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明珠公主藏在马车中,直到终于进入北陈城中,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穿城而过时,她甚至拒绝了下马车和北陈王拜别的提议,而是要求继续前进,只是把那颗夜明珠递给了了侍女,让其转交给北陈王和王妃二人。

    莫非这就是汉人口中的近乡情怯?莫罗候想道。

    只是他却不知,此刻的李乾,并不知道这马车中的和亲公主正是自己的女儿。

    李瑾毓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几十名侍女宫人停留在北陈城中,向自己拜别的情景,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求了陛下,让这些人送自己到北陈后再返回洛城即可,她只带着几名本身就是流落到洛城的突厥人到王都去变好。

    离开故土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人便好。

    无法和爹娘告别,就当这些宫人在替父王母妃给自己送嫁便好。

    马车驶离北陈城,在踏入突厥国土的一瞬间,沈念终放下车帘,终是没有忍住,泪水涌出,压抑的呜咽声微弱,却仍是传到了莫罗候的耳中。

    他脚步停顿,心情复杂,目光却并没有移到马车上。

    他想,公主殿下已经忍了好几天,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便是宣泄。

    而北陈王府中,李乾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何这明珠公主会把陛下赏赐给她的明珠送给王府呢?

    莫非是希望有朝一日,她在突厥被欺负了,自己近水楼台,能帮她一把?李乾心中作出如此猜想。

    届时若是公主受到折磨,凭借着他和执黑的那一层隐秘的关系,他自是会拉一把手,只因为这明珠公主是他李家之人。

    尽管他听说明珠公主只是李家的一个罪臣之女,给了公主名分后被派到突厥和亲,或许正因如此,她的身份才一直很隐晦,直到此时,他竟然还不知道是哪位侄女儿。

    等京城的消息传回来,或者毓儿和沈念回到城中,他应该就知道这明珠公主的真实身份了。

    与此同时,有人一身皇衍军服,面容黄黑,在一众同伴躺在客栈的软床上歇息时,悄无声息地换了衣服后,便从这专门接待自洛城而来的送亲之人所准备的客栈中隐去了身影,无人察觉。

    此次计划万分惊险,短短时间内必须毫无差错,否则,不说他复职无望,就连他这条命怕是都要埋葬在这北陈城中。

    明日的此时,众人便会踏上返回洛城的路途。而现在,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熟悉这北陈城的每一条路线。

    尽管他早已经在探子的信息传递之下,对北陈城的各个街道熟悉万分。可如今当他亲自踏过这灰色的石砖,看过那地图上画出的数条街巷,他竟然生出一股迫不及待的兴奋感来。

    计划要在明日才实施,他不知自己为何现在就开始激动起来,直到一个回眸,他竟然看到了那午夜梦回中变成怨鬼的女子面容。

    那替身计划的最后一环,竟然是躲在在这远离洛城的北境之地?难怪他费心寻找后仍是没有抓获此人。

    她气色红润,似乎在此处过得很是幸福!意识到这一点的武克申哪摸在墙边的手指被按得发白。

    周宁儿走在街上,隐约觉得背后似乎有人盯上了自己,可回头一看,街上一切如常。

    或许是因为刚刚知道有洛城的人来此停歇一日,自己被往事影响,疑神疑鬼罢了。来的是皇衍军,是为了给和亲的公主送行,和那夜庭卫毫不相关。

    她揉了揉额头,说服着自己不要过于紧张,如今先把衣服最后所需的料子买了要紧。

    她难得出府,今日却是为了给那官复原职的粗人大将做件衣服。这对她来说本是有些越线的任务,她只给自己爹爹和那个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做过衣服。

    她在李守府上待了这些日子,她本以为会发生一些什么,比如他察觉到自己身份不明后,将自己关到牢里严刑拷打,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思来想去,周宁儿便也相信了他对自己说过的那番求娶的话。然而刚从如地狱一般的牢笼中逃脱出来,又满心的仇恨,让她如何再对另一个相知甚少的男人敞开心扉呢?

    她本打算把李守当作主子来对待,权当自己是将军府的一个粗使丫鬟,可李守却对自己敬重有加,不允许她在府上做任何粗活。

    面对自己的询问,他一直避而不谈,总是借着军务劳累的理由躲了过去。

    直到前些日子,她语气坚决地问到,“将军把我从王爷杖下救出,却也不让奴婢做些什么来报答将军恩情,奴婢心中有愧,日夜难眠,还请将军明示,奴婢一定尽我所能。”

    李守看着自己一定要一个说法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开了口,“那你给我做件合身的衣物吧!我在战场上穿在盔甲之内。”

    现在衣服已经做成了大半,掌柜说今日会到些一种少有的布料,正适合做来里衣,她便又赶着时间出了将军府,想着来抢这最上等的布料。

    可周宁儿却是不知,有人的化成了一条毒蛇,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一直跟着她,从布店到将军府。

    武克申看着看那牌匾上的烫金字体,眉头深皱。

    此人,他所闻甚多,是李乾的左膀右臂,北境的第二号人物。

    主人不在,府中看守比他想象中的宽松不少,而他这个本应该被流放到恶寒之地的昔日夫人,似乎是在这里当了一个婢女。

    若是一个婢女突然消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主人家当做逃奴处理后,过些日子也就会遗忘了。

    周宁儿走在廊中,那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她猜想到莫非是几日以来的针线活影响了她的休息,便想着今日手上功夫做的少些,早早休息为好。

    可当她转身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张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面容。

    在周宁儿尖叫出声之前,武克申及时用带着迷药的手帕紧紧捂住了她的嘴,目光阴冷地看着她在自己的双手禁锢之中,从剧烈的挣扎到如尸体一般毫无反应。

    武克申顺利地将女人带到客栈中,路过之人看见了也只当他的麻袋之中是一些普普通通之物。

    他随后又观察了一遍此次送亲队伍中的侍女们,寻找着最适合作为替换之人的猎物。

    这个人应当是其貌不扬,有些不太合群,悄悄死亡也不会被注意到,被另一个人替换掉也不会被人察觉。

    不要怪她,要恨就恨周宁儿吧,武克申在心中想道,因为她,你才会没了性命,尸身腐烂在异乡。

    武克申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那始终低着头走路,被人碰撞倒在地后也只是满脸委屈,却不敢开口斥责的一个侍女。

    夜晚降临,武克申看着这北境的夜空,比洛城多些粗犷之意,连那明月,也少了些清冷之感。

    当那明月被掩入云雾之中,武克申终于挪动了脚步,他来到一处房间,看着熟睡中的数名侍女,没有管其他人,电光火石之间,便将那被挤到墙角处,侧着身子入睡的那名侍女药晕后,从这个房间里带走。

    随后,那一旁的侍女熟睡中手臂滑落,无意识地挪动了身体,腿脚伸开,她没有察觉出一丝异样,只是依稀感觉这北境的床铺比皇宫中的更为宽敞一些,让人睡得更加舒适。

    与此同时,客栈里一处隐秘的,连客栈之人都鲜少踏入的某个满是灰尘的杂物间里,有人被迷晕后没有醒来,一粒药丸入口,唇角流出血痕后,便再也没有了醒来的机会。

    武克申轻易杀了这名侍女之后,面无表情地脱掉了她的衣服,留下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尸,和这房屋之内的腐朽之气融为一体。

    脚步无声,武克申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床榻上依然还在昏睡中的周宁儿,眯了双眼仔细瞧了瞧片刻。

    他没能找到那不离身的玉佩,所以他不能直接杀了周宁儿一了百了,明日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所以这个权宜之策,惊险万分,却又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一番思虑过后,武克申上前给周宁儿换上了这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物。

    身处北境的这个夜晚,任务在身,又抓到了故人,满腹心事的武克申自然是无法安睡,听着窗外的树叶晃动声,煎熬着度过了这一整夜。

    众人收拾了一番后,清点了一番给家人或者同僚带的北境特产后,人和马井然有序地一同来到这北陈城的城门处。

    他们踏上了这回京的路途,应该是没有什么意外,直到在城门口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名侍女,众人想了许久,互相询问了许久,才意识到是一个记不清楚面容的侍女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自己不上心,干脆就不要管她了,我们直接走吧。”有人满不在乎。

    “少了一个人,宫中女官问起,责罚的只怕是我们所有人。”有人面露担忧。

    “唉,真是倒霉,平时就惹人讨厌,如今更是坏事,等她赶过来,一定要好好骂她,或者干脆打她一顿出出气。”也有人话中满是怒气。

    “行了,都把嘴闭上,来到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出点意外,忘记时间,找不到路都很正常,我去客栈里再找找人,你们在此处等着本将军,莫要乱走。”有领头者作出了决断。

    统领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回头警告道,“若是等我把人带回来,再发现又有人离开,我要你们好看。”

    威严的目光之下鸦雀无声,这是皇衍军的统领,是此行队伍的最高权力人,其余人等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众人却是不知,当统领人影消失在拐角后,他却没有向那客栈中走去,而是绕进了一个小巷子之中。

    此时的武克申,大脑提起万分的警惕,手臂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他飞速褪下了身上干净衣服的时候,正好来到昨日查探好的某处,将事先放置好的脏乱似乞儿的衣物套到了身上。

    脚步不停,当他看到北陈王府的威严大门时,他的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嘴尖染血,几乎辨不清原本的相貌。

    “什么人?”守门的军士看到一怪异之人突然出现,警惕心立起,提起手中长剑对着此人。

    “我是念回”来人似乎伤的严重,走路都有些不稳,扑过来时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她拿出一枚令牌颤巍巍地递到他们面前,声音沙哑地吐露着自己的身份。

    “什么?念回!”

    “快,快去禀报王爷!”

    军士看了看这染血的令牌才知道了此人究竟是何重要人物,脸色一变,扶起这快要倒在地上站不稳的人。

    “带我去见王爷。”

    又听此人话音微弱,口中又吐出鲜血来,军士大惊,连忙将其抬起进入王府之内,一路紧急,唯恐耽误了主子们的要事。

    李乾得知此事之后,出了书房,没走几步,便看到这被抬着的男人,鲜血已是染红了半张脸。

    “念回,念回,你如何了?”他焦急问道,担心着心腹卧底的安危。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竟然让卧底夜庭卫数年的念回此时出现在北陈城中?是被发现了身份?还是念回带来了什么惊天的消息?

    “快,快传大夫!”

    李乾满心担忧,可撩开此人面上遮挡的头发之后,李乾脸色又是一变,喊道,

    “等等,你不是念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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