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赌局

    马车就候在侯府西侧门,薛宽对出府的路不熟悉,走到岔路口时便逐渐慢下脚步,似不经意瞟一眼紧跟身侧的春寿脚步朝向,才好确定往哪走。

    快行到西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

    待走近了,只见十几个商贾打扮的人围在门口,被围在中间的好像是府上的李管家。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哎呀,这不是薛二公子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引到他身上,那群人转头看见他,忙拱手作揖,七嘴八舌道:

    “二公子好精神啊,看到您无恙,我们这些老朋友可就放心啦!我这店里刚新进了一批古玩珍宝,都是上等的宝贝,二公子来瞧瞧?”

    “还是吃饭要紧,二公子用过午饭了没有,我们林记酒楼换了个新厨子,琢磨出几道新菜式……”

    “……”

    那群人殷勤推销,薛宽胡乱应付几句,另一边,原本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李管家迎上来请安,他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公子这是……”

    “出去随便逛逛,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这……”李管家神色有些踌躇,“公子素日在外头赊账……他们是上门来找侯府清账的店家,我正准备去取银两给他们呐。”

    薛宽恍然,书里面说过,原身平日挥霍无度,老夫人恼了,叫账房不许支银子给他出去使,可是这也没能绝了他奢侈享乐的日子。

    手头上没现银,那就赊账,众人都清楚这位是忠庆侯府的二公子,都乐意让他赊,不怕他赖账不还,就算他不要脸,忠庆侯府还要脸呢。

    于是常有店家拿着凭证到忠庆侯府门前排着队清账。

    原身人傻钱多,出手阔绰,难怪这帮人刚刚像看肥肉似的看着他。

    被人当冤大头的感觉可真不爽,他三两步穿过人群,往马车那边去。

    走出几步,薛宽突然问春寿,“之前向钱庄借的钱已经不剩了么?”

    怎么原身连素日的花销都要赊账,明明他暗地里向钱庄借了不少银子,难不成这么快就挥霍光了。

    春寿:“还有剩啊。”

    “那还赊账?”

    春寿一愣神,想起薛宽坠马后记忆有些许受损,他嘿嘿笑了两声。

    “公子忘啦,这还是您自个出的主意呢。当初老夫人知道公子去赌场玩,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管束愈发严苛,公子那时手头便不宽裕,只能到处赊账。”

    “虽然后来在钱庄借了几次钱,可是这借债赌钱的事都得小心捂着,不能教老夫人知晓。按公子您的话说,老夫人向来是知道您花钱大手大脚的,店家到府上清账已经是众人习以为常的事,若是一下子没人上门来要钱了,老夫人反而要生疑心,所以平日花销还是以赊账为主。”

    薛宽傻眼了,他一直觉得原身脑子不太灵光,这才被外人三言两句骗得团团转,没想到这厮在坑自家人的时候倒是浑身八百个心眼。

    正经事一样不干,缺德事一件不少,平生仅剩的脑细胞都用来算计自己的血肉至亲了,活脱脱一个讨债鬼啊。

    薛宽边走边揉了揉眉心。

    马车那头,薛大勇一早就守在那里,这会盘腿歪坐在马屁股后面的车板子上,见薛宽走过来,立马坐直身子。

    春寿看见他,顿时沉下脸,狠狠剜了他一眼。

    薛宽踩着马凳钻到车厢里,随着马车慢悠悠地颠簸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外面人声、车马声渐渐多起来,掀开车窗帘子,此时眼前的青石板路比之前的宽阔许多,沿街店铺林立,人声鼎沸。

    他放下帘子,问:“还有多久到江月楼?”

    前头传来春寿回话声,“禀公子,等过了这祥平街,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祥平街?

    薛宽猛地抬起头,又把帘子掀开,这就是祥平街?原身被富贵钱庄的人当街拦车讨债,正是发生在这里!

    祥平街热闹繁华,行人车马川流不息,据书中所说,从富贵钱庄的人拦车开始,附近便逐渐围了几圈人看热闹。

    薛宽拿不出银子,被钱庄的伙计当众羞得面红耳赤,气急之下让人打了对方一顿。

    讨债没讨到,反讨了顿打,那伙计恨恨骂道:“你这泼皮无赖!赌钱欠债在先,赖账伤人在后,忠庆侯府的公子就能这么欺辱人吗?我这就到官府告你,看你到官府挨了板子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嚣张,没家教的东西。”

    原身那个臭脾气,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当即破口大骂回击,甚至大放厥词,说什么太子是自己的亲表哥,皇上跟咱是亲戚,都是一家人,官府是管外人的,可管不了自家人!

    围观百姓闻言心惊,整条祥平街顿时炸开了锅,消息一时间传遍京城,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这事传到女主董嫣岚耳边时,忠庆侯府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都知道侯府二公子滥赌成性、负债累累,竟将自家祖母活活气死。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家家户户都对自家儿郎耳提面命,切莫学这混不吝模样。

    董嫣岚听闻继姐夫的这出闹剧,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

    “继姐出身低微,父亲将她嫁给忠庆侯二公子,原是想为她寻个好归宿,可惜姐姐命不好,竟摊上这样不成器的丈夫,可怜了姐姐这副花容月貌。”

    对此事发表完点评后,她又为这个命不好的继姐叹了几口气。

    到这段情节为止,只是一个二世祖作死的小插曲,似乎对全文故事发展毫无影响,却最终推动了辛鸿素的黑化。

    祥平街风波后,忠庆侯薛毅与长子从黎州回京给老夫人奔丧。薛毅悲痛之下,将原身鞭打一顿,随之责令其禁足于清韵院,不得踏出半步。

    按照原书所述,原身此前终日在外玩乐,鲜少回府,辛鸿素于他而言只是个透明人,一直相安无事。

    而原身被禁足,一时心境不佳,性子难免有点暴躁,辛鸿素未能体贴丈夫的痛苦,更是加剧了“薛宽”的痛苦和孤独。

    面对阴郁的丈夫,辛鸿素越来越不耐烦,最终竟悍然杀夫……

    书里极尽控诉辛鸿素的恶毒嗜杀,对原身的所作所为一笔带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心境不佳”。

    按他这些日子对原身的了解,平日便肆意鞭打下人,祥平街一事后愈发沉闷阴郁,必然更是变本加厉。

    辛鸿素出身低微,在原身眼里,怕是跟那些任他打骂的下人也没什么区别。

    小说里的内容,似乎都是真的,但是片面的真相或许会掩盖真正的事实。

    先前他也并未觉得原身债务一事有何不妥,顶多是被人当肥羊设套宰一顿罢了。可是今天在府门外看见过来清账的店家,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

    全京城薛二公子的债主们都知道,薛宽手头上压根拿不出钱,他欠的债,得上忠庆侯府讨要。

    可是富贵钱庄的人却偏偏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拦车

    分明钱庄的人对原身的底细是最清楚不过,他原本就是手头拮据才向钱庄借钱,前后借来的钱又通通在赌局上输掉了,哪来二十万两还给他们?

    若是一心一意求财,应该拿着借据去找侯府才是。可是原书中,老夫人是在祥平街讨债风波爆发之后才知道这笔债款的存在,可见他们此前从来没有去过侯府。

    几年间,原身多次借钱,期间未曾偿还,而富贵钱庄却从不着急,不仅没有催他还钱,还继续借钱给他。

    最初以为,他们只是想任由原身多拖欠些利钱,才好一次性宰只大肥羊。如今看来,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只怕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忠庆侯薛毅手握重兵,驻军黎州多年,朝中早有人明里暗里说其拥兵自重,将黎州军视若薛府私兵,但是薛毅行事一向循规蹈矩,让人寻不到错处。这档子事一出,恐怕朝中不少人幸灾乐祸。

    马车外的景物不断从眼前掠过,薛宽想起原书里面忠庆侯府的结局。

    在三皇子冯晋登上帝位后,忠庆侯府作为前太子冯照的外家,处境着实是尴尬。即使在薛毅识相地交出黎州兵权之后,冯晋依旧忌惮薛毅在军中的威望,最终寻个由头将忠庆侯府抄家,忠庆侯薛毅及其长子薛沛死于侩子手刀下。

    至于次子薛宽,早在灭门祸事前几年就被自己的妻子毒杀,不曾亲眼见到家族覆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回想着小说中呆板冷漠的文字,彻骨寒意爬上心头,冰冷的三言两语背后便是一人乃至一族的血肉之躯和死生命运。

    他先前一门心思只在防备辛鸿素上,这会无疑被敲了警钟,纵然明面上侯府覆灭尚在几年之后,可暗地里的较量早已拉开帘幕。

    今天这场赌约,又何尝不是一场较量呢?

    当然,在对方眼里,这只是一场输赢已定的游戏,正如原本的剧情里,薛宽让他们像小丑一样玩弄。

    可是今天要站在他们赌桌对面的,早已不是之前的薛二公子。

    马儿撒开腿往前跑,将祥平街的喧闹远远抛在后面,半柱香后,马车在一栋雕梁画柱的建筑前停下,门匾上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公子,江月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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