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他画的,顾相宜当即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黎以州是建筑设计师,虽然平日里也是拿铅笔画画的,但是大多数时候画的都是冰冷严谨的线条。

    像这种色调丰富,情感充沛的水彩实在很难想象是出自他手。

    画的内容很简单,泸沽湖畔,夕阳之下,身形温润的男人和长发飘飘的女孩面对着秀净的湖水,笑语嫣然的欣赏着夕阳,自行车就靠在一旁,毛茸茸的大金毛也蹲在他们身边温暖的吐着舌头。

    有人与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你们这种搞艺术的,我是不懂啊,当年我只是觉着看着好看,温暖,后来来我这里的客人对你这幅画是赞不绝口啊,说什么配色,什么构图,什么意境,几乎每个人都要和这幅画合照,还要向我询问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听到是个悲剧都挺可惜的,现在好了,修成正果,皆大欢喜了”

    画里的这个男人应该是以州哥哥,旁边的这个女孩就是我了吧。

    我画了那么多次向泽,画了那么多次只属于我们的风景,没想到。

    我居然也能出现在别人的画里,别人的梦里。

    黎以州垂了垂眼眸,喃喃自语,“是悲剧还是喜剧难说的很”

    他的声音很小,顾相宜都没有听到,但是却结结实实的传进了客连的耳朵里。

    他捅了他一胳膊肘,“说什么呢,都结婚了,还能悲剧到哪里去!哎!我这里这点名气可都是你这幅画画出来的,你记得不是还会弹钢琴吗?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试试,给我增加一点人气”

    “什么?”顾相宜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以州哥哥,你还会弹钢琴啊?”

    “你是他老婆你还不知道他会弹钢琴啊,我的天!”客连简直比她还要惊讶,“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这里还没装修完,都没开业呢,他就自顾自的走进了弹了一曲钢琴,还画了那幅画,后来好多小妹妹慕名而来,只可惜,他没待多久就走了,再也找不到人了”

    “哎哎哎……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黎以州笑道。

    “哦,不能说是吧,怕回去跪搓衣板吧,呵呵呵呵呵呵……”

    “以州哥哥,你真的会弹钢琴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弹过钢琴”

    “在国外的时候被陆知昂拉着参加过一个音乐的兴趣社团,学过一段时间”

    “那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好不好?”

    “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弹一个嘛,客老板都说你弹钢琴很好听的”

    黎以州是推脱不过去了,索性这里也没有别人,走向了旁边立着的黑白钢琴。

    吧台上坐着的顾相宜,一脸兴奋,激动得都给他鼓起了掌。

    男人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流畅的按动着黑白的琴键。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的曲子,《梦中的婚礼》,但是出来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淡淡的笑着,不疾不徐,似乎在等待着一种美好悄然降临。

    午后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正好照在了他的脸上,恍若一张泛了黄的老照片。

    顾相宜侧耳倾听,顺手拿起了吧台上的铅笔和手纸,几笔素描,就将这个弹钢琴的男人映在了纸上。

    这首曲子弹完,第一个说话的是客连,“我去,你这结了个婚,心情都明亮了啊,以前弹这首曲子都觉得你郁闷得想要自杀了,现在居然这么轻快,不过,还是一样好听”

    “以州哥哥,你看,好不好看,像不像你?”

    黎以州欣喜万分,但表面还是平静的,他还没有对这幅素描发表什么评论,话痨一样的客连又接过了话茬,“我去!好看啊,你也会画画啊,你觉得你这个画的比他那个好,他那幅画画了一个多小时,你这才几分钟,要画画和我说啊,干嘛画在手纸上啊,多浪费啊!”

    “我是业余的,她是专业的,我们家相宜啊,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顾相宜明明什么都懂,但对视了两三秒之后,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人。

    自动把眼神收了回来,飘忽的看向了另外一边。

    客连可不管这些了,拿着这张手纸,裱进了黎以州那幅画的角落,“这下好了,你们夫妻俩的作品我这里都有了,以后有客人来问我,我就说又多了新的故事”

    是啊,画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终于结婚了,这就是故事最好的结局了。

    天色渐晚,酒吧里也热闹了起来,他们远道而来,客连请他们出去吃了顿晚饭。

    吃的是云南这个时节的特产,菌子火锅。

    客连也给他们推荐了这里非常值得一去的地方,除了寻常的那些风景名胜以外,还有一处做陶艺的地方,从设计到制作都可以亲自动手,顾相宜非常感兴趣,说着一定要去试试。

    后来在客连的追问下,黎以州也大约同他说了和顾相宜结婚的始末。

    大抵就是顾相宜被男朋友抛弃了,他接了盘。

    两三杯酒水下肚,原本就郁结于心的客连憋不住什么话了,“小姑娘,听哥哥我一句劝,人年轻的时候啊,就喜欢追寻那种情啊,爱啊,感天动地,恨不得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但是这些啊,过眼云烟,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也没有人能永远充满激情的……生活,最终都要归于平淡”

    “你看看我们州哥,多好啊,从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那么疼你,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其他的山盟海誓,什么至死不渝都是些屁话,扛不住事的,既然都结婚了,就和我们州哥好好过,这,就是最好最幸福的一生了……”

    他半醉的状态,黎以州怕顾相宜多想,拦了拦他,“你喝多了,好了,别说了”

    他们先送客连回了酒吧,然后再叫车回的客栈,不知道是不是客连那番话的缘故,顾相宜一直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甚至都不敢和黎以州有什么直接的眼神交流。

    今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她自己的态度,让她有点害怕了,是一种背叛的羞愧。

    黎以州捏了捏她冰冷的手,“他喝多了,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顾相宜胡乱的点了点头,但是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今天跑了一天了,到了客栈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冲了个澡。

    时间也已经很晚了,顾相宜原本以为黎以州会直接休息的。

    但是他却摸了摸她的头说,“乖,先去睡吧,我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明天我们去做陶艺”

    顾相宜乖巧的点了点头,爬上了床,窝进了被子里。

    隔着一个镂空的屏风,她能清晰的看到他工作的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连影子都渐渐模糊了。

    像陶艺这种手工作坊,大理有很多,客连给他们推荐的那个,是最近一段时间最火的。

    去的时候要先过一段水路,只不过最近不是旅游旺季,人并不是很多。

    船夫拿着长篙撑舟而行,轻舟破开碧绿的溪水,泛起涟漪,女孩穿着碧绿的裙子倒映在了碧绿色的小溪里,男人穿着纯白的运动衣,澄澈透净的水面上更显温润了。

    他们立于船头,岸边嫩绿的竹子,穿行而过,四溢着芬芳。

    顾相宜有点喜欢这种安静,好像那个钢筋水泥混凝土的世界,好像那些险山奇石炫目绮丽的地方,在这种安静的力量面前,是那么的浮躁,那么的不堪一击。

    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水车的声音,咕噜咕噜,淅淅沥沥的……

    船停在了水车边上,黎以州扶着她上了岸。

    这里四处都是翠绿的竹子,横横斜斜,将这方小小的天地掩盖的仿若世外桃源,房子是用砖石搭的小平房,外墙是干净的白,墙边搭着许许多多的架子,上面放着各种形状颜色的陶艺品。

    屋前置了几张桌椅,上面放着陶土以及各种工具,想来这就是做手工的地方了。

    他们刚刚上岸,屋里的老爷爷就笑脸相迎的走了出来,“来这么早啊,最近不是旅游旺季,我们还以为没什么人呢,今天还准备出去走走,你们来了就好了,今天有人陪我们说话了”

    这开场白,一听就不像是什么专门做生意的人。

    黎以州笑着问道,“爷爷,您这隔着水路多不方便啊,怎么把店开在这里?”

    “什么店啊,就是我和我们家老婆子寻的一个安度晚年的地方,我们俩都喜欢做陶艺,就想着在这里做好,拿到市里去卖,后来有个小伙子啊,买了我们的陶艺品,非要跟着我们回家,还找我们聊了聊年轻时候的故事,写了个文章发到了网络上,然后来的人就越来越多,我们索性就把店开在这里了”

    “老头子!你又在和人胡说什么了!客人都到门口了,还不快请人坐下!”奶□□发已经花白了,但眉眼依旧清秀,似乎还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姿,她笑眯眯的招呼着他们坐下了。

    “你们是男女朋友啊,来大理玩儿啊,想做个什么手工艺品带回去啊?”

    “不,我们是夫妻,结婚的时候没有度蜜月,特意抽出时间补回来”黎以州回答道。

    “夫妻啊,夫妻好啊!”爷爷激动的说道,甚至扒开了奶奶凑到了他们面前,“你们是不知道啊,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太不靠谱了,前几天来了个小姑娘,非要把存在我这里陶碗摔了,说是和他男朋友分手了,要摔了这个定情信物,你说分手就分手吧,陶碗有什么错啊,对吧”

    “额……呵呵呵呵呵……”黎以州和顾相宜只能跟着笑了两声。

    “你瞎激动个什么啊!那还不是你之前跟那姑娘说那小伙子这里好,那里好的!”奶奶嫌弃的将爷爷推到了一边,“你快去把图纸都拿过来,给他们挑挑,别耽误了人家时间”

    “不着急,不着急,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呵呵呵呵呵……”顾相宜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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