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李守这一次没有忽略自己的直觉,他寻着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寻找着那显而易见是个练家子的踪迹,回廊曲曲折折,掠过数不清多少个房间,那人轻功了得,快得让他怀疑那一瞬间身影只是自己的幻觉。

    王爷的安危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绝不允许王府之中藏着这样一个隐患,就算是幻觉,他也寻根问底。

    那呼吸声若有若无,那飘荡的帷幔被他的佩刀劈开,漏出被遮挡的身影,那一瞬间,凸出的峰峦,惊恐的眼眸,吮吸的婴儿嘴唇悉数收入眼中。

    女人和婴孩皆被他凌厉的刀风惊吓住了,只听那婴儿大哭出声,那白的扎眼的起伏依旧挺立在绿色的衣绸之上。

    “说!你是谁?”李守上前一步,抓住周宁儿的手腕,厉声问道。

    “我先把衣服穿好!”女人的声音中是恐惧,这让挟持她的李守也反应过来了,此人不会武功,是个货真价实的柔弱女子。

    周宁儿拉上了衣服,看了一眼面前一身常服的魁梧男人后,扭过头去,眼中似有水雾溢出,满是屈辱。

    那北陈王爷的孩子没了奶,大哭不止。

    哭泣的孩音,羞愤的女人,李守这般不通感情的大老粗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冒昧的混事儿。

    “对,对,对不住姑娘!”眼前这个乳娘身子骨柔弱,怕是他一个巴掌就能将她打残。

    “我是在追一个贼人才误闯了这里!”李守没成想自己有一天竟然要这般解释,幸而那一脸的胡子挡住了他变青的脸色。

    “呵!贼人,哪里有贼人?王府守卫森严,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还能有贼人?你这无赖把别人身子看光,竟然还想出着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周宁儿眼眶湿润,强忍着怒气说道。

    李守面对着比打突厥人还难办的事,眉头高高蹙起,眼前的女人说着骂他的话,偏他又反驳不得,可他从未被教导过应该如何处理这等过失。

    “我是北陈军里的一个将领,不是什么无赖,若有冒犯,请抱歉。”李守抱拳致意,可眼前女人只是转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你是王爷的女人?”在这后院中,看穿着也不是什么婢女,李守作出推测,他看了不该看的,等会儿他应该要去向王爷请罪。

    周宁儿看着眼前这个被络腮胡挡住了脸的粗犷男人,冷言道,

    “我是王府的乳娘,不是王爷的女人!”

    “难道将军看不出我正在喂奶吗,小公子哭了,请将军回避,我还要继续喂奶!”

    声音中仍旧压抑着怒气,竟让李守这个向来不与女子接触,一心守着军营的大将军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片刻,在迈开脚步前,李守还是问道“不知姑娘可看见了什么贼人?”

    “贼人眼前倒是有一个!”她眼睛似笑非笑,看向李守自己,

    李守牙关咬紧,又憋不出反驳的话来,转身离去,那脚步沉沉,格外用力。

    待那高大的男人一脸憋屈地离去后,周宁儿这才掀开那榻上微微鼓起的软被,只见沈念蜷缩成一团,已是满头大汗,她险些以为自己会在被中晕倒过去。

    “这大老粗的直觉怎么比女人还准?若是下次再有机会被他抓到,莫不是会直接被他绑了,然后拷打个三天三夜?”

    “他能看出来我会武功,就算我对王府没有恶意,李守也只会是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只恨我当初倒霉,刚入成便和他打了一架。”

    “你要小心行事。”周宁儿担心沈念的处境,又问道,

    “你和那小郡主怎么样了?她怀疑你了吗?”

    何止是没有怀疑呢?给自己钱财,还给自己磕过头。沈念自己都惊讶竟会这般容易取得小郡主的信任。

    可一想起那张清澈见底的眼眸,而自己却居心不良地对她围猎,沈念一时间五味陈杂,她长话短说,提了几句后,便转了话题,不再提那李瑾毓,顺嘴提起了另一个女人,

    “那楚侧妃,三个侧妃里唯一没有孩子,王府里人人称赞的楚娘娘,只怕不是个善茬,内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这王府的水可真深!”周宁儿不由得感叹道。

    “嗯!对了,昨天收到的消息,推荐你进入王府的那老乳娘没熬过去,也算是喜丧了,眼下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已经死了,无须担心你会露馅了,现在我依旧站在刀刃上,可你却是能算平安落了地,今后除非逼不得已,你我二人便不要再见面了!”

    虽说生死有命,可二人却是冷眼旁观了那老奶娘的死亡,倘若她想办法找来些银子,兴许能帮那老妇人多撑一些时日,可周宁儿知道,沈念更知道,那人死的越早,才是让人更家放心。

    可老婆婆能撑到如今,在获知了她亲生女儿的死讯后,这才了无牵挂地离去,对周宁儿来说,已经算是对得住那老妇人了。

    沈念扶着周宁儿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忍耐,哪怕是另一个人出现了性命之忧,也不能冲动。”

    从周宁儿的角度来看,眼前之人的眸中没有害怕,更没有情感。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扳倒身处京城的那几人。

    与此同时,遥远的大周中心,名为洛城的京城之内,童安送走了那来时满脸忧愁,离时却一身轻松的父亲的一名门生。

    “父亲,他来是希望你能领头,一齐上书陛下还朝政于李姓王公吗?”关了房门,童安低声在其耳边问道。

    他小心翼翼,生怕隔墙有耳,那陛下的暗卫遍布天下,就算他们童府的人皆是可信任的仆人,可万一那夜庭卫手眼通天,还真就告到了御前,岂不是父亲的一大罪状。

    “他是来告别的,说是感觉自己已经被夜庭卫盯上,凶多吉少,只怕日后怕不能再登门请教。

    走前倒是传达了不希望我掺和其中的建议,还说这也是他在朝堂上的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僚们的愿望!”童安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童焱亦是静默无语,陛下信任父亲,父亲在朝中,在百姓眼中都是最有威望的那个人,只要父亲不表露对李氏的偏向,那陛下便对那些年轻的朝臣们有着最后的仁慈。同样的,只要父亲还在,那些致力于陛下还李氏神器的朝臣们和李氏王公们便依旧能存着一丝希望。

    父亲是这朝堂中必不可少的童阁老,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童大人。

    “这夜庭卫,难道没人治得了吗?”想起那死于朝堂之争的无数才俊,童安亦是气血翻涌。又问,“爹,你说那北陈王怎么样,他有可能扳倒夜庭卫吗?又或者说他会向他两个兄长一样,被夜庭卫那群狗贼定罪吗?”

    朝中上下人人皆知,北边那个王爷是夜庭卫的心腹大患,那北陈王只怕也恨极了夜庭卫,那群走狗搜集了女皇的两个儿子谋逆的证据,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却还不如死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北陈王又如何不懂?夜庭卫知道这个最有能力,掌管着军队的北陈王恨极了他们,更是一直想抓到其对陛下不忠的证据,却无奈那北陈王小心谨慎,是铁桶一块。

    “陛下心中就没有怀疑过吗?”虽然是毫无官职在身,可没了病人救治的童焱,百无聊赖,那忧国忧民的烦劳心便彻底被激了出来。

    面对儿子的几发连问,童大人到底是说了自己的看法,“大周虽然和突厥停战了许多年,可只要突厥存在一天,那么大周的北境永远都需要北陈王来镇守。”

    “皇帝虽然心狠,可不是蠢人,她不会允许突厥借着大周的母子争权,从而使得突厥内部好战势力抬头,坐收渔翁之利。”

    “再有,太子自幼和陛下不亲,而北陈王却是陛下曾经最宠爱的皇子,在她还是皇后时,北陈王还曾为了陛下挡过贼人的刺杀。”

    “我不认为北陈王是小心谨慎才没被抓到过错,以我对他的印象,他虽然统领军队,却是个重感情的男人,我倒是认为他忠心陛下,本就没有短处能被指摘!”

    童焱一旁听得认真,父亲似乎还想继续说几句,可阿娘推门而入,打断了父子二人的闲谈,他想再追问几句,可父亲却头也不回地追随母亲而去。

    童焱心中的疑惑与日俱增,自从阿娘从道观中搬了回来,父亲除了上朝,便是和母亲喝茶下棋,自己想说几句话都要抽母亲的空闲。

    他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这还是他那吵一场架便吵了数年的爹娘吗?

    与此同时,童家父子谈论的北陈王也正在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一块吃晚饭,三人吃得一如从前的沉默,是仆人眼中每月定日定时来和自己的正妻与嫡女增进感情的难熬日子。

    李瑾毓不像从前那样拖到最后只为了和爹娘多相处一刻,现在她随口扒拉完了一碗饭,便起身告辞了,说要继续去执行自己的禁闭处罚。

    散去了多余的侍从,只留下两个心腹在外面守着,两人难得不在那深更半夜交谈。

    “前个日子我去看她,那孩子似乎安静了许多,只向我要了很多钱财,说要存起来以后当嫁妆。”王妃已然没了胃口。

    “她这是彻底对你我二人心寒了吗?”北陈王李乾看似平静,可那握着筷子的手指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起伏。

    面对再危险的军情,他都不曾如此刻这般害怕。

    “这不正是你我二人想要的吗?”王妃笑着讽刺道,可那笑眼中却分明含着泪水。

    想要疼疼她,想要她沉稳些,可最多的还是愧对她。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陛下不在乎骨肉至亲,儿子和女儿于她心中什么也不是,孙女儿更是算不得什么,她心中只有她的权力,只有这样对毓儿,才是对毓儿好,即使陛下对她夫妻二人起了杀心,毓儿也有机会保全一命,甚至也不会因为失去父母而感到伤怀。

    走了一人,饭桌上的两人却是味同嚼蜡,可那血脉相连的女儿,他亏欠了那么多,再也无法弥补的女儿啊!

    李乾一壶酒下了肚,满腹怨愁,无从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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