虹圈放在楼梯顶上的一阶，捏着最上面的一圈翻下来，由于重心转变，彩虹圈就自己开始下楼梯。杨梅梅的彩虹圈是最鲜艳的红橙黄绿，彩虹圈跑起来时这些颜色划出残影，就像一段扭动前进的彩虹。

    杨梅梅抬脸问杨奶奶：“婆婆，你看到了没？”

    “看到了。”杨奶奶把手里冲干净的筷子放进筷子篓，趴在窗口看着，回答，“真好看。”

    小石头自己也有彩虹圈，看姐姐的玩法有趣，他也在台阶上玩，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明明动作跟姐姐的一样，怎么不成功呢？小石头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彩虹圈的问题。他瞄上了姐姐的彩虹圈，又怕被姐姐发现，于是撅着屁股弯腰，双手撑地假装爬台阶，从腿间往后偷偷看。姐姐的彩虹圈开始了又一轮的扭扭扭，听话地下起台阶。

    “肯定是这个彩虹圈不够好。”小石头嫌弃地摆弄着自己的彩虹圈，心里想。

    “铃铃铃”电话响了。

    彩虹圈还在下台阶，杨梅梅就没有捡起来，绕过它进屋接电话，“婆婆，我去接电话。”

    杨梅梅的身影消失在竹门帘后，小石头抬头又看了眼，听到姐姐在里面说起话，他就抱着膝盖往台阶下墨迹着走，磨了两阶，他就大了胆子，站起身紧跑几步，捞起杨梅梅的彩虹圈，上台阶玩起来。小石头满怀期待地把彩虹圈放好，捏着彩虹圈的最上面一圈往下拉……

    杨梅梅挂了电话，掀开竹门帘就兴奋地喊：“婆婆，小羊妈妈打电话了——”

    小石头在杨梅梅出来时就悄悄把两人的彩虹圈掉包了，反正颜色一样，他想着姐姐可能发现不了。他把杨梅梅的彩虹圈套在自己手腕上，假装这个是自己的，然后举着自己的递给杨梅梅，可巴结地说：“姐姐，你的彩虹圈。”

    杨梅梅随手接来套在手腕上，继续喊：“小羊妈妈说周六带我和小羊去动物园玩。”

    小石头前一秒还在窃喜换到了姐姐的彩虹圈，下一秒就不开心了，拉着姐姐的胳膊，嚷道：“我也要去，我也想去。”

    “你俩把门帘放下，苍蝇全飞进屋里去了。”杨奶奶严厉地说，然后催他俩，“去洗手，吃饭了。梅梅去门口看下爷爷回来了没？”

    过了一会儿，杨梅梅拉着爷爷的手把爷爷拽回来了。杨爷爷在门外跟人说活说得热闹，杨梅梅只好把人拖回来，嗯，奶奶交待的任务要完成。杨爷爷故意走得慢慢的，跟杨梅梅角力。杨梅梅一边拖着爷爷往回走，一边说：“小羊妈妈要带我去动物园玩，我还没有去过动物园呢，我想动物园肯定有猴子吧，有孔雀吧，动物园里的狮子是不是就是辛巴的模样，对了，可能还有小松鼠，我要带一点松子送给它们吗……”

    杨爷爷去洗手了，杨梅梅跑去厨房帮忙端饭。

    小石头把筷子和馒头放在餐桌上，正在拉椅子，看见姐姐了，就嚷嚷：“姐姐，我也想去动物园。”

    “你想去动物园啊？”

    “嗯嗯。”

    “动物园里有蛇，好多蛇，你怕不怕？”

    “我……我，”小石头咽一口口水，强撑道，“我不怕。”

    “这么粗的大蟒蛇，”杨梅梅伸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一口就能把你吞下去。”

    “哇哇哇，不要吞下去，不要吞下去。”小石头跺着脚，捂着耳朵，崩溃大哭。

    “又咋了？”杨爷爷进来时捎了两碗饭，不紧不慢地把饭放在桌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问道，“小石头哭什么呢？”

    小石头跑过去，把头埋在爷爷怀里，“大蟒蛇要吃我了。”

    *

    周六早上，杨梅梅被杨奶奶摇醒，揉着眼睛开始穿衣服。衣服是她昨晚挑好的，粉红色的短袖，浅蓝色的牛仔背带短裙，乳白色皮质凉鞋。

    杨梅梅洗完脸，清醒了，拿着缎带在镜子前面编头发，先编成两根辫子，然后在耳后缠成小揪揪，用缎带缠紧绑一个蝴蝶结。

    杨爸爸已经准备走了，来看过好几次了。杨奶奶提着杨梅梅的书包，打算给她背上，催她走了。书包一入手，杨奶奶就惊诧：“梅梅，你都装了啥，咋这么重！”

    “我给小羊和小羊妈妈带了李子。”

    杨梅梅带的不是紫红色的小儿拳头大那种李子，是一种当地嫁接出来的李子，形状更像苹果，但个头只比樱桃大一点点，成熟的李子颜色泛黄，有的带几丝红色，泛黄的一般口感绵，带红色的口感脆。这种李子在清河镇只有杨健康家的果园里种了几棵，味道十分好。

    杨奶奶打开书包，就见杨梅梅装了零食和水壶，还装了半书包的李子，“李子不能多吃，你没听说过‘桃养人，杏害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么？”杨奶奶说着，把李子的袋子提出来，打算倒出来一半。

    “可是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吃的不是这种李子。”

    “所有李子都不能多吃，吃多了要拉肚子的。”

    炕上，小石头哼唧了几声，杨梅梅和杨奶奶立刻放小了声音，杨梅梅任由奶奶把李子倒出来一些，背着书包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杨爸爸要去省城批发市场进货，要把杨梅梅带去省城，然后送到约定的地点，小羊妈妈会在那里接。

    清河街去年通了一路走高速路线的大巴车，从镇子的街道直达省城，走高速，只要一个小时就到省城了。不过，在上高速之前，他们先要到县城，加起来全程一个半小时。

    杨爸爸在车上补眠，靠着椅子背闭着眼睛养神，杨梅梅可精神了，趴着车窗看外面不断后退的树木。等上了高速，树木飞速地后退，杨梅梅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远处的地平线渲染着一片红色，那红色的中间有一个白色的断点，在某一个瞬间，仿佛挣脱了束缚一般，那断点的位置突然发出金白色的光芒，穿透云层，照射开来；然后，道边的树木和广告牌被这晨曦的第一丝光芒照射，也变的明亮起来，像是发着光一样；远处低矮的房屋和路边的防护栏也逐渐蒙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