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一行人到了咸阳宫,老早候在宫门口的宦者令就迎了上去,客气道:“臣见过姜家家主,主母,以及各位阿郎与小娘。”

    姜桢林等人也对宦者令回礼。

    回礼结束后,宦者令才道:“陛下邀请家主,主母和姜小娘前往章台宫偏殿一叙。”

    早在去咸阳宫的路上,沈彻便策马提前进宫。

    而此刻,偏殿只燃着两盏油灯。

    一盏在皇帝面前的平头案上,一盏在对面的书架旁。

    皇帝虽说翻看卷轴,可眼神却一直往书架前翻书的沈彻身上瞄。

    沈彻怎会感受不到亚父的打量,他取出一本兵书,转身正对皇帝,笑道:“亚父是有事要与我说?”

    此刻,少年将军只穿着玄色直裾,腰佩镶金丝印绶,看起来贵气凛然。

    好歹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舍不得骂,舍不得打。

    皇帝问:“听说,你在军营打人了?”

    提起这件事,将军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淡了淡,转而换上几分认真与严厉,掷地有声道:“平日训练懈怠懒惰,战场上只会送命。我只是不希望我的部下是一群毫无杀伤力的废物。”

    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皇帝酝酿了会儿词,看了眼侍奉在旁边的太宰,苦口婆心道:“好歹里面有世家贵族的孩子……”

    “若想养尊处优,完全可以离开我的军队。”沈彻说罢,直接转身继续在书架上选书。

    皇帝:“……”

    如此的倔劲儿,倒是让他想起六年前带着彻儿去拜访姜府时,看到的那位姜芍。

    那时候姜芍只有六岁,垂落的柳条不小心刮乱了她的发髻,她差点和柳条打起来。

    当时多亏彻儿上去把姜芍抱起,强行让姜芍与柳叶分开,这才阻止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回想起过往,皇帝总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沈彻随意选了几本兵书,朝皇帝晃了晃:“这些书我先拿去读?”

    皇帝没好气道:“我还敢拒绝你不成?”

    沈彻轻笑出声,朝皇帝作揖:“多谢亚父,我回军营了。”

    说着就往殿外走。

    “站住!”皇帝喊道。

    沈彻停下脚步回头,明亮灼灼的眼里有着困惑。

    “亚父还有事?”

    皇帝:“今日定国宴,你不能缺席。”

    沈彻:“无聊。”

    皇帝:“好歹也让世家贵族的小娘们认识认识你。”

    沈彻:“没兴趣。”

    皇帝:“你!”

    “陛下。”宦者令走了进来,弯腰道:“姜家家主,主母,姜小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皇帝眼睛一亮,起身道:“快请进来!”

    宦者令:“诺。”

    之后看向惹自己心烦的彻儿,皇帝直接摆手,打发瘟神似的:“不参加就算了,赶紧滚,滚回你的军营!”

    沈彻笑道:“多谢亚父成全。”

    出门时恰好撞见姜桢林等人,沈彻客气颔首,姜芍直接躲在身材高挑强健的阿母身后。

    在沈彻的位置,只能瞧见姜小娘一点点裙边,和霍荣右肩膀后侧露出的半截精致绿云。

    正观察着,从殿中又出来个人。

    是不速之客。

    姜桢林在看到来者时,脸明显僵了一下。

    “好久不见啊,姜兄。”庞家主挂着客套的笑脸。

    姜桢林也回礼。

    庞家主前朝时就担任太宰一职,前朝皇帝暴毙,新皇入城,就延续了他的官位。

    这几日正准备龙山祭祀的所有事宜,刚才给皇帝提交了祭祀流程。

    姜芍从阿母的左臂边冒出个眼睛观察庞家主,危险识别启动,危险程度为七,和提亲时一模一样。

    果然,庞家主对姜家从没安好心。

    只是在姜芍识别危险时,距离她不过四尺近的沈彻突然眉头蹙起,脑袋一痛,一道很细小的警报声断断续续响起,眼前突然闪现过去很多从未见过的画面。

    快到他根本无法捕捉,只是感觉到这个画面属于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处境危险,似乎是在……

    行宫?

    那个一闪而过的地方,应该就是行宫。

    这一切快到措手不及,当姜芍的目光从庞家主身上收回时,沈彻脑海再次恢复清明,痛感消失。

    他愣神片刻。

    姜桢林见沈彻面色不对,询问道:“小沈将军怎么了?”

    沈彻不露痕迹地恢复如常,笑道:“晚辈无事,在这里先拜别世父世母,还有……姜小娘。”

    前半句还很客气,只是到“姜小娘”三个字时,沈彻顿了顿,才说出。

    语气也变得和之前在泾水大桥时一样,温和中略微低沉,多情,像蜜糖一样。

    这让躲在阿母身后的姜芍脸蛋再次变得通红。

    她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在阿母的暗示下,才敢出声:“沈,沈将军再见……”

    声音比蚊子叫还小。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能看到姜小娘的真颜,沈彻还是笑道:“好。”

    等沈将军彻底离开,姜芍总算可以自由呼吸。

    她回头偷偷看沈将军高大挺拔的背影,那可是危险程度为零的沈将军啊。

    胸腔似有小鹿乱撞,好在夜晚的寒气吹散了她脸蛋上的热。

    之后三人进了殿中,也见到了新皇帝。

    姜芍发现,新皇帝的危险程度为一,这让她惊讶不已。

    她曾见过六朝皇帝,没有一个皇帝的危险程度会如此之低。

    他是明君吗?

    姜芍心中困惑。

    从进殿,姜芍就一直躲在阿母身后,皇帝往右边倾斜身体,姜芍就往左边躲,皇帝往左,她就往右。

    最后阿母叹了口气,直接把身后的狗皮膏药给撕了下来,推到前面。

    姜芍头皮都炸开了,连忙把脑袋耷拉下来。

    皇帝看着还不足自己肩头高的姜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姜芍大脑顿时哄的一声。

    “芍儿把霍世父忘了?”皇帝问。

    姜芍:“……”

    脑袋垂得更低了。

    皇帝直接出其不意弯腰侧头,把姜芍瞅了个正着,吓得姜芍连忙抬起脑袋。

    “这才对嘛。”皇帝直起腰笑道。

    十六岁的姜芍虽然没有随阿翁阿母的大高个,是家族里最矮的那一位,但她却是最漂亮的那一位。

    螓首蛾眉,端正大方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如此容颜气度,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有。

    可见姜府内部一片太平繁荣。

    再看看这破碎潦倒的山河,皇帝突然惆怅万分,注视着姜桢林,神情复杂道:“姜兄,你的理念才是对的。”

    姜桢林嘴唇嚅了嚅,没有多言。

    姜芍自然没有错过皇帝这一闪而过微妙的情绪。

    这位皇帝,应该会是她心目中的明君吧。

    也不知他是否有帝王之资,若有,姜府定当会辅佐,共创太平盛世。

    父女两人各怀心思。

    皇帝之后又问了一些家长里短,比如姜芍是否有婚约,兄嫂是否安好。

    待到戌时,定国宴快开始时,姜桢林才携亲眷离开偏殿,去了主殿。

    本以为定国宴十分热闹,可当姜芍躲在阿母身后,低着头往前走时,却觉得宴会一片安静。

    余光所及之地座无虚席,但静得过分。

    好不容易坐到席位,姜芍才暗暗松了口气,努力降低存在感,在阿母身边怂着。

    皇帝也走进殿中,看着大家一个个如坐针毡的模样,笑道:“怎么都不把酒言欢啊?”

    众人偷偷摸摸往上方某个位置给视线,皇帝顺着目光,只见他那个扬言对定国宴毫无兴趣的彻儿正跪坐在左手边的桌案旁,举着酒樽默默喝酒。

    皇帝顿感一阵无语,他走到最上方,与诸位世家贵族官僚互相拜礼后,睨向沈彻。

    沈彻视若无睹,奴婢战战兢兢为他把酒水添好后,沈彻端起酒樽,目光似有若无往姜桢林那桌扫了眼。

    却只能看见一点点黑色暗纹的衣角,和在灯光中耀耀生辉的凤纹华胜。

    皇帝的到来让紧张的宴会终于活了起来,大家也放开胆子把酒言欢。

    姜芍扫视筵席,寻找章仪,终于在对面第三排第四行的席位找到了章仪,但安安却不在。

    不过安世父在,膀大腰圆的他黑着一张脸坐在桌案前,看起来又委屈又好笑。

    姜芍冲章仪眨了眨眼,吃蜂蜜的章仪感受到了姜芍的视线,见姜芍冲自己眨眼,章仪张开嘴做出呕吐状,然后指向外面。

    安安还真见到沈将军后吐了?

    姜芍朝殿外望去,恰好碰见安安出现在殿门口,可当安安再次抬头看向正前方时,又捂住嘴逃去了溷藩。

    这还得了?

    不得把苦胆吐出来?

    姜芍心中担忧,提起曲裾绕过席位,贴着最里面特别昏暗的墙角往外走。

    章仪见状也离席。

    沈彻注视着在阴暗中鬼鬼祟祟往前走的小黑影,油灯旁的他轮廓立体,眉眼深邃多情。

    闺蜜两人跑去了溷藩,还没进门,就听到安安吐得一塌糊涂的声音。

    姜芍让巧涵去拿些淡盐水过来,然后走进溷藩,安安靠着墙壁,脸色蜡黄。

    姜芍走过去给她顺背,顺便将巧涵准备的淡盐水递给安安,安安漱口后捂着胸脯,委屈道:“那个沈王八羔子怎么也来了?”

    章仪无奈道:“你不去看不就行了。”

    安安绝望:“我做不到呜呜呜……”

    章仪:“……”

    等安安差不多好了,章仪给她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安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往上看。

    三人重回主殿,姜芍在席位还没坐热,阿兄突然端着酒樽走到自己跟前,朝上面努努嘴:“走,和阿兄一起去给沈将军敬酒。”

    姜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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