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寿诞之后,谢衣便忙了起来。

    无论是组织偃甲炉的初步修建,还是破界偃甲的研究,都占用了他大量时间。于是,被任命为破军祭司之后,他几乎没怎么认真参加祭司会议,每次都昏昏欲睡。

    沈夜既心疼他的辛苦,又苦恼于他的平日表现,看着那群祭司对谢衣虎视眈眈而他一无所觉的样子,头痛不已。

    无奈之下,他只好对谢衣耳提面命,让谢衣多多关心公务,别总一头扎在偃甲上。

    沈夜有时候也在想,他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换个人选,让谢衣专心去跟瞳或者应钟学偃术,将来做个高阶祭司,会不会更好。

    可转念一想,当年谢衣已经是最出色的一个,他看中了对方的心性,认为谢衣可以成为一个带领烈山部走向光明的大祭司。

    谢衣聪慧又关心族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么想着,沈夜将弹劾谢衣旷工渎职的木简堆到一边,继续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书。

    就这样,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便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霜冻。

    风琊骂骂咧咧地干着两个人的活,心里想着谢衣既然每日旷工何不辞职,让他来做这个正主事,反正无论如何,这么多公文都得他来处理,真真是可恶至极。

    谁让人家是大祭司的弟子呢……风琊阴阳怪气地嘟囔着离开生灭厅,尚未来得及运转法术便被外面的冷风糊了一脸,一口气走岔,咳了个惊天动地。

    感受到周围惊诧的视线,他一个个恶狠狠地瞪回去,然后看着旁人匆匆行礼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得意的嗤笑。

    叫你们看老子笑话!

    风琊想到自己的封号,竟然是空置了几年的贪狼。他受封当日特地去前任贪狼祭司面前转了一圈,那位气得目眦欲裂却还得向自己低头行礼的模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只有变强,才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才有能力主宰他人的命运。

    可能唯一不太高兴的一点是,谢衣仍旧排在他之上,就连封号也是。

    想他风琊天赋出众,又兼多年勤学苦练,自认在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谢衣却整日摆弄偃甲,和他切磋若不用偃甲便败多胜少,就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他服气。

    同样的公务,那些不长眼的平民对他就喏喏惧怕,面对谢衣就无比配合。

    只是会造一点偃甲罢了,只是一点偃甲……可恶,他怎么就学不好偃术?!

    风琊不屑掩饰情绪,阴着一张脸走过,吓得路旁行人匆忙退避。

    不过这表情在看到神殿一角后迅速收敛,风琊看向门前守卫的侍从,客客气气地道:“风琊求见天府祭司大人,请问大人是否在神殿?”

    守卫见是他,恭敬地让他稍等,转身进去通报。风琊无丝毫不耐地等了片刻,守卫很快回转,请他进去。

    “参见应钟大人。”

    “免礼。今日求见我有何要事?”应钟收拾好自己的桌面,看着下首低眉敛目的青年说道。

    “属下想学更高阶的法术。”

    “你上次学的那个已经是高阶法术。”

    “属下……”风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心头一颤,低下头去。

    这位天府祭司好像总能看穿他内心的想法,风琊不敢再找借口,只得实话实说:“属下想学威力更大的法术。”

    应钟没有立刻回答。风琊僵硬着身体,心中不停回荡着对方的各种拒绝的话,逐渐失望。

    在他都想要主动退下的时候,应钟终于嗯了一声:“先随我来。”

    风琊心中一喜,连忙跟着应钟走入后殿,兴奋上头的他没有看路,回过神来才发现应钟将他带到了露天开阔的院子里。

    “好久没活动筋骨,”应钟微微一笑,“让我看看你如今法术学得如何。””

    风琊:“!!!!!”

    半个时辰之后,应钟看着灵力枯竭汗如雨下的风琊,笑道:“还是太弱,你轻视体能,且过于注重法术修为,导致长时间战斗无以为继,这样不好。”

    风琊攥紧拳头,深深地低下头去。

    “不过在同龄人中也不错了。”应钟揍了风琊一顿,神清气爽,示意他跟上来,这次终于走向书房的大门。

    风琊跟着走进来,看应钟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小门前开启禁制,心神不由得激荡起来。

    这扇门里,收录了数种古老且威力强大的法术,他多年来总对这扇门垂涎三尺,可从未获许踏足这里,如今可终于如愿了。

    他不禁得意地想,谢衣一定没到过这里……哈哈哈,天府祭司待我终究是不同的!

    他的眼神掠过每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木简,将封面的字迹尽收眼底,不过都没有特别符合他的期待。

    眼神游移间,他突然看到一个很感兴趣的题目。

    风琊抬头看了一眼应钟,见他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便抬手将这卷木简取下来。

    “傀儡……秘法?”

    他摊开木简,犹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应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自然也就看到了他拿了哪卷书。他顿了顿,然后轻声道:“你对傀儡感兴趣?”

    风琊吓得差点没把书简扔出去,他惊魂未定地回头,说话磕磕绊绊:“不……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若喜欢,修习此道倒也无妨。”应钟摇了摇头,“不过这种傀儡非灵力高深者无法驾驭,以你当前的术法修为,仍要徐徐图之。”

    风琊好似得到了莫大鼓励,心悦诚服地弯腰行礼一条龙,可能平日对沈夜都没这么恭敬,让应钟看得想笑。

    他让风琊去外殿找个地方将内容誊抄下来,自己开始用祛尘术整理书架上的尘土。他不甚在意地路过一卷手记,上面写了一些他或家传或仅是听闻的各种禁术。

    禁术非危急时刻不得用,一旦施展则对施术人造成伤害,所以他将之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暗格里,很少翻看。

    待风琊抄完书,流月城的天已经快要黑透了。他向应钟告辞时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今年霜冻骤降,已经出现冻伤的平民,天府大人还需注意身体。”

    “你有心了。”应钟点了点头,淡淡叮嘱他不要过于急躁,在人声渐远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星辰,转身回去写文书。

    *

    “今年霜冻来得早了一些,所幸大祭司提早吩咐多备些物资,不至让族人出现过大死伤。”

    “都吩咐下去了?”

    华月:“是,不过主事之人……去年是破军在做,今年破军繁忙,不知要以何人替他?”

    “嗯……”沈夜想了想如今的高阶祭司,突然想起一个较为合适的人。

    “开阳祭司崔灵镜,主管农事……如今正好闲着,就让他主事。”

    “是。”华月躬身一礼,将事情安排下去。

    崔灵镜接到这任务后喜出望外。虽然同属高阶祭司,他身世不显,被沈夜认命之后也并主理重要事务。至于农事?他们都不用吃饭,谈何重要。

    不过他每年都能昧下一些粮食酿造美酒,暗中送给和自己同级的贵族同僚,不求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求能让自己过得宽裕一些。

    他知道虽然自己与那些人同级,可在贵族眼里自己也什么都不是。也是,二百年前,哪有平民做高阶祭司的先例呢。

    所以他很重视自己这次公务,力求将一切做到最好。

    可是今年实在是太冷了。他亲自去到偏僻的下城区,却发现有几个应该有族人的房屋里一片寂静——他们或许之前便已经病重,在提前到来的冬日下没有一点抵抗之力,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一区域的住户本就不甚密集,加之冬日人们甚少外出,若不是祭司发现,很难察觉邻居是否还活着。

    崔灵镜看着自己没送出去的御寒物资,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仍然兢兢业业地到处巡视,但族人的死亡人数也在缓慢增加。

    这不是他的错,只是这个冬天太冷了……往年冬天不也是经常死人么,所以这没什么,有限的资源更应该用在有希望的活人身上。

    他在确定了又一户独居平民死亡之后缓缓合上门。

    就在他转身之际,突然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猛然回头,看到一片枯萎的落叶从路旁花树上缓缓落下。

    崔灵镜在瑟瑟寒风里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停留在这里,脚步匆匆离去,一路都在思考自己这些天有没有留下破绽。

    没想出什么所以然,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口,他缓了下神,平复一路之上的惊悸,缓缓回到家。

    一个女人躺在床榻上,见他回来吃力地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问候他。

    崔灵镜缓缓笑了一下,道:“我去煎药。”随即不敢看女人的脸色,落荒而逃。

    他将本应该分给某个族人的燃料分出一点放置在偃甲炉中,再将药材抽出很少的一些,和他之前抽取的那些放在一处,将之处理后开始煎药。

    剩下的大部分物资被他放在院子里,明日是要和这个族人的死讯一起送回神殿的。

    他看着渐渐冒出热度的药炉,之前勉力压下去的恐惧又渐渐冒头。或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的原因,最近总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有人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克扣物资致族人死亡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但他总想让她更舒服一些,这样自己做这个祭司才是有意义的。

    第二天,崔灵镜例行巡视,打算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拐过一个街角,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崔灵镜只得向对方行礼:“天机大人。”

    赤霄见是他,和颜悦色地点了下头,随即在将要擦肩而过时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全部的秘密。”

    崔灵镜剧烈一抖,对方身上金饰碰撞的细小声音在他听来犹如轰雷般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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