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小乐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小乐见季一平没有反应，干脆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腹部。

    回忆被突然打断，他皱眉瞥了一眼小乐，只当是年轻人大惊小怪。

    之前的轮回中发生在厨房的事情只有他们几个老人知道，像小乐这样朝气蓬勃的新人，只有保持着无知，才能在这种绝望的处境中活下去吧。

    后来他们才了解到，因为负责运送食材的“运输者”并不会出现，他们必须在决赛进行之前在城内找到可以替代的材料，当然，人类自身便是绝佳的替代品。

    包括仿生人在内，这座城市中的机器似乎仍然将机器人三大定律作为底层逻辑：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除非违背第一定律，否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

    除非违背第一或第二定律，否则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同时，受到三大定律的约束，仿生人想要获得所有食材的唯一方法就是挑起人类的内部斗争，通过“获取食材”这一攻略的唯一途径，迫使人类群体中自我选择出“祭品”。

    在过去的轮回中，这个祭品是人类方中最为弱势的人——本土人类，小花。

    但自从那次轮回后，可能是仪式被打断，小花似乎不再被视作可作为祭品的人类——这也让季一平松了口气，毕竟没有谁想看到自己没能救下的孩子，再度因生存法则被推向死亡。

    “这次的祭品是谁？”季一平悄悄向后方的同伴打手势询问。

    “不是‘废墟’这边的人，应该是那些被意外吸入的人自己选择。”

    除了“废墟”这种探险队以外，未知还会随机吸纳一些过客，他们有些是在进行虫洞穿越时没定好目的地，有些则是不幸遇到新未知的诞生，还有一些，则是抱着和探险队一样的甚至相反的目的，通过特定方式进入未知的。

    这些被不幸吸入未知的人往往会比有所准备的探险队更加抱团，他们的资源和情报都少于探险队，在大部分未知中都难以存活——但是，介于这个未知轮回的特殊性，仍旧有部分意志坚定的人活到了现在。

    他空洞地注视着门口，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次轮回的规划。

    不经意间，季一平对上了一个好奇的目光。

    一位年轻的人类女性站在大门前，遥遥望向这边。对上了季一平的目光，她虚虚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

    季一平：……！（瞳孔地震）

    在之前的轮回中，这并没有发生过！

    季一平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12次的轮回，他比谁都渴望着出现新的转机……而不是新的变数！

    冷静，冷静，也许这只是另一个被随机拉进来的普通人罢了……

    这种人不会给“废墟”的计划带来任何麻烦。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身体……比较完整，除了右臂被替换成了机械臂……又或者是只有右臂还没有换成仿生部件？

    脖子上……没有项圈。

    穿着……嗯，像是外来者。

    行为……是被发现了吗，好像看了这边好几次？

    总之，应该是普通人类没错了。

    即便已经大致确定眼前突然出现的“变数”大概率只是一个误入未知的普通人，季一平也没有想要和她相认的意思。

    贸然站出来，只会为他和他的同伴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当格蕾再次看过来时，他深深埋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一进门，格蕾就注意到了门厅处站着的人。她有些好奇，在这个被机器统治的城市，很难看到这么多的人类聚集在一起。她一路走来，除了小花一以外，几乎没有看见其他人类。

    没有了防护服的遮挡，格蕾注意到季一平脖颈的环形装置。这是一个灰色而光滑的圆环，环壁紧紧贴在颈部大动脉上，朝前的一面，亮蓝色的灯管拼凑出他的序号——010。

    他似乎也有所感知，抬头朝她望来。

    格蕾没有错过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感觉有些奇怪，这个餐厅的人类似乎和外面其他被机器统治的人不同。

    “嗨，”格蕾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那个人的眼神却逐渐放空，完美地融入进呆滞的人群中。

    “啊呀，瞧瞧这是谁来了，怎么不先打个招呼啊~”一个雌雄难辨的机械音在密密麻麻的仿生人背后响起。

    仿生人纷纷让开，一个奇怪的球形物体自动滚到了格蕾面前。

    糟糕，没想到餐厅老板居然主动去找那个新来的了，小乐不禁为这个被意外吸入的倒霉鬼捏了一把汗。

    格蕾向这个奇怪的球伸出手，“您好?我是运输者……”

    球体突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哼哼声，外壳微微颤动，顶部的球壳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打开，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悬浮在球体上方。圆滚滚的头上有两只灯泡一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格蕾。组成简单的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我是‘花园餐厅’的老板，欢迎，欢迎，我的‘运输者’，我的英雄！“他的两只机械手瞬间从外壳掀起，转化成灵活的手指，只有关节的手在空中颇为夸张地划了一个圆，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住格蕾伸出的右手，向前一扯，格蕾在力量的对抗上败下阵来，随着餐厅老板的动作进行了一个优美的回环。

    她感到毛骨悚然，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被抓住的手腕直直窜上天灵盖。

    几乎是下意识的，格蕾的右手用力向他甩去。

    银光一闪，伴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滚圆的金属球体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吊顶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仿生人夸张得不成比例的脸上，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落地的一刻，头颅缓缓悬停，又打了个旋儿回到无头身体空余的手上。他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过什么，脑袋在手掌中打转。突然，他抬起了那对于人类而言过于圆润的头颅，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格蕾，因为嘴角咧开的程度过于夸张，他酷似人类的嘴部此时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口腔中一圈圈尖锐的钢牙若隐若现，和血盆大口相反，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一样，嘶嘶作响，宛如蛇蝎，“真是热烈的欢迎啊，所以，我亲爱的运输者小姐，您带来的食材在哪里呢？“

    ————

    又是仿生人吗？格蕾打量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球形机器。这个家伙和之前遇到的仿生人都不太一样，她想着，餐厅外的仿生人都执着于自己的外貌，它们所追求的是类人的外形，而眼前的这个，甚至是餐厅里其他的机器人，外表都更倾向于功能化。

    这个机器人的球形身体为它提供了相当的移动能力和防御能力，钢牙又赋予其较强的攻击能力。周遭的机器人似乎也以它为首……格蕾定了定神，深知自己初来乍到，贸然出手只会将自己陷于危险境地。

    为了深入探查，最好不要和这些机器人交恶，她必须要保持冷静。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格蕾双手抱臂，“我是运输者没错，但我手头却不一定有你想要的食材，但是——”

    她有意拖长了尾音，“——我的货船就停放在港口，如果可以让我回去拿的话……”

    球形机器人捧腹大笑，仿佛格蕾刚刚说了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啊，您和启世者说的一样，确实是一位幽默风趣的人啊。”

    它的头弹跳着蹦下手掌，随即悬浮在格蕾的空间纽旁，夸张地张大鼻孔，颇为陶醉地说到，“食材，不就在这里吗？”

    一时间，嘈杂声退去。分不清是人类还是机器的炙热目光，都伴随球形机器人的动作望向格蕾，或者说是她腰间的空间纽。望向她的目光中混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忌惮、有嫉恨、有好奇、也有兴味，她感到一阵恶寒。

    众目睽睽之下，她着迷般地伸向空间纽，不过柜子大小的黑色空间，在这一刻却显得莫名可怖。

    她的手指颤抖着滑过熟悉的物品，最终却在一个东西前停下。

    格蕾捏住了那个在“故障之城”获得的小礼品盒，或者说一个曾经是盒子的东西。

    此时，这个盒子被不知名的粘液浸透，露出了中间隐藏着的真正礼品。这件礼品此时正在微微颤抖着，发出几不可闻的欢快嗡鸣。

    她掏出了那件礼品，递给了几乎失去耐心的餐厅老板——一个被层层结晶严密包裹着的古怪而华丽的匕首，匕首尖端似乎还插着一段黑色的根茎。

    “哈！”餐厅老板用悬浮的手指接过了结晶，细细打量起里面的包裹物。

    结晶一离开空间纽就停止分泌粘液，安分地待在老板的手中。

    “没错，就是它！”老板收回了观察用的头颅，将结晶往身体中一塞，重新变成了之前的那个球形物体。

    “欢迎，欢迎！运输者，请您务必以客人的身份参与‘启世之日’的庆功宴！”

    金属球留下一段话后就滚回了餐厅深处。

    这算是过关了吗？格蕾心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喜悦，反而掺杂了更多的迷惑。

    为什么一个在“故障之城”收到的礼物竟然会是这个奇怪地方的食材？

    这一切，从莫名被绑定的任务开始，都透露着一股被套路的气息。

    有谁盯上她了吗？还是有谁竟然能预言未来的发展，一步步将她引到这座空间站？

    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格蕾现在却没有时间想这么多，老板走后，她的周围就聚集了一批机器人员工。

    员工们相互推搡着，讨论着，人群像金属色的面团不断起起伏伏。最终，逐渐让出一条道，一名个头较矮的机器人被推到格蕾面前，将他推出人群的肢体瞬间又缩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我，我是指给您找到一份合适的临时工作。”被推出的小机器人显示面板上全是愤怒的符号，似乎是接触到了格蕾的视线，他有些瑟缩，面板也瞬间替换成心虚的水滴形符号。

    “请让我来带您参观一下餐厅吧，在这里您会感到回家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