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酒足饭饱,时间尚早。

    老山精媳妇儿开车来接,顺带把老王捎回家。

    他上摆下摇,走不成直线,被老王和李玄清左搀右扶才塞进后座。

    “这会回去太没意思了,要不咱们再去喝一杯?” 目送车辆远离后,秧秧提议。

    她大概当人当得太憋屈,因此做了鬼之后,不放过任何一个玩乐机会。

    “我没问题,反正我睡得晚。” 吴毛毛欣然同意。

    “我也没问题!你们去哪我去哪!多个男生安全些!” 李玄清当然不会错失机会。

    “阿九呢?”

    “OK啊,要去就去嗨的!我看电视里那些club可带劲儿了。” 陈阿九一向对年轻人的爱好跃跃欲试

    “那正好,我朋友开的酒吧就在附近,距离不过一公里,我们走过去吧,就当消食了。” 吴毛毛翻出手机导航。

    “介意,加上我吗。” 话未落,檀香味先到。

    周怀安站在石砖台阶上,西装外套不见褶皱,衬衫领带一板一眼。

    “当然不介意,就是怕周局长会觉得吵闹。” 吴毛毛担忧以周怀安的性子吃不消酒吧氛围。

    “不会,我也好久没放松,和你们年轻人玩,也能更亲近些,走吧。”

    周怀安自台阶走下,长腿笔直。

    “你不是不喝酒吗,去那干嘛?” 陈阿九不懂。

    “吃果盘....”

    周怀安迈步经过她身边,给出一个离谱理由。

    **

    吴毛毛的担忧果然应验,周怀安与这家酒吧格格不入。

    他一进场,本是喧闹狂热的舞池瞬间冷却,扭动摇摆的非人类们停下舞步,不敢轻举妄动,一只爆炸头食蚁兽更是被吓到连连打嗝。

    “毛毛...这位是?” 酒吧老板躬身相迎,赔着笑脸问。

    “周局长,是我们非人类安全生存局的局长。” 吴毛毛介绍,又补充道,“哦,我们今天来不为什么公事,就想喝点东西。”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遇到什么突击检查。”酒吧老板听吴毛毛这么一解释,紧揪起的心算是落地,客气握住周怀安的手,“局长您好您好,我这都是正规场所,在工商管理处备案过的。您随便玩,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和我说。”

    “你是,北极熊?” 周怀安和他手掌接触的一瞬,判断出他的身份。

    “对对对,局长好眼力呀!我和吴毛毛是老乡,北极这两年冰川融化的得太快啦,没办法,我寻思来内地发展发展。局长您别客气,叫我老白就好。”

    老白为人耿直厚道,再三嘱咐酒保拿出看家本领招待客人。

    他们找了个前排卡座,按照酒单排名依次点上各种浓度的鸡尾酒,以及,为周怀安单点的热牛奶和果盘。

    已过十点,夜生活正是精彩,酒吧灯光昏暗,音乐震耳,鼓点更像是直击在心脏上,猛烈节拍带动肾上腺素飙升。

    陈阿九从来不知,非人类酒吧还有这么多玩法。

    吸血鬼们变回蝙蝠,倒挂在棚顶,比拼蒙眼射飞镖。

    白骨精拆下一节手骨作球杆,和狮虎兽打桌球。

    中国僵尸头贴符咒在舞池斗舞,他们跳的是poping,凭借四肢僵硬的优势,完美卡点,获得一致好评。

    西方僵尸不服气,上来整一段breaking,一个360度托马斯全旋,炸翻全场,只可惜结尾倒立ending不稳,骷髅头咕噜噜滚落到角落,被扣0.5分技术分。

    李玄清喝到第二杯,酒精作祟,羽翼大开,拖着炫目的尾翎满场乱飞。

    秧秧也好不到哪去,飘荡在半空,头重脚轻,逢人便问“你见过鬼吗?”

    要说酒量可观的还属吴毛毛,她划拳十局九胜,大杀四方,喝趴魔女一家五口,还能镇定自若地补睫毛膏,手不抖眼不花,堪称吾辈楷模。

    这要搁一百年前,陈阿九也是可以拼上一拼的。

    奈何,她被酒保忽悠,一杯shotgun一口闷。

    说好的百利甜打底,入口甜蜜,可真入了喉,热气“腾”地窜上来,直撞脑袋,好似大年夜里放的“冲天炮”,即点既炸,燎得她五脏六腑烧成火。

    周怀安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再回来,陈阿九已经浑身酒气,眯蒙双眼,头抵桌沿。

    “你怎么,醉成这样了?” 他无奈。

    陈阿九闻声抬起眼皮,映入瞳孔的是周怀安的叠影。

    “周怀安,你能别晃么...我眼晕。” 陈阿九努力撑起脑袋,对重影说。

    周怀安苦笑,还好,她还能认出他是谁。

    “你这么喝,伤胃。” 他扶起陈阿九,将她像栽入泥地般沉重的脑袋靠在自己左肩,又拿过那杯尚且温热的牛奶。

    奶香温暖,陈阿九顺从地咂下一口,胃里翻涌似乎平静了许多。几滴奶渍残留在她唇边,她卷舌舔唇,像只慵懒缱绻的猫,媚而不觉。

    他肩头,她辗转,哼着不具名的,模糊不清的调子。

    躁动和喧闹是属于他们的,流光瞬息,周怀安宁愿静止于此。

    不知瞧了多久,手中牛奶温度已失,音浪一重又一重。

    在人声鼎沸的须臾,他照着杯口冷却的印记,悄然地覆上自己的唇。

    **

    陈阿九如同一叶扁舟,颠沛不知归处。

    “这是哪儿啊。好热...” 她发问,摸上一片丝滑趁手的西装布料.

    “车上。”周怀安替她拽好滑落的外套,“别乱动,小心受凉。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他庆幸陈阿九及时恢复意识,不然还不知要被出租车师傅盯多久。

    陈阿九实在醉得厉害,他不得已和老白打了招呼,让他帮忙呼叫一辆非人类夜班车,又安顿好重案组剩下三人,这才离了场。

    就不该由着她胡闹,周怀安皱眉,费尽力气将陈阿九抱入车后座。

    迎上出租车师傅质询的目光,他向来脸皮薄,登时有些慌乱。

    “她是,我朋友...她喝多了....我不是坏人....”

    他妄图解释,却说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去哪?”师傅挪动后视镜,映出后座全景。

    这问题倒是难住周怀安,他思索再三,只好答,“麻烦先往日落大道开吧。”

    车驶入深夜,街道不见人影,陈阿九半醉半醒。

    他们并排,陈阿九的膝盖有意无意地碰撞到周怀安的腿。

    “你家地址是?” 周怀安又问一遍。

    陈阿九却仿佛余音过耳不入,她眨了眨眼,那里蕴着一片水气。接着她笑了,扯过那根同样丝滑的领带。

    周怀安预感不妙...

    “周怀安,你好香啊...”

    猝然,他被拉近,她的声息被无限放大,

    街灯闪过,树影婆娑,心跳频率不稳。

    周怀安想,一定是她的酒气扩散,不然为何他也会沉醉在她的眼里。

    他静默,呼吸滚烫,眼神欲盖弥彰。

    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了,妖气尽显,分寸统统抛诸脑后。

    “真的好香,还很白...你有腹肌嘛?能给我看看么...”

    她说得过于随意,仿佛和说“昨天吃了牛肉面”一样自然。手已不规矩地爬上白衬衫下摆,揉搓褶皱。

    后视镜投射而来的,耐人寻味的,司机师傅的偷瞄,为车内的灼热添柴加火。

    周怀安像一根被丢入烟炉的枯木,熊熊大火煎烤他的意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你...别这样。” 他口干舌燥。

    “给我看看嘛...” 她软磨硬泡,嗓音沙哑,衬衫衣角被掀开,得逞后的指尖钻入。

    他烫得惊人,被攻城略地过的肌肤起了战栗。

    “别这样...” 他竟只会重复这三个字,抬眸求救另一人。

    司机师傅得了信号,没成想理解偏了方向,“咳咳,小伙子,我夜盲,看不见的,你们随意,你们随意哈。” 随即扭转收音机旋钮,调高电台音量。

    那是一首老歌,本应被细细聆听,可眼下谁都没这份心思。

    陈阿九放肆得没了边,腾出一只手勾住周怀安,食指不断刮过他的下巴。

    “给我看看,嗯?我保证就看一眼,什么都不做。” 她连哄带骗的伎俩都用上了。

    “...你坐好...”

    周怀安不从,止住她不断滑入禁/区的试探。

    一而再再而三,陈阿九来了脾气,直接翻身而上,跨坐在他的腿间,掰正他的脑袋。

    “我就看看怎么了嘛!快给我看看!不然我立马把你吃掉!嗷呜!”

    她真真是学到那些无耻醉汉的“精髓”,威逼利诱不成就要硬来。两只龙角都鲜见地冒出脑袋,露着虎牙直扑向周怀安。

    司机师傅也没见过如此凶猛的女生,不禁攥紧方向盘,替后排小伙捏把汗...

    “陈碧珠...你再这样,我就....”

    周怀安两手抵住她的肩膀,推开两人距离,挣扎出逃。

    他的头发凌乱,衬衣纽扣掉落,领口春光乍泄,往日端庄得体分毫不剩。

    “你就怎样!” 陈阿九张牙舞爪,撒泼耍赖。

    周怀安发出沉闷的叹息声,发力弹指在她脑门。

    胡作非为戛然而止,陈阿九歪着头,意识溃堤,宛如婴孩瘫软在周怀安的胸膛。

    “诶...你啊...” 他轻拍她的后背,揽入一怀月光。

    **

    「夏夜里的晚风,吹拂着你在我怀中,你的秀发蓬松,缠绕着我随风摆动」

    他终于听清了这句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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