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杨梅梅跟着舅爷家的表哥们整日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鱼,不出一个月就被晒成了一只黑猴子。

    “是黑‘鱼’!”杨梅梅挺着小肚皮,就穿了一条小短裤,脚丫子踩着河底的石子。她游泳已经很熟练了,不用别人辅助,就能在河里游出老远。目前对游泳这件事热情特别高,每天都要来河里扑腾一下午。

    “好吧,是美人鱼吗?”表哥憋笑。

    杨梅梅挥舞手臂做出划水的动作,重重点头。《人鱼传说》的电视剧她也看了,美人鱼有好漂亮的尾巴,游起来可好看了。

    田豆豆举手加入:“我也要当美人鱼。”话刚说完,就被她哥单手扛起来。田豆豆反抗失败,手臂和腿在空中踢蹬,像只小乌龟一样。

    “海——浪——”土崖上头,田海峰把手做出喇叭状喊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田海浪把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嘴里,也打了个呼哨回应。

    “你老师捎话,让你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哩!”

    田海浪忍不住笑开。虽然估分不差,可通知书没下来,心里总是没底。

    田海浪骑着自行车去了一趟学校,拿回来的录取通知书在全家人手里传看了一圈,最后被小心地收起来。

    舅婆高兴地计划着,要给他缝一套新的被褥。

    田海浪倒是不计较这个,就说:“把我高中用的那个拆洗一下就行了。”他高中住校的,有一套用了三年的被褥。

    舅婆不同意:“那个都旧了,不暖和了。”

    “那把里头的棉花重弹一下就好了。”家里负担重,田海浪想省点钱。前几年果树没长成,每年都往里投入,却不见收益,这两年才好一点。

    舅婆才不听他的,把他赶走了。舅婆打算把棉花重弹一下,再换个被面和里子,这样也和新被子没区别。于是,找一个晴天,把被子拆洗了,外层的布料搓洗干净晾上,里面的棉胎卷起来,让儿子拿去集市上弹棉花的地方。

    这几年,人们脑子灵活了,四处寻摸钱。有本钱的就去做生意,没本钱的就在家里的土地上下功夫,种油菜花和棉花这些经济作物的家庭多起来,街上就开了一家店,购置了机器,弹棉花。

    不同于传统的弹棉花方式,机器弹棉花十分快速且省力。

    不过弹棉花的屋子里到处飞着棉絮,进去之前要用布巾绑住口鼻,免得吸入棉絮呼吸不畅。

    重新弹得松软的棉花,在外间花些钱,人家还会给蹦上细丝线,做成新棉胎。回家直接缝上被面和被里子,省事得很。

    舅婆满意地看着拿回来的棉胎,不住地摸着,口中称赞。

    大伯母就应声:“可不是,现在只要掏钱,啥都方便得很。”

    舅婆和大伯母嘴角挂着笑容,给田海浪做了新的被褥,又催着他趁赶集去置办生活用品。

    田海浪一点不在意:“用我高中那些就行呗。”

    大伯母也不同意,拉着他去街上给他买了新的牙缸牙刷和洗脸盆洗脚盆,舅婆也开箱子,挑了质量最好的一条新毛巾给他装上。

    家里人忙着给他准备东西,田海浪忙着做他的生意。

    各个村子里今年都多了卖冰棍的人,田海浪就没去凑热闹,而是去省城批发了小奶糕,到县城和乡镇街道的小卖部去推销。也不知道他咋跟人家谈的,最后找到了生产厂家,谈了个批发价,一根小奶糕可以赚一毛钱。但是因为是批发的,那些商店会要不老少,所以赚得钱也比买冰棍多多了。而且,他都是先在商店统计了数量,才去省城批发回来,基本不压货,也不像卖冰棍那么辛苦。

    舅婆拦着要出发的田海浪,递给他一卷钱:“你去批发市场再瞅瞅,挑一个好看的毛毯回来,要喜庆点的,给你元月姑做结婚礼的。”

    田海浪就接了钱,“我腊月姑好像也要送毛毯,我前几天碰到她在县城看毛毯。”

    “啊呀,腊月也送啊。”舅婆惋惜地一拍手掌,有点愁:“那咋办呢?咱们可是舅家,总不能送毛巾被吧,那可拿不出手。”

    田海浪就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送个双人的电热毯?”

    舅婆还有点犹豫,烦恼地嘀嘀咕咕:“都是现在买东西不要票了,太方便了!以前肯定不会买重的,毛毯肯定就合适了。”

    田海浪着急赶首班车,就催促:“婆婆,那咱买不买电热毯呀?”

    舅婆就妥协:“好吧好吧,那就挑个电热毯,要颜色好的。”因为计划被打乱,舅婆就有点不开心,迈着小脚,一晃一晃地送田海浪出门。

    田海浪长腿一跨,脚一蹬地就骑车走了。他还学着电影里头那样,特潇洒地挥手臂,给舅婆一个背影,“我给你买个大红色的,让你送的比别人的都喜庆。”

    *

    杨家的气氛可不如大家以为的欢乐,或者说小杨村,甚至是整个镇上和附近所有的村子,最近的氛围都有点低迷。

    初夏时,报纸上开始报道关于集资骗局的消息,这股风终于从沿海发达城市吹到了内陆的小城。村子里的人们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之前借出去的钱,原来叫集资。集资这个新名词频繁地出现在男女老少的口中,人们不再安心地领利钱,开始找借钱人要本金。

    有些本金真的被投入到经营生产中,一时拿不出;有些则是报纸上说的庞氏骗局,空手套白狼,用后来人的本金支付先前人的利息,拆东墙补西墙地坚持着。总之,不管哪种情况,大部分的钱是拿不出来的。

    报纸上各种报道,加上本金真的没有拿回来,这下子,大家都开始恐慌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讨要自己的本金,也不贪图那些高利息了。

    然而,当然是拿不回来的。

    讨要得早的人也许拿了一点回来,反应慢的人是一点也没有了。

    于是,整日听到这边在吵架打架,那边在哭闹撒泼,气氛越发紧绷了。兄弟反目、夫妻成仇、亲戚断交,各种不好的事情在重大的金钱损失面前不断发生。

    小孩子们也遭殃了。

    家长心情不顺,原本说两句就放过的错误,现在就要动手了,即使没啥错误也要被家长挑刺。

    小孩子们也觉得心里苦,只能悄悄跑出去玩,尽量少在家长跟前碍眼。

    追着蝴蝶,捉小虫子,薅两把野花,小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不开心。夏日草木茂盛,吃过了野草莓,到了七月,还有嫩嫩的南瓜苗可以掐。

    地里的南瓜藤蔓很长了,挑选嫩嫩的苗尖尖掐下来,拿回家焯水,放上干辣椒和蒜末,热油里丢几颗花椒,煎出香味了,泼在干辣椒和蒜末上。凉拌的南瓜苗就可以开吃了。

    吃过了嫩嫩的凉拌菜,再喝一碗玉米碴子和绿豆煮的汤,肚肠得到了满足,大家短暂地获得了平静。

    等晚上打开电视,《梅花烙》的主题曲开始唱,全家人又沉浸在男女主的爱恨纠葛里,开始为剧中人的生活着急,骂这个,怜那个的,日子仿佛与以往没了差别。

    *

    知道侄孙考上大学的消息,八月的时候,杨奶奶回了一趟娘家,送了些钱聊表心意。

    大家通常都这么做,家里人也不会有意见。毕竟大学虽然花销有些大,挣钱也要晚几年,但是毕业就分配工作,端上了祖辈羡慕的“铁饭碗”,是“公家人”了,这可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事情。

    老人聚在一起,除了夸赞孩子,就是说说地里的事。

    “现在种地都不费力了。收麦子叫了收割机,后来叫旋耕机整地,那旋耕机后面挂了一个拖地的铁板子,顺便就把旋松的地整平了。今年就种玉米时下了个地,可轻松了!”

    舅婆羡慕道:“你们那里地势平,机器能干。咱家这里机器可没法用,开不进去!”

    杨奶奶觉得这个话题不好,就转开说道:“今年我家掌柜的种玉米,学人家套种哩。就是点玉米种子的时候,一起丢一颗豆种子,等玉米长高了,豆子还可以爬着玉米秆,不用搭架子。”

    舅婆一拍手掌,笑着赞道:“哟,这个法子好!咱家明年也学上。”

    杨奶奶在娘家度过了快活的一天,第二天心情都很好,早上烧水时还哼唱了几句《红灯记》的唱词。

    一家人正吃早饭,小儿媳张雪抱着孩子回来了。这孩子现在会走路能说话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大家争着逗。

    “红伟还没回来?”杨奶奶接过杨欣媛,让张雪去吃饭。

    杨妈妈去厨房快手快脚地炒了两个葱花鸡蛋端来,让张雪夹馍吃。张雪一大早就赶车,确实也饿了,就接过馍开始吃。

    杨红伟今年常驻沿海和首都两地,所以杨奶奶见张雪一个人带孩子回来,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刚好有空,就带孩子回来给他们看看。

    杨奶奶还是放心得太早了,张雪一个馍没吃完,就说着说着哭起来,这下子可吓坏了全家人。

    等大家一边劝一边听完,才知道原来还跟今年报道的那个集资骗局有关系。集资骗局结案后,一群人进去了,进去之前可都是大家争相学习的优秀企业家,干的事业老大。张雪消息听得多了,一个人担惊受怕,就打电话跟杨红伟商量,看能不能让他撇开那边的事,要是想自己干,就在省城干,人在身边,她心里也安稳。

    杨奶奶是赞同张雪的想法的,不过她大事都习惯听杨爷爷的,所以只骂杨红伟不体谅人,劝张雪别哭,生气伤身子。

    最近一两个月,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爷爷也有点犯嘀咕:这沿海是发财的人多,可这出的事也大呀!

    杨爷爷就去村里借电话打给杨红伟了解情况。儿子长大了,见识比他多,他也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强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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