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涂啊，这个女人多的是，里面那个不喜欢你，你就换一个嘛，不然这样多没意思。”
涂涯玉斜瞥九步幽，如蛇转动眼球，冰得九步幽一哆嗦，赶紧闭嘴。
九步幽仍记得，刚遇见涂涯玉时，他就盘在高树上晒太阳，看起来温和无害，几只鸟儿从他眼前飞过去，他却突然睁开灰眸，张开血盆，信子一卷，全吞咽了下去，骨头和血都没吐出。
这条危险的黑蛇。
“你二人出现在此，看来，魔皇新册封的两位大将招架不住九重天的神兵天将了。”
“哎，不是招架不住，是毫无还手之力。”鬼道角难掩悲色，“那二人已战死在天断河岸边，尸骨都被神族的神兽吃干抹净了。”
涂涯玉挑眉，神界的战力何时这么强了，三镜和玄湖两名魔界大将虽不如他，但也并非泛泛之辈，竟双双折戟。他问：“可是神界添了大将？”
“也不是说添吧，而是本来就有。之前历劫的羽神回来了。”
“羽神？”
羽神不过一个虚职，毫无实权，古往今来，神界有名的将帅，自然是非战神莫属，什么时候轮到名不见经传的羽神了。
“说羽神您可能不知道，”九步幽忙接了茬，她最爱美男子，这羽神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她可是吃过不少瓜的，“就是神帝老儿那小孙子翊清，爹娘都死在咱先皇手里的那位，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小疯子啊，一个人带着兵杀我魔界几万大军。”
“我知道他。”涂涯玉当然知道，翊清不就是当年闯入他们家，将双亲掳走虐杀，做成蛇皮干的小男孩吗？他可等着，什么时候将翊清的头颅砍下来，给双亲祭奠。
“凭着战功，神帝至少也得给翊清一个实职，谁知道人历劫回来，就用个羽神打发了，册封那个小废物，叫……什么藏的为战神。原本嘛，神帝脑子进水，对我们是件贼好的事情，但他又把人羽神抓上了战场，你看，这不急死咱们小魔皇了么？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输了。”九步幽小心翼翼地抬眸，“小涂啊，你知道我们俩今日来是干什么的吧。”
“我是他长辈，让他来见我。”涂涯玉怎么可能会去见他。刚上位的小魔皇杀溯，也就是涂涯玉的表弟，是他当年坠落忘川，不得不进入凡界历劫的罪魁祸首。从来只有杀溯对不起他，杀溯自己来跪着求他才对。
两位魔皇护法二人面面相觑，那傲娇的小魔皇特地吩咐什么来着？带不回人来见他，就跳进焚烬川去死。
二人挤眉弄眼，想着对方赶紧说些什么劝，这一来一回间，涂涯玉就已经消失了。
“都怪你，这下好啦，我们一起去焚烬川自杀吧。”
“……”鬼道角捂住耳朵，九步幽的哭声比刀摩擦铁板还刺耳，忽而，他听到了另一道若有若无的哭声，娇娇柔柔的，与九步幽的鬼哭狼嚎截然不同，登时想起来，是寝室里头的那位。
二魔出现在凛月眼前时，还是差点被吓晕过去。一个长了九条腿，像地上爬的蜈蚣；一个额头上长了三个尖角，青眼獠牙的。看来凡人对魔的想象还是太受限了，真正的魔更加可怖。
“小妹妹，不要怕，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要知道，涂涯玉发起飙来，直接可以把九步幽碎尸万段，死在涂涯玉手里不如死在焚烬川的地狱之火中。
凛月能听到外头的谈话，假意用哭声吸引他们进来。知道此二魔要拿她要挟涂涯玉，但又很怕涂涯玉。她当然不会就这么任人拿捏，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来，架在了脖子上。
“你们再过来，我死给你们看，到时候涂涯玉看到我死了，他定饶不了你们。”
二魔哪里经得住这般吓，赶紧劝：“小妹妹，你你你，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见他们上钩，凛月勾唇冷笑：“我给你二人出主意，你二人帮我离开魔界。”
“啊？”九步幽俨然不信她，“你……你能出主意？”
“好。”
九步幽愕然地看向鬼道角，他在做什么，不要命了？
“很简单，”魔族果然脑子都缺根弦，不通人性，这么肤浅的道理都明白不了。凛月淡淡瞥了一眼九步幽的腹部，徐徐道，“你二人和魔皇演一出戏。假装魔皇被神界的人绑了，比如，那个什么……一清，他自然会去见魔皇。”
“你的想法可真是大胆，可是小涂怨恨着陛下，陛下被绑，小涂说不定高兴呢。”
“恰恰相反，他不止不会高兴，甚至还会担心。何况他也没说不见你们魔皇，只是说让魔皇来见他而已。说到底，他们两个有龃龉，但还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懂？”
鬼道角暗暗观察着凛月，如果他没有猜错，她是故意引他二人进来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才答应得很快。她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辨清人的关系，并加以利用，这玩弄人心的能力可真是可怕。
“我明白。”
鬼道角回应凛月，她却感到身上一紧，被一根绳索死死捆住，她气得杏眼怒瞪：“卑鄙！”
“小妹妹，不要以为我们都很傻。就这么把你放走了，横竖也是死。”
凛月挣扎着解不开，满脸通红，眼睁睁看着二魔掩嘴嬉笑而去。确定二人走远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半柱香后。
一望无际的空旷沙漠，唯有天断河水裹挟着泥沙奔腾不息，这是神与魔的交界。
突起的一个小点，是一座戈壁矗立，有人茕茕孑立其上。
他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涂涯玉，没爹娘养的野种，真是好大的脸。
魔皇凤眼冷冷，怒斥道：“滚出来。”
九步幽和鬼道角瑟瑟发抖现形。
“不是说消息放出去之后，涂蛇就会来滚出来见吾吗？现在一个蛇影都见不到，你们两夫妻可真够废物，找死是不是？！”
九步幽幽怨地看着鬼道角，她就知道，那个太漂亮的女人，满嘴谎言。
“陛下息怒，微臣这就去与涂窟主说。”鬼道角给就九步幽一个眼色，“你去把那小妹妹也捉过来。”
“我？！”
九步幽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到时候小涂查出来是她把那小妹妹捉来，万一在魔皇这里出了事，她不也是个死。
啊啊烦死了，她有九条腿，可没有九个脑袋啊。
九步幽转回万魔窟，打开那间卧室门时，看见凛月正气定神闲地盘腿坐在地上，吹着自己的刘海。
好啊。
“你骗了我们。”
“嗯。”
九步幽咬牙切齿，如果不考虑后果，她现在就想用九条腿把凛月踩成肉泥。
“涂涯玉那么聪明，他怎会上当。”
凛月轻笑，在那一刻，九步幽彻底崩溃了。
她深刻地体会到她的智商不如猪。
“怎么办呢，你们现在杀我不得，信我不得，捉我也不得……”
凛月的声音幽幽，似乎带着引诱的味道，控制一个人很好的办法，就是知道他心底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就相当于拿着一根萝卜，吊在驴前面，鞭策它前进。
九步幽一条腿交叉过来，踩痛自己另一条腿，时刻记住要让大脑清醒：“我只知道你想跑。”
“可是你现在只能赌我一次，涂涯玉那边，魔皇那边，你哪一方都是死。涂涯玉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让他杀你们，他定会杀。魔皇对你们的欺骗勃然大怒，你们以为你们还有活路么。”
九步幽沉吟半晌，看着凛月惑人心弦的神色，似乎真的有办法救命，她鬼使神差地问：“怎么办。”
“你过来，解开我的绳索。”
“不。”
“不用完全解开，解开最下面这一圈。”
凛月低了低头。
就那么一圈，也没事吧，九步幽靠近过去，松开捆住凛月最底下的绳索，手上的动作还未完全做好，她的眼睛竟被一道反光照了一下，疑惑为什么会有反光，腹中的疼痛猛然席卷而来。
不好！
凛月拔.出刀子，带出来血淋淋的，冒着诡异的黑气。这把刀是她在青芒山时捡到的妖刀。她时时刻刻藏在袖子里的护身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书上说，魔有命门。方才她早就看见九腿魔的腹部一个红色的小洞，周边有命门的纹路。
原本九步幽的命门并非在此显眼的位置，自上一回神魔大战被伤之后，命门发生了偏移。
加上她看凛月娇小柔弱又被捆住，放松了警惕。
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九步幽死之前，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愉悦。
她设想过自己的死亡，没想过竟被个小妹妹扎死。魔无非那几种无聊的死法，她的死，离谱极了，怕是要一直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了。
凛月的脸上感到一股温热的，是九步幽的魔血溅到了。第一次杀人……哦不，魔，兴奋远大于害怕。
她蹲下来，手起刀落，把九步幽的九条腿都砍下来，捡了四条腿，扛着走出去。
万魔窟里的魔，个个如狼似虎，她不知道没有涂涯玉在身边，他们会不会吃她，先让他们尝尝九步幽的味道吧。
走出塔楼，凛月就把九步幽的腿扔了出去，那些魔影们果然一哄而上，分而食之。
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跑，都不敢去思考这些魔影什么时候把九步幽的腿吃完。
道路漆黑深邃，雾气很重，她完全是靠着眼前能看到的一点光在走。
凛月边走着，脑子里不断回想起九步幽断气时的模样，硕大的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鼻子里有血腥味，无论怎么擦，都挥之不去。
魔就是魔，魔是该死的，她想逃跑，所以她这么做，没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里魔气很重，大家小心。”
凛月心神恍惚间，听到了声音，这个声音格外清正，犹如林间百灵。
“救命。”
凛月说出来话时，声音是嘶哑的，她朝着那声音奔去。
“救救我。”
这是自湍急的水流之中，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啊。
拨开层层云雾，她终于见到了两三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他们浑身散发的气息，纯正舒服，与周围的魔瘴截然相反。
可她视作救命稻草的人呢，看到她时，一眼就瞄见了她手上那把滴着血，冒着黑气的妖刀。
他们齐齐往后一退，随后，有人说了句：“她是魔。”
众人神色大变，旋即拔剑摆阵，凛月的脚下现出一道咒文繁复的法阵。
“我不是……”
她的否认有谁相信呢，尽管他们是神族之中低微的一支，也能一眼看到她胸口里跳动的魔气。
“杀了她。”
凛月登时惊醒。
又是这样，他们为何不信呢，她连真正的魔都杀了，为何不信呢。
她抬起眸，看到高处月下，一个黑影。
血色月光，映照着他灰冷的眼睛。
那些飞奔过来的身影，一点点散成了碎片，朝着血月飘去。
“你看，为何不信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护着你。”
涂涯玉的声音丝丝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