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惠王武思文的宅邸,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奢华,与他在朝堂上的瞩目相比,这家里却是显得低调了许多。

    那并无什么奇怪之处的后门处,只有一个体积甚小的石狮子撑着门面。

    等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有人来到此处,那人推着木车,盖着灰布,并看不出是何物。

    敲门数次,片刻之后,有仆人现身,两人交流了几句,不知在说什么,仆人的脸被那粗布麻衣,身强体壮的男人挡得严实,看不到是何反应。

    有人藏在角落,隐秘地观察着,待看到那男子引着仆人来到木车跟前,掀开灰布,赫然只是瓜果蔬菜之物。

    在仆人的指引下,男人推着小车从后门进入了王府之中。像是寻常的内务琐事。

    那隐在暗处的女子悉数收入眼中,心中了然,这王府果然有鬼,那运送食材的男人装扮的挺像一回事,可双臂推起木车,脚步从容,分明是个学武的练家子。

    想着若是男人再出来,迎面视角未必不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她脚步一跃,悄声离开了这里。

    只是女人不知,待仆人引着空荡荡的的木车再次回到这惠王府的后门时,那言语之间,的确是寻常之语。

    “老李生了病,拖了你来暂时替他,那这段时间你务必上心,若是出了意外,延误了王府里主子们的吃食,你和老李便都不能再踏入这惠王府的后门。”

    那练家子男人在耀武扬威的仆人面前,也只是做低伏小,一副惶恐的模样,和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平头百姓并无二致。

    与此同时,惠王府相隔两个街道的某处,童焱领着带着帷帽的姐姐,正要进入这洛城之内最负盛名的制衣铺子时,转头的功夫,便再也移不开了目光。

    那带着面纱的女子,他记忆深刻,自那晚上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后,便想得抓心挠肝,发誓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定要狠狠报复回来,让她向自己伏地道歉。

    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乾坤之下,她又如何再刷那下作手段?

    “姐姐。你先进店里,我碰上仇人了。”童焱眼中的怒火,连帷帽之内的女子都能隐约窥得一二。

    街对面的女子也早已察觉到了那充满着不善的目光,意识到了那阁老之子,竟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是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是不知道自己便是昔日曾经对他恩将仇报的女人,此刻也不会是这般像是要生吃了她的样子。

    她想着莫不如道个歉,请他大人不记小人之过,可低下的姿态还未摆出,那少年

    便扯来一旁小铺中的木棍,挥舞着向自己冲了过来。

    上次结怨,她手段并非光明正大,如今这光天化日之下,少年满身的力气,虽然武功远在她之下,可众多百姓围观,她又有人在等着她取走衣物后回酒楼汇合,没有必要和这少年过度纠缠。

    免得经人耳目,再传到天子那里,横生枝节。

    剑身未出刀鞘,她闪避着少年的攻击,因着那心上的一点点愧疚,没有直接回击对方。

    可这放在童焱眼中,意识到女子并未使出全力,而自己已是没有保留时,心中咯噔,怒火消了大半,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不想让这女子知道,自己近乎是使了全力,否则,未免太过丢脸。

    他不想在她心中,除了是被吊起来的废物,便是如今拿了木棍依然是废物的形象。

    就在沈念用剑鞘挡住了那木棍的又一次攻击之后,身僵持之中,沈念看到那布店门口,一身素衣,帷帽遮脸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若是她没记错,这是此人的同伴,两人是一起来的。

    心中只想快点结束战斗,不想再做纠缠的沈念顿时有了主意,手上一个用力,逼得少年退后两步。

    脚下再又一个跳跃,在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掀开了她的帷帽,露出一掌宽的剑身,抵在了她的脖颈之下。

    一个跳跃,踢飞沈之瑜的帷帽,却在剑柄抵上沈之瑜的那一刻,看到了沈之瑜的脸,沈之瑜也从声音,从气息知道了这个人,童焱的仇人是沈之琼。

    “你这个恶女人,放开我姐姐!”

    “你说这是你姐姐?”

    沈念脑中忽然闪现某些记忆,那天子寝殿之内,她藏于梁上,听那君臣对话。

    竟然已经把女儿找了回来?事关童阁老,此等大事,怎么洛城里没什么传言流出?

    好奇心起,沈念转头,她要仔细瞧瞧这流着王氏一族血脉的女子长成个什么样子。

    可却在下一瞬,如坠冰窟。

    曾经刻入骨血的面容,亦是恨入骨髓的人,她睫毛扑闪,眼中蕴出雾气。

    “沈之瑜,为何是你?”她压抑着声音,在她的耳旁说道。

    那人却直视着前方,不敢转头和她对视,她必然是已经从声音判断出了面纱之下的自己究竟是谁!

    耳边却又传来那少年的声音,

    “自然是我姐姐,你伤我一人就行,伤了她可就惹上大麻烦了,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人找你报仇的问题了,我爹可要亲自找你麻烦。”

    “呵!”只有沈之瑜听到了沈念面纱之下的嘲讽。

    沈之瑜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心知只是徒劳,挟持着自己的这个女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男儿之身,又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姐姐呢?

    可不知为何,沈之琼却是没有拆穿自己,她仍旧将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之下,却是回头对那店铺掌柜说道,

    “定好的那身衣服,给我拿过来!”

    掌柜双手颤抖地将货物交于沈之琼的手中。

    对面的童焱心中焦急,不愿相信这恶毒女子当真是一个会对自己姐姐也作出伤害的真恶毒女人?

    那面纱之下,她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是得意?是坏笑?

    只见她将剑身收入剑鞘,将姐姐用力一推,他急忙去接着她,防着她受到伤害。

    稳住姐姐身形之后,再抬头,已然不见了那恶女子的身影。

    就这样走了吗?没有伤害任何人地走了吗?童焱有些不敢相信。

    “有没有受伤?哪里痛不痛?我是大夫,我瞧瞧看。”童焱担忧道。

    “不用了,没有受伤,哪里都没有受伤。”女子连忙说道,推开了少年想要查看一番的手。

    看着姐姐精神恍惚的样子,他只当是被那恶女子吓到,又安抚了几句。

    待沈之瑜终于缓过神,掩盖心中的惊涛骇浪,问一旁的童焱道,“她是谁?你和她有什么样的过节?”

    “额,也不是什么大过节,就是以前见过一面,有个小摩擦,”

    童焱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将那女子对他所作的恶事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如此诡异,他随即便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慎重地对姐姐说道,“这人不好,但是她是北陈那边的大将军,杀敌有功,刚刚她看我针对他,情急之下才拉来姐姐威胁。”

    “将军?就是那位小有名气的女将军,竟然是她?”女子似乎也是不敢相信。

    可少年没有听出来此话的怪异之处,他仔细瞧了瞧姐姐的脖颈,确认没有受到伤害后,面带难色,又说道,

    “姐姐安然无恙,今日之事,还是不要告诉父亲好了,那人来自北边,有人罩着,爹爹在朝中向来中立,不参与党派斗争,此事若是扩大,只怕爹爹也会为难,待我改日再好好教训那恶女子,为姐姐出气。”

    “那位将军也没有伤到我,便没有结下怨来,若是为爹爹着想,你也不必再找他麻烦,今日之事,源自你主动生出事端,今后再见她,沉住气才好。”

    沈之瑜心中却是清楚,她不想让童家人和沈之琼再有接触罢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如今身份暴露,沈之琼未必不能意识到自己冒充了童安之女之事。

    可沈之琼自己换了一重身份,带着面纱,必是不想被洛城的旧人察觉。

    她要利用双方皆不能拆穿彼此的时机,好好查探一番,最好确保沈之琼对她不会有任何威胁。

    她看得清楚,她左手持着剑,武功比以前精进了不少。

    只怪她当初大意,没有想到废她右手之后,她竟然能再次翻身,还是以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洛城。

    何必呢?做一个普通人,没有打打杀杀,平平静静地生活,不好吗?

    回府后,童焱见姐姐只当无事发生后,只觉得不愧是他的姐姐,如此深明大义,他暗暗发誓,今后要对姐姐更加好才行。

    而那恶女子,他必定要给她一个教训,只是要更加慎重,今日一对比,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看来她将军之名,也是凭真本事拿到手的。

    心中计划着对付她的一百种方法,全然忘记了自己回府前凭白对她生出的维护之意。

    另一边,沈念拿上了李瑾毓定好的衣物,来到酒楼,推门而入,映入眼中的是坐在慢慢一桌子菜肴之前,耐心等待着的李瑾毓。

    看来,那突厥公主已然是离开了。

    “我让小二再换一桌子菜来。”

    “不必了,都没怎么被人动过,就这继续吃吧,免得浪费银子。”沈念解下面纱,拿起筷子。

    毫无预料的一场打斗,还遇到了更加没有想到的那个人。

    沈念想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是那朝堂上看似独善其身的童阁老,私下竟然和夜庭卫来往,还让自己的儿子认了人家的妾氏当姐姐。

    可沈念又觉得这猜想毫无道理,依童安的身份,有必要收个义女吗?还是个男儿身的义女?

    莫非是沈之瑜殊色无双,搭上了那没有官职,空有阁老之子背景的少年,弃了那夜庭卫的恶人而去?

    两人搁在那演一出情人之间的恶趣味?沈念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这其中或许有她不知道的什么隐情,她最好尽快查探一下,说不定,能对夜庭卫生出一些不利之处来。

    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之下,她此刻不由得感到甚是饥饿。

    “我看看我的衣服,嘿嘿。”一旁的李瑾毓高高兴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洛城气候宜人,衣物便比北境之地女子惯常穿的衣服少了许多布料。

    李瑾毓比在身上,甚是合身,可看着大片镂空之处,不禁漫上一丝羞涩。

    在街上穿也没有问题吧?夜晚的街市上,那往来的女子,比这更暴露的不在少数。

    她收起了衣物,看小师父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后,开口道,“我总觉得那突厥公主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许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吧!”

    沈念饮下一口茶水解渴,回道。

    另一边的童府,直到夜幕降临,用过晚饭的童安走到女儿的院落之外,却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人伺候吗?”

    “你给我滚得远远地!”

    对童府一向更新的嬷嬷,端着热水盆子,却狼狈地被归府不久的小姐赶了出来。

    “我也只是想伺候小姐梳洗而已,老奴又能做什么坏事呢!小姐定是误会了什么。”嬷嬷满脸委屈。

    童安安抚了嬷嬷几句,让她谨记小姐说过的每一个要求,切忌不可冲撞了她。

    童安亦是不解,猜测到许是之前的经历,让她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沐浴。

    他还需要做的更好一些,以尽快弥补宁儿心中的伤痕,不然,他又有何面目来祭奠宋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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