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我路过。”
夜晚的路灯下，莹虫飘来飘去，两人的影子被拉长。
雁南书看着地上的影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你认识？”楼慕南看她正盯着地上发呆，出声询问。
她闻言轻轻摇头，地上的影子头发跟着甩。
“不认识。”
“哦。”
随后是一阵沉默。
“今天——”
“今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随后同时停步，地上的影子随着他们的动作对视。
“你先说。”楼慕南看着她的眼睛，路灯悬在他们头顶，给女孩镀了一层金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
“今天谢谢你。”她垂头，盯着楼慕南的脚尖，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停留在洁白的脖颈上。
楼慕南盯着那一片洁白，插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没事儿，就顺手呗。”那股狠厉劲儿消了下去。
“不过，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好吗？”
她们只是学生，楼慕南刚才的架势，真让她感到后怕。
“哦。”他随口应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们两个就这样静静地走在夜灯下，此刻的楼慕南让她感觉回到了刚见到他的那个时候。
“你答应我。”她抬头，回视少年直白的眼神。
他摇摇头，“不答应。”
谁知道还会不会有这种事？
雁南书白他一眼，楼慕南总这样，好不容易对他稍微改观，这人又会让你重新见识他有多气人。
“你刚想说什么？”
她撇过头，继续往前走。
楼慕南盯着地上走动的影子，和垂在一旁的手，起步跟上去。
“没什么。”
“随你，爱说不说。”她不想再问，想赶紧回家。
想说，今天吓到你了，我以后会注意。
——
第二天到了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一向来得晚的蒋明哲早早坐在座位上。
见雁南书进来，立马换上讨好的笑，站在她桌前弓着腰，摆足了低姿态，“雁同学，你好，昨晚真的抱歉，就是个误会。”
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这个转校生道歉，原因无他，他回去把这事告诉了他爸，不管雁南书是楼慕南的妞还是别的玩意儿，他都得先讨好这个转校生。
还没上课，所以班里很静，原本打哈欠瞌睡的、忙着补作业的，此刻都张大嘴巴惊讶的盯着这一处。
蒋明哲这个混不吝，家世一等一好的，在班里可是谁都瞧不起，怎么突然对着这个转校生卑躬屈膝？
教室里的人表面上都默不作声，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听着。
“什么误会？”雁南书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要不是他喊她雁同学，她还以为这个班里没人记得她的名字，真讽刺。
这一句话把蒋明哲堵在那里，给她道歉就给足了她面子，给脸不要脸。
饶是这样想，面上还得陪着笑，“嗨，我这不是眼瞎吗？你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南哥那儿你给通融一下，让他别再生气。”
“蒋哥，你跟她怎么还道上歉了？”旁边的男生插嘴，打破了班里的沉默。
“南哥？你是在说楼慕南吗？”
“她和楼慕南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你一言我一语，边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雁南书，边质问。
“大家还不知道吧，雁同学可是南哥的人，我昨天不小心惹了她，这不是来道歉吗？”蒋明哲唯恐班里不乱，用余光瞄着雁南书，边用聊家常的语气说出来。
没了楼慕南，她算什么东西。
“搞笑呢吧？”
“楼慕南怎么可能认识她？”
“蒋明哲你也太扯了。”
“是啊是啊，楼慕南都不可能认识她。”
蒋明哲噙着笑，余光瞥着她，“怎么没关系啊，南哥可护着她了。”
满室嘲讽，大家激烈的讨论。
“可是，楼慕南前两天还来找她了。”
此话一出，在教室立刻炸开了锅。
雁南书此刻脑子里已经一团乱，其实在她拼了命般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时候，早就应该已经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我不认识他。”这句话是对着班里所有人说的，眼睛直视蒋明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
“不是，那天——”
“蒋明哲，出来一下。”楼慕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此刻站在那里，噙着笑意看着他。
原本背对着门口的人影僵住，看着雁南书肆笑的神情呆住。
“哥们儿，门口南哥找呢。”
旁边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
他慢慢回头，身体还僵在原地，“南，南哥。”
楼慕南冲他露出牙齿，笑着歪了歪头，示意他出来。
蒋明哲搭在雁南书桌面上的手慢慢抽回。
“呦，哥你啥时候和南哥关系这么好了？”
旁边不明缘由的人试探性的问他。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迈着步子走向门口。
楼慕南来找他，无非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出了门口，就看到楼慕南倚靠着墙，见他出来，抬脚往前走。
他跟在他身后，搁着两三步的距离。
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一边说着话，他一边转头。
“不、不知道。”他跟着停下，脑子一片空白，嘴巴下意识就回答了问题。
眼前的人皱了皱眉，掀起眼皮瞥他一眼。
他猛地清醒过来，忙不迭地回答，“知道，知道”，脑袋不住的点头。
“我以后不会再找她的事了。”
楼慕南慢悠悠点了点头，双手插着兜，眼神散漫地盯着地下，“刚在班里说什么呢？”
他心里一紧，随即想起来，他是在给她道歉，“我、我在给她道歉。”
“你把我当傻逼是吧？”楼慕南那股混不吝的劲又上来，眼神变得狠厉，一边嘴角上扬，挂着肆虐的笑，他伸手抓住蒋明哲的衣服，死死盯着他。
“你把她架在火上烤呢？你是不是还没让我收拾够？”
“我没有，我只是想给她道歉。”蒋明哲仿佛又看到了昨晚的那个楼慕南，他急忙为自己辩解。
“没关系，我看你确实不想活了。”抓着他衣服的手一甩，他眯了眯眼，心下有了打算。
蒋明哲踉跄几步，头快要垂在地上，他反应过来，双手撑住地站稳。
“不是，我真的在道歉南哥。”语气急厉。
“缺你那张烂嘴的道歉？”他慢悠悠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随后他慢慢蹲下，手臂搭在膝盖上，青筋盘错的手垂下，“你也配跟她道歉？你算个什么垃圾？”
蒋明哲完全愣住了，之前他还在猜测楼慕南和雁南书的关系，他以为雁南书应该就是和他的玩意儿，他此刻对她在兴头上，所以才会一点面子不给他留。
而现在，听见这些话，他再傻也明白过来了，“南哥，她和你……”
“我都不敢这么惹她，你哪来的狗胆子，嗯？”
“我错了，”他目光近乎呆滞。
他确实故意在整雁南书，他就是借着道歉的名义故意让她难堪，可是——
楼慕南这么在意她，出乎他意料的在意。
“赶紧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他站起身，淡淡开口。
蒋明哲走后，他靠着墙神情淡淡看着楼下，随后偏头往嘴里送了一支烟，恰在这时，火送了过来。
楼慕南看见来人，偏头引燃了嘴里的烟，手心向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深深吸了一口，脸颊跟着凹下去。
随后吐出青烟，脸颊又鼓起，他微眯着眼，一身慵懒靠在墙上，“谢了啊”
“客气，”，身旁的人拿下嘴里的烟回应，“我今早得亏路过她们班，不然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
“还能怎么闹？那群傻逼就逮着她欺负呗。”他撑在栏杆上，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
“哥，你直接说嫂子是你的人不就行了？这样谁还敢欺负到她头上。”薛焱满脸不解。
楼慕南皱了皱眉，“她会生气。”
“什么？生什么气？”薛焱追问。
“她不想在学校和我扯上关系。”楼慕南语调暗了下来。
“什么？！哥，搞了半天你还没名分呢？”薛焱拔高了声音。
楼慕南瞪了他一眼，“你不喊会死吗？”
“不是，哥，是嫂子低调还是你们真的还没在一块？”薛焱压低了声音。
按照他对楼慕南的了解，他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一向都是强势的拿到手，不管用什么方式。
不管是因为低调还是真的没在一起，都挺让他吃惊的。
只是楼慕南没有回答他，他捻灭了手里的烟，朝着教室走了过去，丢下一句，“见到她别那样喊，她不喜欢。”
薛焱直接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不让他当着雁南书的面喊嫂子，但是也没不让他喊。
得，卑微求爱大情种？
可这和他认识的楼慕南真不一样。
他爷爷和楼慕南爷爷是战友，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楼慕南一直是他爷爷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在家长面前他比谁都有礼貌，搞得他爷爷每次都要拿楼慕南打压他，于是他气不过，在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往他水杯里吐痰。
他以为楼慕南不知道，但他再没喝水，等他爷爷过来之后，楼慕南又开始借着关心他的名义让他喝了下去。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楼慕南笑着端着水杯对他爷爷说，“薛爷爷，焱弟弟太累了，让他喝吧。”
他顶着他爷爷的目光，就这么喝了那杯水。
到那里他才反应过来，楼慕南哪里是不知道，他是等着报复他呢。
自此以后，他一直把楼慕南当成他的敌人，只是有次小学放学之后，他被堵在学校门口被高年级勒索要钱。
是楼慕南突然从天而降举着手机对着那群人说他报警了。
从那以后，他就把楼慕南当成亲哥对待，楼慕南学习好，有礼貌，而他成绩一塌糊涂，就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
但他不在意，成绩差又怎么样？他的人生轨迹早就预订好了，高考完出国镀层金，回国后他就是别人嘴里的高材生。
即使没有学历，那他也靠着家里照样有自己快活的人生。
楼慕南不一样，事事争第一，只要有他在的领域，他永远都是最顶尖的那个。
他喜欢的东西，不管是靠什么手段，他永远都会拿到手。
但现在看他对雁南书小心翼翼的样，真不禁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嫂子刮目相看。
第一次知道雁南书这个人还是有次去他家找他玩，但他老说不方便，家里有人。
他开着玩笑打趣他是不是金屋藏娇，家里藏人了。
结果人没吱声。
给他吓一跳，他们才高中啊，就算仗着家里也不能这么猖狂啊。
第二次是在他书桌上看到了一张扣分很多的数学卷子。
直接给他惊住了，还以为是楼慕南的，结果一翻卷子，写着清秀的几个字——雁南书。
要知道多少小姑娘让他讲题他都拒绝，可他竟然还给卷子上的这人分析卷子写了满满的笔记。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楼慕南就来了，收走了他手里的试卷。
还语气不耐对着他说别乱动。
他脑子一抽又说这不会是你家里藏的娇吧。
结果人又没吱声。
得，这下真有嫂子了。
今早路过三班，他就听班里一直在吵吵，两个名字被他捕捉到——楼慕南，雁南书。
等他回去当讲八卦一样讲给楼慕南听的时候，原本趴着补觉的人直接站起来跑去了三班。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楼慕南情绪波动这么大。
——
下午放学的时候，雁南书没再执拗地自己走回去，因为她爸就要回来了。
“雁南书，你和楼慕南什么关系啊？”
前排的女生第一次回头跟她主动说话，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她垂头看着手机。
【下午放学等我，一起回去】
她掐字回复，【好，你在旧巷子等我】
然后抬头回答，“没有关系。”
旧巷子没有学生去那里，不会有人看见她和楼慕南坐一辆车。
前面女生撇撇嘴，一脸无趣地转过了头。
听到他们对话的蒋明哲心中不禁冷笑，楼慕南再怎么在乎她又怎么样？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在这里碰钉子？
人家都不稀的承认他们的关系。
没想到他们之间，楼慕南竟然是卑微的一方。
手机振动楼慕南又回过来短信，【行，我有自知之明，我见不得人】
她举起手机看了眼，没理他。
——
下午放学，旧巷子里早早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她开门进去。
车里的冷气驱散了浑身的燥热，今天的太阳格外大。
楼慕南看了一眼她晒得通红的后颈，和满头薄汗的嫩白额头，抬手把空调往旁边拨了拨。
雁南书正热着，看见他的动作扭头瞪他。
“你对着吹小心头疼。”楼慕南罕见的解释。
她今天很开心，他能看出来，所以他不想再逗她。
雁南书愣了愣，她热的自己都忘了，她不能这样吹，会很容易头疼。
“你今天在班里怎么样？昨晚那个傻逼没找你麻烦吧？”
听他这样说话，前面开车的司机手抖了抖，车身跟着晃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温润有礼的少爷。
雁南书早已习惯，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开口敷衍，“挺好，没有。”
窗外的风景倒退的很快，而她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好想爸爸。
楼慕南看她兴致乏乏的样子，没再开口。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家。
她跟在楼慕南身后，抑制住自己雀跃的步伐。
客厅里，楼慕南的父亲——楼牧安正坐在沙发上敲着腿看报纸。
楼慕南坐到他对面，喊了一声爸。
楼牧安这才看到楼慕南身后的女孩，他冲局部的女孩笑了笑，“你爸爸在外面车里等你。”
她忙不迭道谢，“谢谢楼叔叔，然后快步往门外走去。”
上了车，她爸爸正在驾驶位上等她，她坐在副驾驶，看见爸爸就忍不住思念。
“爸爸”
“粲粲，我的乖女儿，你最近怎么样？”
她连忙点头，不让爸爸担心，“我可好了，都很好。”
“学习怎么样？听说你们模考了，你考了多少名？”雁父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爸爸我最近一直很努力地攻克我的弱科，我的数学太差了，所以我现在每天都会多做几道题来加强，这个学校里的人都很厉害，他们学习都很棒，但是我可以更加努力……”她喋喋不休地说着。
父亲打断她，又追问，“那你模考考了多少名？”
雁南书停下了话音，垂下了头。
“班里第十，级部106”她回答。
“你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里还考得更差了？”她看着父亲皱眉问她。
“是这所学校里的人都很优秀，爸爸。”
“粲粲，你看你的同学们，家境这么好还在努力，你应该比她们更努力才对，我们不比她们，你学校的同学都是家里有权有势，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当初爸爸送你来这里，也是希望你能更加优秀。”他语重心长地嘱咐眼前的女儿。
“我知道了爸爸”雁南书点了点头，眼眶里蓄满了泪。
她其实在这所学校很不开心，没有好朋友，而周围的人还都更加优秀。
她真的感觉自己走错地方了，就像一个丑小鸭一样，拱人嬉笑。
她收了眼泪，“爸爸我会努力的。”
“粲粲啊，爸爸相信你。爸爸现在工作都是为了你，当初和你妈妈拖成那样，也是为了你啊乖女儿。”他心疼的摸了摸粲粲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