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花辞后来在岐岚山放过很多次风筝,一次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放得更高更稳,但花朵始终在蝴蝶下方仰望。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到端午节,躺着收风筝线时,江浸月问花辞什么时候再来?

    “初六。”花辞说。

    老实说,江浸月很想让花辞跟她一起过端午,但她从小到大跟家里人过的节确实不多,少一个也没什么。

    能跟家人一起过,那时上上好的事情。

    “那正好,端午节你就跟家里人好好过,我提前一天把东西准备准备,我们可以包点不一样的粽子。”江浸月愉快地想,“诶对了,你们家里也包粽子的吧?”

    “嗯……”

    “那肯定和我包的不一样,”江浸月笑起来,“连阿爹阿娘都说我吃的奇怪,简直大开眼界闻所未闻,不过实际上味道还不错。”

    江浸月对于过节没什么特别想法,京州城大大小小的活动左右她参加不了,当个观赛者她也觉得没意思,还不知捣鼓点吃的满足口腹之欲呢。

    当然,有人分享的话就是意外之喜了。

    送走了花辞,江浸月照例在双生石旁摆弄药草,倒出旧的换上新的,算算日子她马上就能结束治疗了。

    左腿并没有因为自出生就没有使用而变得跟右腿不一样,相反,在药物作用下,即使没有锻炼也依旧健康。

    这个夏天之前,汀厝说江浸月可以在换上药后试着使用左腿,简单的站立就好,感受肢体有没有力量。

    如果能保持长时间站立,再随便找根趁手的树枝当拐杖,慢慢练习走路。

    “麻烦阿杳保护好这个烦人精,可别让她受伤了。”

    汀厝当时诚信诚恳地交代,顺手拿走了阿杳剥下来的兽皮。

    阿杳把江浸月带到一处平地,站在她右侧,确保她站立不稳有及时的支撑。

    刚开始的半个月,一旦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分担到左腿上,江浸月就会抑制不住地倒下。

    笑呵呵地爬起来后再做尝试,但每天尝试的次数不多。

    她总说来日方长,所以并不急于求成,失败后也不会自怨自艾。

    “慢慢来嘛,这腿现在跟生人差不多。”江浸月揉着皎皎肚子说,“冬日的及笄礼前,我一定可以做到,慢吞吞地也无妨喽,总会熟络起来的。”

    江浸月摸着摸着“咦”了一声。

    坐起身,把皎皎放倒,手覆在她的腹部,“咦咦咦?”

    抓着皎皎竖着来,江浸月一边感叹好长一条猫,一边把她侧过来侧过去端详,“咦咦咦咦咦?”

    皎皎不耐烦了,喵呜一声挣扎着要下地。

    江浸月满足她。

    皎皎脚刚落地又被翻得四脚朝天,肚子上盖着江浸月两只手,“呦呦呦呦呦呦呦……”

    呦呦喂喂啧啧嘬嘬嘿咻嘿咻……

    怪不得怪不得……

    我怎么说我怎么说……

    你啊你啊你啊你啊你啊……

    好长一段没有营养的感叹之后,江浸月恍然大悟。

    “皎皎,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

    论猫奴,江浸月不是专业的,专业的是她娘亲江妩。

    江浸月作为江妩的女儿,完美继承到了她受小动物喜爱的体质,不是那么完美地继承了她专业兽医的本领。

    结合皎皎这么久以来的不对劲和自己对她行为的梳理,江浸月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困住被她絮絮叨叨烦得不得了的皎皎不让她跑,揪住她陪自己做饭吃饭,让阿杳看住她不让她跑,收拾晚上睡觉用的包袱。

    阿杳把江浸月带到蕤旌老树下,江浸月说自己今天晚上不看阿娘点天灯了,就睡这儿了,明天不乱跑了也不吃饭了,你们快快回家一趟,让娘亲看看是不是她信里写的那回事儿,不用着急回,在家里玩一天,明晚天黑回来就行。

    江浸月激动地催促着,丝毫没管俩猫听没听懂。

    一串话秃噜完,俩猫一个比一个安静,脑袋一个比一个歪,都快折了。

    江浸月尴尬了一瞬,清清嗓子,简短地重复了一遍有效信息。

    阿杳脖子正回来,前爪推了推皎皎的屁股,意思是让她自己去。

    皎皎:“……”

    江浸月:“……”

    回家的要求阿杳竟然都拒绝了,这可真是难得。

    江浸月又劝了会儿,天色已然黑了。

    确定信封妥当地在小包袱里,妥当地系在阿杳身上后。

    “说好了啊,”江浸月一声令下:“去!”

    ————

    江浸月满怀期待地等着阿杳和皎皎带回来好消息,另一旁的花辞毫无期待地回到了不归山。

    登山时遇到了埋伏的同期,花辞毫无章法的躲避让元宵嗤之以鼻,花辞并未反驳什么。

    如若没有元宵,同期的八爪钩就要直中他的咽喉了。

    沉默地回到屋子,花辞尚未走到门前,就意识到屋内有人。

    自从上次师父在他屋内等着,而在此之前他未有任何察觉,花辞就留了个心眼。

    又是师父。

    十四心中默默叹气。

    纵然做好了准备,可十四还是没能抗住一推开门就朝胸口踢的那一脚。

    躺倒在地没来得及咳嗽,皮鞭就招呼在了十四身上。

    拳打脚踢和皮鞭交替进行。

    在师父混乱的发泄和滚乱的言语中,十四试图找到他生气的来源。

    一鞭抽在腰腹。

    “我要你有什么用!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长进!”

    可能是我天生不适合杀人吧,花辞想。

    十四的胳膊被卸了。

    “你和二十对得起我吗!”

    元宵又做什么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还好这次没抽到脖子,要不然伤口会很明显。

    “他都死了你还没半点长进!为何原地打转!”

    哦,跟元宵没关系。

    原来你说的是梁十啊。

    十四被掐着脖子拖起,扔在床上。

    床边放着一碗药。

    “十四,你若再是这样,师父就要放弃你了。”

    是吗?那太好了。

    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疼不疼,诶呀,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师父变了个人一样,语气温柔得很。

    “可师父也没办法啊,十四,你争点气好不好。”

    十四紧皱着眉粗重喘气,师父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替他上了药。

    胳膊像是一条破抹布,师父温柔地拿起,干脆利落地对上。

    十四难以忍受地发出一声闷哼。

    师父用手指弹了弹十四的面具,发出“当”的一声。

    “好好养,我先走了。”

    合上门的前一刻,师父按照惯例回头。

    十四在朦胧的视线中对上师父的眼睛,那里闪烁着复杂的疯狂。

    “十四,不要贪玩,该收收心了。”

    语闭,师父哼着小曲儿离开。

    以往花辞对他的吩咐置之不理,可今天这句话让他一瞬间冷得发抖。

    ——该收网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

    仲夏端午,飞龙在天。

    龙飞得高不高兴花辞不知道,花辞挺不好受的。

    伤口很痛,脑子很乱。

    每一步他都得走的谨小慎微。

    花辞觉得自己深陷进了一潭看不到边的泥沼,动弹不得。

    可他又必须前进。

    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左脚,摇摇晃晃地迈出一小步,回头再拔右脚。

    同样的动作周而复始,用尽力气又好像在原地打转。

    判断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但花辞清晰地直到他要去向哪里。

    ————

    花辞一头撞向一跃而出的阿杳腹部,捂着头笑。

    “端午安康呀花辞!”江浸月随之冒出头,喜悦地同花辞分享喜讯:“皎皎要当妈妈了!”

    “真的吗?太好了!”花辞拉江浸月起来,“恭喜你,你以后会有更多小猫陪了。”

    “多谢多谢,这喜悦分你一半。”

    前些天阿杳不仅带回了江妩的准信,也带回了家里上好的糯米。

    江浸月直接煮了一些白粥,软糯香甜,假装和家人一起过了端午。

    端午那天,江浸月去采了些箬竹叶,提前收拾干净。

    抱着皎皎好一通亲热,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高兴。

    皎皎对江浸月这还魂般的热情怪烦的,眼眯缝地都快看不见了。

    可还是任她揉捏扁圆,一声没吭。

    江浸月说她包的粽子和别人的不一样,那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花辞虽然没吃过,但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那也得见过猪跑。

    寻常的粽子用糯米为主,大多加莲子、百合、花生。

    标标准准,脚踏实地,传传统统。

    “哦,我知道那些,”江浸月听完点点头,“添加那些食材,口感不腻还健康,就是没什么新意。”

    花辞:“……”

    可你也别太有新意了。

    江浸月给花辞一个小背篓,花辞背在身上,跟着江浸月一路走走停停。

    两人,准确来说只有江浸月,途中捡了不少食材,几乎是遇到什么就往背篓里扔,丝毫不管花辞马上就要裂开的表情。

    开眼了,开眼了。

    花辞从来没想过山里能有那么多能吃的。

    直到把好几种花一股脑全塞进糯米中,花辞还觉得恍惚,“真的只加两勺糯米,其余全填这些……配料吗?”

    “嗯嗯。”

    “真的要把阿杳捡的那个果子放里边吗?”

    是的,那个又酸又涩又难吃,颜色很奇怪长得更奇怪的果子,又被阿杳送给花辞了。

    “嗯嗯。”

    花辞深吸一口气。

    这真的能吃吗?

    “阿杳送给你的,不吃她会伤心的。”

    花辞缓慢吐出一口浊气。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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