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窗外的天空还残存最后一丝日光,半蓝半黑,是比北陈城的天空更加粗犷的感觉。

    王城中唯一的亲王府上,李瑾毓坐在铜镜之前,听着外面挡不住的欢庆声,心中一片平静,不喜不悲。

    莫罗候不顾自己反对,坚持要在王城的子民面前,在各部落的长老面前,在可汗可敦面前,给自己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想到那个英俊不输于父王的男子,从洛城北上至突厥境内的路程中,却一直假扮随从的男人,李瑾毓减轻了几分忧愁。

    未来的丈夫全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丑陋模样,甚至可以说是高大英俊,这说到底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来,这桩可以视为交易的婚事值得她李瑾毓拿出更多的忍耐心。

    “公主,我们可以开始上妆了。”是会说汉话的侍女绿珠在耳边提醒道。

    李瑾毓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觉得她不似最初见时的亲近,看着自己眼睛中甚至有了几分怯意。李瑾毓回想她并未说过半句冷话,许是那莫罗候特意嘱托这些侍女了几句吧!她做出此种猜测。

    可她到底是没有开口抚慰,在这陌生的国家,对侍女太过和蔼而失去了威严,不是好事。

    红嫁衣披了上来,添了几分暖意,而李瑾毓却是不知,在这异国的王都中,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不止一个。

    丞相府中,乙利喊来心腹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听着一脸忠心的下属回道,“不会出差错的,等到步撵被抬到到大院之中,他们便会发现,那步撵上的公主是一个死人。”

    乙利听后脸上激动之情更甚,他起身在房中不断踱步,用尽全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

    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亦是最关键的一步,只是死上几个人,而他乙利的族人全然没有掺和进去,怎能不让他兴奋呢?

    届时出来认罪的是莫罗候府上深受其信任的家奴,莫罗候自己只怕也想不明白为何那侍女会在众位长老,可敦以及可汗的面前坚持是莫罗候下的命令。

    谁让他抓住了那侍女的命脉呢!拿她心上之人的性命作要挟,让她不得不从。

    在这个计划里,真相查不查得出来不重要,延宗可汗下什么样的命令也不重要,他会在公主死后,以防范大周的名义将乙利家族掌管下的狼师向派驻至边境。

    他安插在执黑将军府上的探子早已帮他打探到那李乾和执黑的私下往来,借着执黑几次准备的礼物,得知了这明珠公主是北陈王李乾的爱女,届时,公主的死讯传过去,北陈城中那爱女如命的北陈王能忍住?

    再加上驻扎在两国边境处的军队,只怕那李乾等不来先通知洛城,便会派出北陈军先打了过来,到那时,便代表着两国十年前的那份停战协议彻底失效,战火便被彻底搬到了明面之上。

    若是李乾不率先出手,他便让乙利族下的狼师佯装进攻。

    明珠公主进入突厥没几天便死于非命,这么大的事传出去,追究两国将士谁先出兵,没有什么意义?

    这战火必定是要被点燃,已经迟了太久!

    而那害死了明珠公主的莫罗候在这突厥之内又如何自处呢?纵使他是可汗亲弟弟又如何?这对软弱的兄弟,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直维持的和平政策瞬时土崩瓦解。

    而他乙利,终归是能得偿所愿。

    他本不想使出这种手段的,他甚至想到过再等个十几年后,身体虚弱的延宗可汗病逝,流着他乙利家族血脉的太子登上王位之后,能传承乙利家的志向。

    可太子日益长大,那愚蠢的男孩,直到现在话都说不利索,只怕是生产不顺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害得自己浪费了这么多年等他成长。

    他本一直在犹豫,而当听到部落间的传言,说延宗可汗不再对太子抱有期望,打算将王位传给王弟莫罗候后,他便开始了这个堪称粗暴的计划。

    他乙利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去说服任何一个中间派和主和派的人,他要让大周和突厥之间的战争,突然爆发,让那些主和派的人,也不得不迎战。

    饮下一杯酒,乙利想起那成年不久的大周公主,仅用她一人的性命,便能实现他的毕生之愿,还能狠狠修理一番自己的眼中钉莫罗候,让他在各个部落中威严扫地,用汉人的话来说,便是一石二鸟之计。

    想到这里,乙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已经迫不及待。

    可是他却不知,有些筹谋了许久的计划,在施行过程中总会突生意外。

    与此同时,童焱和沈念进城后顺利打探到莫罗候王府的位置,靠着那枚王戒,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这王府之内。

    “不凭着王戒,先去见一见可汗吗?也好有些依靠!”童焱疑问道。

    “我怕没有时间了,要第一时间赶到李瑾毓的身旁,确保她还活着。”沈念看着这特意按照汉人礼节,挂起了红色的王府,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这飘荡的色彩,让她觉得像是人皮之下喷涌出的鲜血一般,夺目却又无情。

    从王府大门到那公主的寝居之处,短短的距离,却令沈念心跳如鼓,比面对夜庭卫时更加警惕。

    待她终于进入为明珠公主准备的屋室时,入目富丽堂皇,除了李瑾毓的身影之外,再无旁人。

    何其有幸,沈念第一次感激上苍,她一路赶来,看到李瑾毓安然无恙。

    李瑾毓听到身后有人进入的脚步声,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看着铜镜中自己变得艳红的脸庞,观察了许久后,仍旧感到无比陌生。

    有人进来后没有走到自己身旁伺候,再没有生出声音来,李瑾毓感到疑惑,转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两个身穿突厥当地服装的人。

    那靠前一些的女子,分明是那个她不愿意再想起的人,这一瞬间,李瑾毓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

    可眼前的脸依旧没有发生变化,却又是看着她发出了和小师父一模一样的声音,“郡主!你现在立即跟我离开,这里有人要害你!”

    意识到此人正是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沈念,李瑾毓心中一酸,眼泪似乎都涌了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在眼泪落下之前转头不再看她。

    她想问她为何没有留在洛城去复她的仇,为何明明自己提前走了四日,她却像是会飞一般,此刻就出现在这里,却只是冷言说道,

    “我不是已经留下信告诉你两不相欠了吗?”

    那人上前了几步,李瑾毓心中又是一紧,在对方开口之前又赶紧说道,

    “我是大周的和亲公主,担负着两国和平的使命,我如何能离开这里,我一点儿都不相信你说的话,我知道你恨陛下,你无非是想继续利用我,想要通过这种手段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说引起两国的战争。”

    一旁的童焱听到此话,眼中满是惊讶,他之前只知道这个女人和夜庭卫有仇,并未想过她因何成了北境的一个将领,更是不曾知道她竟然和爹爹的一些门生一样,有着同一个念头。

    李瑾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回身和沈念对视,看到了她身后一个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身份的少年,没有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在沈念嘴唇颤抖,再次喊出自己名字的下一刻,打断了她,

    “毓儿,你听我...”

    “你走吧,我当你今日没有来过。”像是对待一个有嫌怨的仇人一样的语气。

    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沈念刚要从怀中拿出李乾给自己的那封信时,只听屋外传来脚步声。

    李瑾毓不想让别人看到屋内凭空出现的两人,慌乱之间,看到沈念带着身后的同伴跳上了房梁,躲了起来。

    几个侍女进入,托着大盘小盘,皆是出嫁衣物上需要贴挂的珍宝之物,几人不抬头仔细看,自是瞧不到房梁上的沈念和童焱。

    李瑾毓听着领队的绿珠请示自己从中挑选出自己喜欢的,正值心烦意乱中,随意瞅了一眼后指了指其中的一两个物什。

    心知这房中的梁上有人正在看着自己,李瑾毓手脚无措,不想没了气势,坐回了铜镜之前后,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绿珠整理自己的装扮。

    只是她却是不知,有人在为她佩戴好一块玉环过后,便停下了动作,反而是抽出一条白绫。

    无言地静默,连侍女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到,李瑾毓奇怪绿珠为何没了动作,正要睁眼,脖颈处却是一紧。

    李瑾毓睁开眼睛,看到铜镜之中,绿珠正拿着白绫要勒死自己。

    凶手是会弯弓的草原女子,她一边用力,一边流泪用汉话说着对不起。

    在这无法呼救的疼痛中,李瑾毓却没有丝毫紧张,明明再过不久,就会彻底窒息,可是她却知道,自己不会因此而死。

    果然,那窒息的感觉并未持续下去,脖颈上的禁锢如她预料一般地突然消失,摸着脖子艰难地咳嗽了数次后,李瑾毓回头看去,是小师父正用双手掐住那侍女的脖颈,在绿珠的挣扎中,小师父的面色却是愈发冷凝,直到绿珠不再挣扎,小师父这才松开手,任由绿珠滑落在地上。

    李瑾毓摸了过去查看,确认了绿珠没了呼吸,已然是没了性命。

    一阵无言,沈念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心知小郡主现在自然不会再怀疑她先前所言有人要杀害她的话。

    随即将信件从怀中掏出,递给了李瑾毓,说道,“你父王说,看过这封信,你便不会再生我的气,会跟我离开。”

    李瑾毓接手看过之后,眼中满是惊讶,握着信的手指都在颤抖,她看了看沈念,眼中是对方理解不了的情绪。

    为何会感到李瑾毓是在歉疚?她为何要对着自己露出歉疚的表情,沈念不懂,只是又拉着李瑾毓到了里间,躲开了童焱的目光后,便要脱着李瑾毓身上艳红的华服。

    “要走的话,以什么理由呢?我到底是和亲公主,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李瑾毓隐藏了看过信后难言的情绪,一边问道,一边褪下了身上繁重的服饰后,倍感轻松。

    “不要管这些,两国的和平凭什么要压在一个女人的肩膀之上,洛城的阿史那公主现在只怕是早就从洛城逃走了,你也直接走!”沈念一边拉来一件寻常的当地服饰往李瑾毓身上套,一边出言说服她。

    收拾好后,正打算离开的三人却是不知,竟会恰好与门前的一身穿华服的男子相遇。

    莫罗候本想在公主出现在长老面前之前,宽慰她几句,免得她过于紧张,却见到那红房之内,人影绰绰,似有低语传出,透过烛光,那身形的宽度,分明是有男子在其中。

    “我们直接走。”莫罗候悄声凑近,只听到这最后的一句话。

    “你们是什么人?”待到三人走出时,公主身边有两个年轻男子的情形顿时映入莫罗候的眼中,其中一人更是握着他未来妻子的手,那情深切切的样子,莫罗候心中一怒,手中的长剑随即刺了过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