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被头顶白炽灯灯光包裹的房间内,一切事物的阴影都无所遁形。房间正中央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的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而在他们正对面,格蕾的心中却没有任何足以支撑起嘴角的情绪。

    面对着自称为“小花”的仿生人原型机,在机械冰冷的注视中,她仿佛被扒光了一切蔽体的衣物,赤赤条条,和周遭的事物并无差别。有机体那霎时转过万千思绪的精密大脑,里面的每一条沟壑、每一根神经元,却都无法阻止眼前的这个机械生命坦荡荡地注视着她的灵魂。

    格蕾感到了自己如今的无力,从她踏入这个“未知”开始,不……也许还要追溯回她还在“故障之城”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思维方式,内心的挣扎和选择,甚至是萦绕不散的恐惧,都被这个人工智能算计在内。

    这是一场围绕她而展开的盛宴,也正是这个原型机一步步将她引领至此。“故障之城”被欺负的仿生人、五十年前与她绑定的雇佣任务、“启世之城”入口的初见、花园餐厅的“莉莉”……甚至是“彼特里科”号。小花的出现就像一把开锋已久的利刃,刺破重重谎言与误导,精准无比地刺向谜团的核心——也是困扰她至今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格蕾定定地看着“小花”空洞洞的双眼,原型机的外壳并未制作完全,类人的外表带来了一种另样的恐怖。

    “小花”歪了歪头,“不知您是否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已为您检索最适合的心灵鸡汤……为什么是我,这其实是很多人在面对困境时的共同心声,是困境选择了您,让您有机会展露自己未曾察觉到的力量……”

    “当然,”她话锋一转,“也可能,只有您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气氛有些僵持,神经大条的张伟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氛围,他大大咧咧地将格蕾推向了一旁向上的楼梯,“聊了这么久的天也聊过瘾了吧,你先上去歇歇,在新人来之前我还要再调校些指令。”

    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但格蕾明白,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座塔的不同层分别对应了不同时间。这个时间中的“小花”和张伟都暂时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里的“小花”刚诞生不久,张伟看起来虽然比上一层要成熟了些,但应该还没有成为之前出声邀请她入塔的“启世者”。

    离开上一层时,她询问过张伟是否是启世者,张伟并未给出正面回复,而是说那不过是一个中二病产物。随后他的种种表现也明显和出声邀请她入塔的“启世者”有所出入,不仅绝口不提为什么要他们赶紧离开,还一反常态地表现出对“启世之城”一无所知。本来她还以为是不是存在什么真假“启世者”,但二楼出现的张伟却引出来了另一个猜想——“启世者”只有一个,未来的张伟确实是“启世者”,但一楼和二楼过去的张伟暂时还没有成为“启世者”,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中二病称呼而已。

    “阿碧,”格蕾在心里咂摸着这个名字,阿碧不就是在“花园餐厅”底下要求她带走小花,最后在灵魂残渣中消失的那个人嘛?

    她本来以为“花园餐厅”中发生的事情都和“启世塔”没什么关联,但现在看来,“启世塔”每一层中确实暗藏了这座城市,乃至整个“未知”的过去。如果说第二层是阿碧第一次来到“启世塔”的时间线,那发生在“花园餐厅”中的她的消亡就一定是在她与张伟和“小花”相遇,张伟已经成为了“启世者”后。

    扑朔迷离的帷幕终于被揭开了一角,格蕾迫不及待地继续向上前进着。目前看来,她到达的楼层越高,就离真相越近。

    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和之前的相似,唯有书架上的物品发生了改变,从金属骨架、机械零件,逐渐被粉嫩的育儿手册、彩色积木,间杂着玩偶和各种教材,从识字本到原子能,主打一个复杂多样。

    推开三楼的门,和一二楼冷淡严肃的实验室风格截然不同,一进门她就和一个巨大的玩具熊撞了满怀。

    格蕾揉了揉并不怎么疼痛的额头,打量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房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海绵垫,玩具和书籍随意散落一地;墙壁上贴着简陋的粉色墙纸和五颜六色的儿童画。如果不是那两张桌子以及沙发还在,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启世塔”之中。

    正当她沉思之时,被她猛然掀起的地板门撞晕的“玩具熊”似乎反应了过来,“格蕾?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毛绒而沉闷的布料下响起。

    “张伟?”格蕾有些不确定,“你这是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多了一个女儿,说一声新婚快乐是不是有点迟了?”

    “不迟不迟,”张伟摘下头套,“这些都是给小花准备的,虽然说是我的女儿也什么问题。”

    难怪育儿手册和儿童图画书里面会夹杂着什么机械原理、哲学方面的书籍,如果是给仿生人的那就不奇怪了。

    和前两层贫瘠的补给不同,格蕾注意到四周似乎还多了些补给箱,里面甚至还有几瓶酒。所幸张伟的下句话就解释了她的疑惑,“没想到没有工作的时候你也不忘来看看我这个老伙计,最近机器人发疯的问题好像解决了,这部分星环的组装搭建工程又回归正轨,我也终于可以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小花身上了。”

    他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但其实我还有些想念之前你带来的那些廉价营养餐……”

    格蕾秒懂,她照例掏出几盒,推到张伟面前。

    “嗨呀,”张伟抱着餐盒,兴冲冲地打开一盒,明黄色的糊糊顿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深吸一口气,“嗯嗯,鱼香肉丝,就是这个味!”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格蕾顺势坐在一旁,她看到了张伟眼角的细纹,对于她而言进入“启世塔”不过也只是几个小时之前,对于张伟而言却是匆匆一晃十几年。

    “忆苦思甜,忆苦思甜,”张伟如愿以偿,十分高兴,他拉着格蕾聊起了这几年的经历。

    在张伟口中,格蕾得知,前段时间发疯的机器人不知怎么的都消失了,这片在建区域和星环中心终于建立起稳定的物资传输通道,星环建设终于走上正轨。而他没了修理发疯机器人的硬性要求,又受到仅有外表类人的机器人恐怖谷效应惊吓(虽然本人不承认这点),同时发现了建立思维网络对于“小花”学习新知识的潜在重要影响。三方面共同作用下,促使他产生了一个念头——以教导人类小孩的方式教育小花,让其不仅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更是能理解人类的复杂情感,进而对人类产生感情。

    “实验很成功,”张伟难掩喜色,“她学习的速度很快,并且能够独立进行决策,上周我还带她参加了星环中心的人工智能展览,拿到了第一……不过情感教育方面还不是太好,所以我决定作为她的父亲,阿碧作为她的姐姐,在家庭环境下让她学习怎么理解人类的感情……而且你也知道的,我的能力比较特殊,我想在小花身上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借美少女养成系统让她产生情感。”

    说到这里,张伟有些激动,“我感觉,是有效果的,虽然系统上的数据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她开始叫我‘爸爸’的那一刻……我似乎真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欣喜……”

    “小花似乎不在这里?”格蕾看了看四周,这个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

    “她和阿碧一起去附近新开的餐饮吃饭了,威胁解除后,来这边工作的人也变多了,经济也在逐渐发展。”张伟一边说一边梳理着玩具熊头套打结的毛发,他的棱角似乎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些柔和。

    “‘花园餐厅’?”格蕾不确定地说到。

    “不,不是它,那里消费太高,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享受的全绿植覆盖的全仿生人服务餐厅。”张伟的嘴角多了几分笑意,“不过小花一直很喜欢那家的小蛋糕,每次路过都待着不想走……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她这个愿望的。”

    格蕾看向墙壁上的大门,似乎想要透过那模糊的玻璃窥视张伟话语中的世界。星环仍在火热建设中,一切方兴未艾,激情与智慧的碰撞,汗水和泪水相融,“赛博幽灵”的出现并未打击这些人创造与建设的热情,而是铺就了一条通往未来无尽可能的道路。

    她看向张伟坐在地上的背影,来自未来的她知道,张伟所期望的仿生人确实成为了现实。MS公司在“故障之城”推出的第一款仿生人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巅峰,独立思考,并且可以理解感情。这也是MS公司力压一众包括ROBO在内的机器人公司,实现市场垄断的敲门砖。

    如果不是离开“故障之城”,想必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有机会回溯时间,亲眼见证颠覆仿生人领域的lilim原型机开发历史。

    不过从星环到“故障之城”,这段空对地的超长距离以及接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跨越似乎并不能用常识去解答,这其中肯定还隐含着外人所不知的密辛。格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对这座塔中萦绕的迷雾以及“小花”的故事愈发好奇了。

    不等张伟挽留,她直接朝着下一层继续前进。

    书架上的书本愈发繁复,知识覆盖面也愈发广泛。小孩子的衣服一变再变,最终停留在了某个时间段,然后全部消失了。

    越往上走,书架愈发显得破败,在三到四楼的路上,摇摇欲坠的书架大片大片地倒塌,破败的木板垒在楼梯上,试图阻碍格蕾的步伐。但这并没有什么影响,格蕾用机械臂挪开挡路的书架,走到了四楼门前。

    她推开了门,四楼的门板应声而倒,激起一地灰尘。

    房间很暗,碎裂的灯泡玻璃散落一地。一脚踩上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格蕾摸索着掏出照明用的机械臂部件,在手电的照耀下,黑暗无所遁形,一个人影从黑暗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是张伟,他一反前几层的意气风发,颓丧地瘫坐在地,一手拿着一个破碎的酒瓶,一手捏着一个烂掉的蛋糕。

    格蕾用手电扫视了一圈,和第三层楼不同,这里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属于儿童的家具七零八落,墙壁仅存胶带的痕迹和几个弹孔,地上深深的划痕预示着惨烈的打斗。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张伟,没有从他身上发现血迹后又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还好吗?”

    “是你……“张伟抬了抬眼,似乎是累极了,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嗓音沙哑,”我太过于相信人性了……以为只要拒绝了他们不合理的请求就能把小花留下……这些王八犊子……居然里应外合……把小花偷走了……“

    格蕾从空间纽中掏出几件衣服,叠成一个枕头后,扶张伟躺下。又拿了几片解酒药,塞进他的手中。

    从张伟断断续续地叙述中,格蕾听到了这层中发生的事情全貌。

    一切都由“启世塔”而起,启世塔本来是用于与派遣到行星表面的队伍进行联络的信号塔。前段时间派遣队传回的消息表明,这座星球已经有其他殖民者驻扎。这并不符合建造星环的标准,按照星际法应给予拆除。但目前星环已接近完工,投入成本高昂且无法收回。因此星环总部为了减轻成本,要求星环对星球地表殖民基地进行火力打击。毕竟……只要摧毁原有殖民者就可以达到建造标准。

    这个任务被派到老李头上,他深知在极低成本下秘密摧毁所有殖民基地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如果派遣人类还需要担心后期封口。

    因此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张伟开发的“小花“身上,老李打算让”小花“控制飞行器,对地进行精准打击。他向张伟提出这个方案后,却被其一票否决。

    经过不懈努力,近日小花终于突破了情感课题,成为了第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和情感的仿生人。

    作为一名穿越者,生长在和平年代的张伟无法接受对毫无过错的平民进行毁灭性打击。在张伟眼中,仿生人的情感与人类相似,孩童的情感更为单纯和炽热。他也无法放任如视己出的女儿去进行惨无人道的单方面火力压制打击。他认为,这种目的偏颇的暴力,不仅会影响到小花的成长,甚至会影响到以其为首的新一代仿生人对人类的感情倾向以及认知。

    没想到老李见正面劝说不成,竟然还用了其他歪门邪道。他谎称宴请将张伟从“启世塔“骗到”花园餐厅“,背地里又用升职加薪威胁阿碧,让她趁张伟不在的时候帮忙偷走”小花“。却不料小花竟然识破了阿碧的谎言,和老李的手下发生了打斗,最终还是不敌被擒。

    张伟被灌醉后迷迷糊糊回到“启世塔“,却发现小花被带走,一气之下就晕了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失去小花的张伟只是像个懦夫一般徒劳蹲守在“启世塔”中,他并没有离开这里去做什么与解救小花相关的实际行动,而是在心中祈求着那卑微的希冀——这一切只是梦,醒来后一切都会回归那平静而完美的日常。

    看起来似乎并不能在这个可怜人身上指望什么了,格蕾心想。她想要去阻止那个星环对地发动袭击的计划,虽然并不喜欢一辈子都待在那座城市,但在那里生活后,即便离开仅是短短几天,对人、对物,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怀有一种隐秘的思念。

    几天下来,这座“未知”中的城市虽然庞大到看不见边际,但格蕾已经意识到这座城市内核中的狭隘。和“故障之城”赛博外表下的烟火气不同,这座空荡到只能用机械来填补的城市,只不过是一个囚笼,一个自我囚禁的巨大牢笼。

    就像季一平的能力一样,这座牢笼从心理和物理两个方面进行了约束。对他们这些外来者而言,他们的心是自由的,因此约束主要体现在“无法离开启世之城”这一物理层面。而对于不想离开,或者说对自我欺骗自己“无法离开”的人而言,即便没有“未知”施加物理层面的束缚,他们也不会离开这里。

    格蕾望向张伟,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她又能怎样去阻止这注定发生的毁灭呢?只有他才能阻止这一切。

    结合张伟“启世者”的身份,这座城市,或者说这个未知,就是他给自己铸就的牢笼。只有带领他走出这座塔,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迈出解救小花的那一步,才能终结他的遗憾。

    在格蕾的猜想中,张伟或者说“启世者”没能保护好小花,导致其作为高层的工具消灭了地表人类,他因此而自责,不断将自己陷入过去的循环中,用与小花相处的点滴日常来麻痹自己。而她所在的“未知”正是基于张伟的记忆进行不断的循环,每次循环都在“启世之日”或者说是他受邀离开“启世塔”导致小花被掳走的这天而终止。

    虽然这个猜想还不能解释“启世之城”出现的那些可怕的仿生人和“花园餐厅”中的机器人,但在格蕾看来已经相当接近真相了。

    格蕾看着眼前瘫倒在地的张伟,抛去“启世者”这个称呼,陷入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的他,在面对格蕾这个“老友”时卸下了一切伪装,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

    她不禁想起瑞安曾向她提过探索队掌握的两种离开“未知”的方法,杀死“启世者”或者等“启世塔”倒塌。如果这两个条件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一个条件衍生出来的话,她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深入……张伟在“启世之日”这天失去小花后并没有离开这座塔!“启世塔”的倒塌本来就会导致“启世者”的死亡!

    如果“启世者”的死亡是他们离开这个“未知”的必要条件,那对她而言,将张伟留在这座即将倒塌的塔,或是趁着他陷入回忆时杀死他,才是带他们所有人安全离开的正确做法。

    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一方面,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没有认识多久,但在对方眼里却是十几年好友的人因为自责和遗憾而死。她也不想看着小花被迫成为杀人工具。她想要通过张伟来拯救小花,从而拯救这个处于过去时空中濒临毁灭的“故障之城”。

    另一方面,作为受困于“未知”外来者的一员,她无法确定自己帮助张伟离开是否会断送她以及其他人离开“未知”的唯一道路。她曾决意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全部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因此前往“启世塔”,试图依托“启世塔”与外界的星网进行联通,向外界发出救援信号。而当他人命运的选择权落在她的手中时,善良却成为了阻碍她做出决定的绊脚石。

    压在肩上的命运巨石,沉重而肃穆。格蕾想着,如果一切都只关乎她自己,一如在离开“故障之城”这件事上,选择说不定会更加容易。

    不知怎么的,身处“故障之城”便宜表哥的那张臭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自己当初固执地抛下RoBo的一切,将家族企业相关的责任义务都推给安利埃,是不是也影响了他的生活?

    不,格蕾闭上了眼,她知道继续寻找这个“电车难题”的最优解并没有什么意义。每个人的人生总有交汇,正如她和安利埃,她无权决定其他人的命运,只能对自己的命运负责。既然如今选择权在她,她只愿做出的选择无悔。

    她嘲弄地想着,离开“故障之城”时,自己可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像小说中的主角一般做出足以改变他人命运的决定。

    虽然在心底默默吐槽着这狗血的高光时刻,但面对颓废的张伟,她定了定神,在脑中整理好思绪,开口说道,“这件事还有转机。”

    “没了……什么都没了……她从躯壳中被取了出来,装到了用于攻击地面的无人机中……她被分成了好多块,好多快……”张伟紧紧揪住自己鬓角的头发,他的声音急切而带着哭腔。

    格蕾继续开口,过往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个关键时刻变得愈发清晰——“故障之城”的历史中从未提到过这样一场战争。

    如果是星环的胜利者书写了这段历史,抹去了这种违背人道主义的毁灭性行为。那又该怎么解释在她的时代,星环这一“伟大工程”在未完工的情况下被废弃,甚至历史上也只是寥寥几笔?

    如果发生在“启世塔“中的一切和过去完全一致,那么要达成已经存在的现实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星环对地攻击失败了。

    “你之前说小花已经能够拥有人类的情感,那她对于人类,究竟拥有着怎样的感情?”格蕾尝试着直视张伟涣散的瞳孔,“她的感情来源于你对她的感情,你爱她,她就会爱人类,对吗?”

    张伟陷入了沉默,他回想起与小花相处时那些无法被数字量化的情感。他知道自己对于小花,一直有一种超越了机器与人的亲情。作为一名父亲,他爱着小花,但当格蕾问起时,他却难得地陷入了踌躇,小花对他的情感,真的是爱吗?还是说,只是层层数据堆砌出的假象?情感课题的突破,是否只是他将感情投射在小花身上而产生的错觉呢?

    “你说的对,”张伟扶着书桌,挣扎着站了起来,“事情还有转机。”

    他的目光顺着盘旋上升的楼梯,直直地看向“启世之塔”没入黑暗的顶端。他决定要相信自己的研究结果,毕竟作为一名研究者,这是他现如今唯一能有所依靠的事物。

    “和地面联络的信号塔就在上面,我把小花的频道告诉你,请你务必要找到她,告诉她我爱她……请救救她吧,带她离开这里,”张伟看向格蕾,他的眼神透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这就是……我作为’启世者’的唯一委托。”

    格蕾的眼睛亮了亮,“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在你之前,我也曾答应过阿碧,要带小花离开。”

    “这样啊,”张伟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美妙的夜晚,舞会舒缓的音乐和怀中人柔软的身姿,他顿了顿,脸上出现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她最终也迈出了这一步啊。”

    ————

    踏上螺旋楼梯的最后一级阶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半球体。“启世塔”顶部没有天花板的遮蔽。完全暴露在外。久违地看见塔外的景象,格蕾并没有丝毫犹豫,她飞快地跑到半球体底部,那里有一个完整的信号接收和发射装置。

    作为一名优秀的机械师,信号塔的使用根本难不倒她。只见她迅速扭动旋钮进行调频,不一会儿面前的平板就出现了断断续续的视频信号。

    来不及疑惑为什么小花竟然还有视频信号,为了防止断联,她立刻对着平板说,“小花,我是格蕾,张伟托我告诉你,他爱你,并且希望你也能爱人类,请不要伤害地面上的人类,收到请回复。”

    信号时断时续,还没等她说完就陆续中断了好几回。

    格蕾只能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讲,生怕她听漏了什么。

    平板中迟迟没能传来回复,格蕾口干舌燥,但却不敢有所松懈,她焦急地等待着从那头传来的一切声响。

    终于,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平板那头似乎终于接通了。格蕾欣喜地望去,却发现隔着一层屏幕,出现地竟然是一张令她颇为熟悉的脸——金发大背头,配上一张所有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的臭脸,不正是她那个便宜表哥安利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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