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谢霁将兀目人恐有异动的消息传给父亲,以便父亲多加防范。

    他在藏书楼里极目远眺天边的晚霞,绯霞如火似荼,肆意张扬美丽着,可惜又是一个不太平的年份,哎。

    忽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是家里有急事,招他下楼的意思。

    谢霁合上书卷,将其放归原处,而后才加快脚步下了楼。

    伏青守在藏书楼外围墙辟出的门口处说道:“主子,谢哲谢相公找你,看神色着急忙慌的,说是有急事。”

    谢霁闻言拧紧了眉头,他迅速走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见谢哲正局促的坐在客座上喝茶,见谢霁到了,忙站起身来,刚想说话,见伏青在一侧,他对谢霁使了个眼神道:“可否找个清静的地方一叙,我长话短说。”

    谢霁刚想说伏青不妨事的,但一想谢哲的脾性,遂挥了挥手命伏青退下。

    谢哲等伏青走出门外将房门替他们紧紧关上后才说道:“大事不好了。”他刚一说完才觉察到大过年的,说这话属实太过晦气,又歉意的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实在抱歉,但我只能这么说。”

    “何出此言?”谢霁问道。

    “今天我随家里去临安侯府上拜年,席间喝多了茶水,在找寻茅房的路上误入一条偏僻的小径,却听到临安侯在隐蔽的角落里跟人商量着与兀目议和的事儿,兀目人原是不肯答应的,后来我们这边许了重利才肯同意。隐约听人提到谢将军,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谢哲拱拱手,起身告辞。

    “且慢”谢霁叫住他道,“大过年的来我家一趟不容易。”他提高声音对外面的伏青道,“伏青,抓把果子给谢相公带走。”

    “好嘞!”伏青在外面应着,去里屋提了一包糖面果子出来。

    “多谢。”谢霁对谢哲说道。

    谢哲摆摆手转身走了。

    谢霁的眉头却越拧越深,闻人凌给他传来的信息是兀目人将有异动,提醒他多加防范,谢哲带给他的信息却是兀目人将要跟朝廷和谈。兀目人已经失去了蓟州陪都,若再跟大齐和谈,他们生存的空间就更小了。如果他是兀目人的首领,不仅不会和谈,反而会挥师南下,易地而居的事儿兀目人不是很有经验嘛,反正齐军又不是很能打,除了父亲。

    父亲?谢霁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个念头,太快了!他没抓住。

    第二天他替大伯父送出前来拜年的客人,突然脑袋一疼,仿佛被什么东西打到一般。

    他刚欲转身回去,后背又挨了一下子,谢霁扭头巡视一番,以为是恶作剧的小孩子,未曾想是一个久不曾见面的人。

    他怒目而视,矮身猛得向前一窜,将躲在大树后面的人揪出来,低声喝道:“阿那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单独潜入临安城。”

    “哎哎哎哎,疼疼疼,谢霁,你轻点拧我的胳膊。”阿那金呲牙咧嘴的叫唤道,“我蒙着脸呢,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谢霁不怒反笑道:“撒泡尿看看你自己的眼睛,齐人有这种眸色吗?”

    阿那金泄气道:“早知道我就不蒙着脸了,捂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饿死了!谢霁,听说你们齐人在过大年,赶紧给我整些吃的过来,小爷为了找你跑死八匹马。”

    谢霁将人提入府内,一路避着人提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霁,我要吃烧鸡腿!烤羊腿!烤羊尾!快去给我拿!”阿那金叫叫嚷嚷的开始报菜名!

    “吃你大爷!”谢霁丢给他两馒头笑骂道,而后招呼伏青去小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阿那金伸手接住馒头,看也不看的直接往嘴里塞,他真的饿狠了,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想不想吃我大爷先放一边,接下来的话,我若说了,你一定会想吃了我大爷!”

    “什么意思?”谢霁皱眉问道,他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回翻涌着。

    阿那金将手掌平放在脖间一横,比了个杀头的动作看向谢霁道:“懂了吗?”

    见谢霁仍紧皱着眉头看他,阿那金将手中啃的精光的鸡骨头把玩了一圈转了转弹到桌面上道:“齐人里骨头最硬,最带种的就是你父亲,齐廷有意与我父皇和谈,想要要回一个齐帝的皇子去,我父皇开出的条件便是你爹的项上人头。”

    谢霁瞬间面无血色,背后惊出一层冷汗来。

    阿那金看了谢霁一眼饶有趣味的说道:“而齐帝答应了。”

    “什么?!”谢霁双腿发软,眼前一阵发黑。

    “只等开春黄河里的冰化了,兀目遣的使团便会到达,到时候一手交人一手交货。”阿那金慢悠悠的说道。

    “不止吧!恐怕到时候来的便是兀目大军,而大齐上下再无抵挡之力!”谢霁继续补充道。

    “然也!不愧是你,谢霁。”阿那金咬了一口孜然羊排,直叫道,“好香啊!果然临安城里什么都是好的。”

    “阿那金,你为什么会提前来告诉我这些?”谢霁面无表情的问道。

    “当然是提前过来探探路,你家这宅子不错,将来可以求父皇赐给我做我的王府。”阿那金喝了一口米酒,暖了暖身子说道。

    “没个正形!”谢霁焦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脑飞速运转迅速思索着破局之法。

    “谢霁,你们齐人一向诡计多端,你亦如此,不妨来猜一猜齐帝会怎么杀死你父亲?是整个通敌叛国的冤假错案,还是直接栽赃个玩忽职守的罪责?不行,玩忽职守这个罪名太轻了,不够致命。”阿那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要是我的话,不如直接赐死他来得省事,为国为民,你们齐人不就最爱讲这种大仁大义了嘛,而且还能安抚住属下,不至于军中哗变。”

    “闭嘴!”谢霁突然冷声说道。

    “哎,我也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免得到时候你被吓破胆子。”阿那金满不在乎的说道。

    谢霁突然灵光一闪道:“阿那金,我们是朋友吗?”

    阿那金突然顿住,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痛饮后方道:“我们算什么朋友呢!”

    谢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可太好了!”

    阿那金:“……”

    谢霁回了书房,将当年从临安侯府里顺出来的那几张信纸拿了出来,他看着纸上的曼陀罗印记,面沉似水,思索良久后,始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少倾,他将信写完,走出书房后交到阿那金手中道:“你想不想夺回蓟州?”

    阿那金紧紧捏住手中的竹筷,直至将竹筷捏断后才苍凉的冷笑道:“蓟州的得与失,管我阿那金屁事啊!”

    “是不管你什么事,不过你若想在兀目站稳脚跟,就把这封信悄悄塞给齐室质子。”谢霁将手里的信封递向阿那金道,“速速!”

    阿那金拎起旁边的手巾擦了擦布满油污的双手,接过信后放在了怀里揣好道:“你能干出点什么来,我很拭目以待。走了,回见!”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道,“见你总没好事儿,还是不要见了吧。”

    谢霁嘱咐道:“此信万万不能落入其他人手中,切记切记。”

    阿那金甩了甩头道:“婆婆妈妈!”

    谢霁:“……”

    阿那金隐入阴影之中站定道:“谢霁,这话我只说一次,我们不是朋友,是生死相托。”随即,他一个鹞子翻身,翻出门外去,消失在无边暗色里。

    此时夜色苍茫,笼罩着整个临安城。

    次日,谢霁在大伯父的书房里待了整整一天。

    “不错,你筹谋的很好。”谢则肃着一张俊脸继续道,“家里做了几套新衣,明日,你跟随钟叔去江北大营走一趟,给你父亲送去。”

    “是!”谢霁出了大伯父的书房,回自己院子里躺在床/上仔细思量着,还有什么关节没有考虑周全,以及官家到底会采用何种方式向父亲发难,到时候父亲的政敌会选哪个方面作为突击点将父亲置于死地,而父亲的支持者又会从哪一方面辩驳突围出去,自己该提醒父亲准备什么样的证据防备什么样的招数。

    他与大伯父的谋略是否能将父亲拖出死亡的阴影?

    一时间,谢霁头痛欲裂,他仿佛又回到了四面楚歌的前世,万事万机决断朝他涌来,每天有数不清的战报、奏章围绕着他,官家张口便是:“请谢相决断便是。”他至今也没弄明白那小崽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谢霁迷迷糊糊入睡,一夜春来,海棠花开。

    “阿霁,等战事歇了,我们便找一块依山傍水的闲田去,你挑水来你浇田,你砍柴来你做饭。”梦中的姑娘嫣然一笑,灿若朝霞。

    “我都做了,那你做什么?”

    “做你的心上人啊。”

    谢霁蓦然惊醒,窗外月色如洗,他怔怔望向西边,久久无语,怎么会梦到这么离谱的事呢,他甩了甩头翻身继续躺着。

    是了,自己这边顶不住的话,河西又能坚持多久呢,隔断外的陪床/上传来阵阵轻鼾,伏青还在熟睡着。

    天明之前才最昏暗,天明之前才最寒凉,这一次,他不会倒在天亮之前,让人空等一个轮回的时光。

    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鸡鸣,金鸡报晓,天要亮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