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临下山前，在老太太推荐的那处求签的殿堂前站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进去求上一支签。

    梵离以为是她怕求出寓意不太好的签文，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就见松叶一脸自然地转身就走。

    他握住了松叶的手与她并肩而行，心里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进去求那一支签。

    即使内心忐忑无比，梵离面上却仍装的镇定自若：“怎么没进去求签？”

    松叶晃了晃与他交握的手，答得随意且轻快：“就是觉得求了签，好像未来就被下了某种定义，但我想了很久——”

    “我还是更喜欢充满未知的未来，我们的以后可以是任何一种我们想要过的样子，并不由一句需要被翻来覆去认真解读的签文决定。”

    该如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感受呢，梵离只觉得所有被自己藏起来的不安与惶恐在这一刻都悄然褪去。

    “不要担心。”

    松叶似乎一开始就看清了他的想法，她侧过头，对着梵离指指她自己：“你要像我一样，对未来只需要有期待就好了，所有你期待的，最终都会有的。”

    梵离就这么看着松叶，过了好一会儿才涩然地答了一声“好”。

    *

    松叶回家时已经将近九点，松父松母早已吃完了早餐坐在客厅里休息，见她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松叶应该还未起床。

    “哼，从前不见你这么勤快。”

    谈了恋爱连早起都不是问题了，松父想起自己从前劝松叶早起锻炼时得到的回复，这会儿心里更酸了。

    “嘿嘿，偶尔早起一下嘛。”

    松叶心虚，坐到了父亲身边对着人笑得一脸讨好。

    “行了，少来哄我。”

    松父不吃这一套，转过头不想看她，却又忍不住问：“吃过早饭没有，没有的话再让阿姨做一份。”

    “吃过啦。”

    松叶眼神亮晶晶的：“不过再吃一点好像也行，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说完就起身奔向了厨房，留松父一脸无语地坐在原处：“哪有一点大人的样子，还是这么不稳重。”

    松母笑他：“行了，酸气都要溢出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往健身房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揶揄一下丈夫：“要是真稳重得像个大人了，某些人又要不开心喽。”

    “什么不开心？”

    松叶从厨房门口探出头问道。

    “问你爸去。”

    “问什么问，我去公司了。”

    松父显然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起身就往门外走。

    只留下一个满脑袋问号的松叶站在厨房门口沉思：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小姐，早餐好了。”

    “来啦！”

    这个问题并没能让松叶纠结多久，还是早餐更能吸引她：“好香呀，谢谢阿姨！”

    家里负责做饭的几位阿姨早就在这段时间里被松叶哄得开始认真钻研各类新菜式，各个厨艺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今天负责早餐的阿姨被松叶一夸，满足的同时心里的干劲又足了一点：“小姐喜欢就好。”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松叶的父母和哥哥也终于开始用平常心看待将他们家白菜‘拱’走了的梵离。

    松叶与梵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做那个奇怪的梦。

    直到松叶发现她彻底无法再使用灵力，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普通的人类。

    当晚，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海妖祭司。

    依旧是在一片雾气四溢的梦境里，那位祭司看起来有些开心：“我遵循海的意志而来见你们最后一面。”

    “至今日起，深海与你们两清了。”

    这个情景，同样出现在洛舒与梵离的梦里，可等他们醒来时，却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

    *

    故事要从梵离放弃‘鲸’的身份，送了深海一场鲸落以后说起，如今这个世界灵气匮乏，能修出人身的妖年纪最小的也有百岁了，像梵离这样活了千年的已经算是妖里修为顶尖的那一部分。

    有修为的鲸死后的那场‘鲸落’就已经可以维持深海百年安稳了，更何况梵离主动送出这场‘鲸落’时他依旧是鼎盛时期，灵力之充盈并非寿数将尽的妖可以比拟。

    虽然他这样的大妖离开深海放弃本体是规矩，但这仍算是梵离对深海的馈赠。

    数以万计的精怪海族受了他的恩，海妖一族作为替他施行‘鲸落’的中间人，竟也分到了几分深海的谢礼。

    本该在百年后才有极低概率被孕育出的海妖幼崽提前降生，保了海妖千年血脉不绝。

    基于这一场馈赠，深海给了梵离一个选择，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只要他愿意，在他作为鲸的八年寿命用尽时，可以以一个真正的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

    作为他的伴侣，松叶也有同样可以选择的机会，只是她也需要放弃她作为妖的原身和修为，并且遗忘与对方有关的所有记忆。

    他们最终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接受了深海给出的人类身份。

    *

    霜降，也就是洛舒，也是在松叶选择成为人以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作为一只只知道埋头苦修的小妖怪，没什么好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松叶是她漫长苦修时光里的例外，她会向她讲述自己见过的所有风景，会从世界各处给她寄来当地的明信片和特产，与她分享自己的一切见闻与快乐。

    在霜降看来，自己虽然并未探索过这个世界，却已经见过这个世界上最瑰丽的风景。

    起初，在得知松叶要放弃数百年修为只为了和那头同样‘不聪明’的放弃了自己所有的鲸去过人类的一生的时候，她觉得很荒谬。

    他们两个简直是妖里百年，哦不，千年难得一见的傻子。

    可在失去了松叶以后霜降才慢慢理解他们。

    她再也没收到新的明信片，再也没看到新的风景，也再也见不到这个世上最瑰丽的那道风景了。

    她失去了将自己与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那根线。

    ……

    最后，霜降成了洛舒。

    她成了从前的霜降觉得最‘傻’的那一类妖怪，但她重新拥有了世界。、

    *

    爱与生命，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活在爱里，一瞬也是一生；未曾被爱拥抱过的一生，也同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