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

    ——还有一个办法,把我的心给他。

    ——取代奥罗巴斯,成为新一代邪神,将至无法转圜的余地。成为稻妻万人之敌,众矢之的,你就不怕…被挫骨扬灰?

    ——奈奈从六岁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安度一生。既然逃不掉命运的囚牢,挫骨扬灰与留得全尸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怕…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的话,亲手除掉新邪神的,一定是与她有过约定的雷电将军…可国崩,他还是来了。」

    狭间之底是激战后的一片狼藉,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个人的鼻腔里,众人目睹着一切,他们震惊,诧异,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雷电影凝重的神情和某人近乎崩溃的状态,已为每个人道出答案。

    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这份沉默,宛如一枚愈发膨胀的气球,终究无需多久就突然发生了爆裂。

    一斗挥起拳头,重重打在散兵脸上。

    “该死的是你啊!”——他的吼声爆炸在静得可怕空气里。

    一拳又一拳,力道越来越重,鲜血不断地从散兵额头淌下,猩红漫入他双眼。

    他宛如发条断裂的玩偶,被打得趴在地上无力起身,头破血流都浑然不觉。手里依旧攥紧新邪神那颗破碎的心,锋利的铁片深深扎破了手掌,鲜血浸润了指缝,他都无法感知疼痛般,半边脸颊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死死盯着新邪神破碎的尸体与遍地污血,眼底灌满无法言喻的绝望与怨愤。

    也许是察觉到雷电影的不忍,托马和万叶用尽全力按住一斗,避免他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继续做出越界的事。

    绫人面色苍白,茫然望着乱作一团的他们,一言不发。好似这周遭的一切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一场烈火,点燃了狭间之底。散兵用烈焰将自己与众人隔绝开,斑驳的血污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在炽灼火光下那张脸显得尤为狰狞可怕。

    他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用手抓取越来越多的滚烫灰烬。

    他决不会……

    决不会原谅……

    决不会原谅任何一个遗弃他的人!!!

    雷电影是这样,栖川奈奈她……竟也是这样……?

    这个世上,就当真没人肯永恒地陪在他身边吗?

    既然如此的话…那这背叛他的人,遗弃他的人,欺骗他的人,就在火海中化作灰烬,被挫骨扬灰吧!

    狭间之底的时间树根旁,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他五指抚摸着树根上一串串的透明球状物,定住的嘴角,忽地微微弯起。

    大战终于结束,稻妻城百废待兴。

    为庆祝天守阁斩灭邪神大获全胜,木漏茶室特地推出了好几款新品,宣传牌早早立在了门口,吸引了不少少男少女前来消费品尝。

    日暮时分,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晃入茶室。

    “这位客官,请问想喝点什么?”茶室小妹笑盈盈地抬头,看清来者何人时,忙不迭抱起一摞菜单,从前台绕出,“神…神里大人?您快请坐,招呼我们过来给您点餐就行!”

    “一杯冰酒就行,加多点冰。”

    茶室小妹一听,瞪大眼睛道:“现在可是深秋了。”

    神里绫人不再说话,找了个清净的靠窗位置坐下。他神情木木地望向窗外,不知是在看稻妻城车水马龙的热闹街景,还是看玻璃窗上反射出的那张落寞孤独的脸。

    冰酒很快就上了。

    绫人缓缓握起透明的玻璃杯,晃了晃,冰块叮咚脆响。

    餐厅顶部的旋转灯光束透过冰块,不断反射出千万个斑斓的画面。

    绫人呆滞地盯着它们。

    有他年少碰见奈奈时,两人青涩扭捏,相顾无言的画面。

    有二位少女在神里家樱花庭前言笑晏晏的画面。

    有一腔热血的自己,将武士刀横在惊慌失措的少女面前、为她挡下恶狗的画面。

    有他与父亲吵得面红耳赤只为与栖川家二小姐立下婚契的画面。

    还有每年稻波节,自己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挂许愿签、然后躲在暗处欣赏她取下签字时满脸惊讶疑惑的画面。

    每个不同的画面里,有她笑靥如花的样子,有她低眉含羞的样子,有她发脾气鼓起双脸的样子,有她哭哭啼啼想要他陪的样子,还有她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样子……

    「木漏茶室上新了,奈奈不是答应了要请我吃饭的吗?」

    ……

    「嗯?……怎么不说话?莫非,这次又想赖账?唉…算了,既然你总爱喊我大少爷,那么这次也算我的,总行了?」

    「奈奈?…」

    「呵呵,算了…我知道,你不在了,对吧?」

    绫人晃了晃那杯冰酒,仰头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森森的寒意开始在身体里蔓延。

    他想起从寂照城回来后,奈奈叮嘱过家妹,她说啊,好好照顾你兄长,他不能再碰冰的东西了。

    绫人一个人静坐了不知多久,此时临近夜晚十一点,他环顾一眼木漏茶室,客人已走得稀稀拉拉,气氛逐渐被冷清浸润。

    昔日,奈奈约他来木漏茶室,他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失约,让她在这里等到茶室打烊。

    现在轮到奈奈失约,他独自坐在这里品尝等待的滋味,却是再也等不到想等的人了。

    不会再有顾客出现的店门空空荡荡,绫人看得出神。

    玻璃杯里所剩无几的冰块,一点一点融化成水,寒气附在杯壁上,凝成一层白霜。

    彼时,那小姑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乱发脾气,随意摔飞他公文册子,在他书房大闹了好几番,不断嚷嚷着「奈奈就喜欢要人陪,你什么时候陪我出去玩?」。

    「没时间,到时候再说。」

    他嫌烦,工作忙,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怎有闲心陪她闹?

    可后来他有空了,转身却发现,那个一直追着他、缠着要他陪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了。

    今天是奈奈十八岁的生日。去年的今天,是他们真正恩断义绝的一天。

    那天,他为了保护身后家族千万人,铁石心肠地看着她于滚滚黄沙中被耕牛拖行而熟视无睹。

    因为啊,自他继任家主以来,日夜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成为一棵大树,好好庇护住神里家。后来方知,神里家在稻妻的立足之地何其稳固,他更应好好保护的,是那位自幼孤苦伶仃、身后诸多暗箭的心爱之人。

    「奈奈,这个周末,你想做些什么呢?是去木漏茶室品尝新的美食,还是想去海边看看搁浅的跳跳鱼?我陪你去…哦不,不是周末,平时…平时也可以。奈奈说吧……想我什么时候陪你出去玩?」

    「嗯?什么?任何时候…?好…好啊,那我加班批阅公文的时候,奈奈就坐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奈奈…我不逼你做我的未婚妻了,就像小时候那样,让我做你身边不爱说话的大哥哥,一直保护你,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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