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爹么

    苏眠去送晚膳时,多留意了两眼梅颂今的脸色。

    果然是不大好看。

    她脑海里瞬间冒出一大堆的皇家阴私,不知道能不能套出点话……

    梅颂今见她不住地偷瞄自己,没好气道:“没规矩。”

    苏眠:……

    他除了这句还能不能说些别的?

    苏眠浅笑:“公子,去年我酿的梅子酒如今正好,您的伤好了,要不要饮两杯?”

    梅颂今将筷子放下,声音轻缓:“多拿些。”

    在京中时母后是不叫他饮酒的,怕酒后失态,可如今又没人晓得自己的身份,哪里有态可失?

    苏眠来回不过片刻,便抱着两个大坛子回来。

    她拍着其中一坛笑得清浅:“这坛是我酿的,味道好些,公子喝这坛。”

    “另一坛呢?”

    莫不是昨日那男人酿的吧?

    苏眠指尖点了点,面上带了丝失落:“这坛是我爹酿的,当时我酿酒时他看着新鲜,非要试试,我怕他浪费东西,便只让他酿了这一坛。”

    梅颂今沉默,暗暗道了句抱歉。

    “只是他的厨艺向来不怎么样,便不拿给公子献丑了。”

    苏眠小心地揭开酒封,轻轻嗅了一口,赞道:“还是我酿的更清甜些。”

    梅颂今低声提醒:“自谦。”

    苏眠给梅颂今倒了一碗,笑眯眯地递给他:“公子说的是,且尝尝?”

    果酒入口微辣,而后便是漫天的酸甜清香。

    梅颂今看了她一眼,一饮而尽。

    苏眠:……

    “先吃些菜,不然要醉的。”

    “你爹还没消息,但仍在寻。”

    冷不丁的一句,让苏眠愣了愣,原想着六皇子寻了快一个月,京中既来了信儿,想必是有她爹的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问……

    她指尖稍动:“公子可是在京里寻的么?”

    梅颂今颔首:“京中,淮宁府皆派了人,只是只有名讳,无疑大海捞针,需得费些时日。”

    既是京中寻的,怎会没消息呢?

    苏眠端起酒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许是喝得猛呛着了,苏眠瞬间咳出声,眼角泛上一抹红看着梅颂今:“无论有没有消息,还是要谢过六公子。”

    她猛地举起酒碗:“敬您!”

    梅颂今眼瞧着她又灌下去一碗酒,不甘落后的回了一碗。

    苏眠瞪眼,与她拼酒?

    从没人有这个胆子!

    半刻钟后。

    两人皆是面色泛红,苏眠大着舌头和梅颂今碰了碰碗:“敬……敬墨儿!”

    梅颂今晃了晃脑袋:“敬墨儿。”

    墨儿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突然出声:“爹!”

    还未等梅颂今反应过来,他又朝着苏眠喊:“娘!”

    说了这么久的话,这两声是最清楚有力的。

    苏眠笑出声:“我才不是你娘。”

    她说罢指着梅颂今:“他要带你回家,是你爹。”

    梅颂今眼神迷离地摆手:“我不是。”

    苏眠也觉得眼前有了重影儿,拄着下巴慢悠悠道:“那谁是?”

    梅颂今晕乎乎的想了半天,对上苏眠的视线,肯定道:“他没有爹。”

    苏眠瞬间红了眼圈:“我没爹,墨儿也没爹,你有爹么?”

    像是听懂了一般,墨儿也泪汪汪地看着他。

    梅颂今点头:“我有。”

    他好像是有的,不仅有爹,还有娘,还有哥哥姐姐。

    仿佛被两人的情绪感染了,梅颂今也抽了抽鼻子又灌下两碗酒:“我有爹,可我爹也是别人的爹。”

    他爹对旁人比对他还好呢……

    苏眠陪了两碗,东倒西歪地拍了拍他的手:“别难过,我可以当你爹。”

    一旁的墨儿急了:“爹!”

    苏眠也拍了拍他,哄道:“也当你爹。”

    梅颂今盯着自己手上的一抹白,不自觉伸手握住。

    触手温热柔软,他莫名地微微用力,似是不想让那抹温柔溜走。

    抬头看去,苏眠不仅眼圈泛红,脸颊也因饮酒透着股子蜜桃色,双眼迷离地笑,梅颂今瞬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胸口……跳得太快了些。

    他忙将酒碗推开,一把将苏眠拽到自己身侧:“酒里有毒!”

    苏眠:有毒!

    她伸手去掏梅颂今的嘴:“快吐!”

    梅颂今:!

    在侧屋早听不下去的亦白听到这句不过眨眼间便蹿到了梅颂今身旁,一把推开苏眠去给梅颂今把脉。

    梅颂今见状却一拳打到亦白肩上,踉踉跄跄去扶倒在地上的苏眠:“快、快吐……”

    苏眠下意识扑抓住他的手,凑到他面前:“你可别死!”

    两人距离不过一拳,梅颂今感受着胸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攥紧苏眠的手交代后事:“我怕是……命不久矣,照顾好我们的墨儿……”

    墨儿:“哇——”

    头要炸了的亦白:……

    亦白将梅颂今扶坐起来,重新给他把脉。

    ……确实只是醉酒。

    他从不知公子醉了酒是这般模样。

    梅颂今还攥着苏眠的手交代:“莫、莫挂念我……”

    苏眠狠狠点头:“你放心!”

    亦白咬了咬牙,沉声道:“公子,你醉了,我扶你进去休息。”

    “墨儿来。”梅颂今捂着胸口一脸硬撑,“爹爹有话交代……”

    苏眠一把将墨儿薅过来抱怀里:“你说。”

    亦白:……

    他背起梅颂今朝屋里走,被死死拽住手的苏眠哭出声:“墨儿,你爹不行了!”

    梅颂今配合地垂下脑袋,不再作声。

    将梅颂今放到床上,见两人仍死死牵着手,亦白无奈道:“苏姑娘,麻烦松开我家公子的手。”

    苏眠拼命摇头:“不成,我得送他一程。”

    梅颂今将人捞过去紧紧抱住:“送我一程。”

    说罢又迷迷糊糊地醉过去。

    墨儿默不作声地爬到床上,坐定之后:“哇——”

    刚用过膳回来的亦风和羽川:?

    最后,三人看着醉得不省人事却抱得死紧的梅颂今和苏眠,再看一眼抱住梅颂今的腿睡着了的墨儿,对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我就说她不安好心。”

    是气愤的羽川。

    “我瞧着是殿下抱的人家苏姑娘。”

    是明辨是非的亦风。

    唯有亦白走到外头闻了闻酒坛子,确是果酒没错。

    这酒拿来时他便看过,是没问题的,可他也没想到这像饮子一般的果酒殿下也能喝醉。

    他叹气:“今夜谁都不许睡,守在门口,确保……”

    亦风:“确保什么?”

    羽川瞪他一眼:“自然是确保殿下的清白!”

    亦白扶额:“确保殿下不会呕酒。”

    春末夏初,外头的虫鸣略显稚嫩,夜里的风也令人舒爽。

    三人蹲在门口相顾无言。

    “殿下明天醒了会怎样?”

    亦白摇头:“不晓得。”

    殿下从未醉过酒,也从未这般……这般抱着人不撒手,他们下手重了怕伤着他,下手轻了根本分不开。

    进退两难。

    只能等着两人醒来再说。

    有人一夜无眠,有人整夜安眠。

    鸡叫时分,三人同时站起身。

    殿下鸡叫三声必定起身,现在想必已经醒了。

    三人瞧瞧推开门,朝里看一眼。

    嗯?

    还睡着?

    “再等一会儿。”

    这一等,便等到了日上三竿。

    梅颂今蹭了蹭脑袋,呼吸交缠间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片刻,他倏地睁开眼睛。

    精致白皙的脸庞倒映在他眼中,两人的距离不过一个指尖,近得甚至能数清怀里人的睫毛。

    面前人睡得香甜,鼻翼微微起伏,唇瓣、唇瓣……

    梅颂今呼吸缓缓急促起来,苏、苏姑娘!

    他瞪大了眼,如雪般的记忆瞬间涌来。

    梅颂今脸颊瞬间爆红,手下不自觉用力,感受到胸前的触感又赶忙卸了力道,缓缓将手从苏眠腰上拿开。

    左臂被枕垫得几乎没有知觉,梅颂今屏住呼吸抬起苏眠的头,将左臂移了出来。

    直到站到床边,手上的触感仍没消失。

    苏眠衣衫略显凌乱,领口露出丁点锁骨,梅颂今‘唰’地移开目光,喉结不自觉滚动。

    他与苏姑娘……

    下一刻,梅颂今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面色绯红推开门。

    门外台阶上的三人晃眼间全部站起来,有些不敢看梅颂今。

    梅颂今有些急切地伸出手递给亦白:“快给我把脉,我好似是中毒了。”

    亦白面色一变,立马抬手去把脉。

    脉象柔和有力,从容和缓,不,不大和缓。

    亦白瞄了他一眼:“公子无碍。”

    梅颂今眉头瞬间皱起:“怎会无碍,我胸口难受得紧,还有苏姑娘,她也饮了酒,你且去给她把脉。”

    亦白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属下看过那酒无毒,公子许是饮酒过多,心绪有些不大稳,无碍。”

    听到他无事,一侧的亦风笑得没心没肺:“公子,苏姑娘还没起吗?”

    梅颂今怔住,他昨夜与苏姑娘同床共枕……

    虽然他不喜欢苏姑娘,可是、可是两人已然这般了,自然是该……他耳垂几欲滴血地想,自然是该娶回府才对。

    他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半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如此这般,该娶进门。”

    羽川大惊:“公子不可!昨夜不过是意外,我等都不说怎会有人知晓,一介农女哪里配?”

    梅颂今皱眉正要训他,门忽然被打开。

    门内苏眠衣衫整齐,发丝像是被潦草打理过,整齐中透出些微的凌乱,她朝梅颂今难为情地浅笑:“昨夜醉酒打搅公子,竟占了你的床,对、对不住……”

    梅颂今瞬间绷直了背,盯着苏眠抿唇:“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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