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千同学。”突兀的，一道男声打断了树下两人。
下午的热风里带着股闷燥，梧桐树上的红绸随风摇摆仿佛是在嫌弃这不浪漫的天气，尧星昱环胸站在一边，视线微微斜向另一边，将红色礼盒递还给男生的叶千。
一场乌龙，认错了人而已。
男生沮丧的拿着礼盒，逐渐走远。
叶千转头看向树侧的尧星昱，尧星昱同样望去。
叶千唇微抿，而后真诚开口：“刚才……很抱歉。”
尧星昱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语气戏谑：“我的长相还是会喜欢你的长相吗？”
叶千静默了一下：……“虽然很抱歉，但，我的长相是会喜欢你的长相吗？”
树上的红绸在燥风中摇摆，树下的两人一靠一立，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
忽的，一道喊声打破了沉静。
“我来了，我来了，准备！准备！请准备！”远远的傅川就朝树下的尧星昱喊，他脚下的自行车蹬的风声火起没有丝毫要停的趋势，显然是打算让尧星昱动态上车。
尧星昱站直身体。
车子转眼到了梧桐树下，尧星昱长腿顺势一跨，自行车瞬间跑出一米远，只短短时间，人就只见背影。
叶千看了半秒，而后收回视线，她低头看了眼手表。
她该回家了。
夕阳从梧桐叶顶端的缝隙里挤下来，将宽阔的柏油路切割成似银河的两岸，叶千顺着阴影更多的一边往宿舍走。
还没走两步，叶千的电话铃响了。
是叶守打来的。
叶千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
叶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千千，东西多不多，我一会下班顺路去接你？”
“太远了。”叶千拒绝：“还有，你不顺路，我自己回去。”
叶守：“……也行。”
叶千：“你下班可以顺路去接暄暄，星期五何禾估计比较忙，你接到暄暄给她打个电话……”
叶千话还没说完，又一个电话进打来，是何禾。
叶千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叶守道：“爸，先不说了，何禾给我打电话。”
何禾的电话一接进来，她和叶守同样的话就冒了出来：“千千，今天回来吧？我一会下班顺路去接你？”
叶千走出林荫道，拐弯，回答依旧不留情面：“你不顺路，不用过来，我自己回去。”
何禾：“……好吧，我还想着让你爸去接暄暄呢。”
叶千轻笑：“我回去要告诉卫小暄，他被嫌弃了。”
何禾哈哈大笑：“他那埋汰样，被嫌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你都一个月没回来了，他可是天天都在眼、对了，你说我要不要在你大学附近买套房？听说房价还会升……”
说到买房，何禾语气正经了些。
何禾自从离婚嫁给叶守后，就喜欢上了买房，工资只要稍微多攒一点，她都拿去买房。
好像这是她的热爱。
叶千看着远处的蓝天，她知道不是。
那时，卫夕已经很虚弱了，蓝白条的病服挂在她削瘦的身上，苍白又无力，但她攥着何禾衣领骂人的力道又显的精神：“你脑子笨，又蠢，除了被人骗就是被人骗，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发财机会，你之后就去那个柜台工作，学历低就……努力点，攒了钱就去买房，除非、你……死，房名……都写……你自己的名……”
那时的何禾还很年轻，但脸上和脖子上却全是前夫殴打的伤痕，她抱着卫夕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记、记住了，我笨、我蠢，我不听你的话被渣男骗，还为了渣男被你绝交，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要——”
“闭……嘴。”卫夕推开她的脸，大口喘气：“你，重复，后面的，话。”
叶千能想到，如果是还有力气的卫夕，一定会拍着桌子高声厉骂何禾一遍，让她重新重复后面的话。
但，她没有多少力气了。
即使这样她也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她让叶守帮何禾打离婚官司，将卫家的家具厂交给叶守；她给何禾规划后路让她二婚嫁给叶守；她将卫千的名字改成叶千，让她背诵并牢记她讲的话；甚至连卫暄的出生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一切也都如她所安排的那样发展，叶守作为她亲自挑选的上门赘婿，她没看错人，他答应卫夕后，就真的按照卫夕说的做。何禾也是同样，唯一的小插曲，可能就是她五岁的弟弟即不姓叶也不姓何，而是姓卫，有个温暖而明亮的名字，叫卫暄。
电话那头何禾还在罗列着在云大附近买房的可能性，越说越觉的可行，最后她一拍掌道：“买了！我今天多加点班，争取多拿提成！”
何禾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一直到快要挂电话时，何禾才想起一件事，她忙对着叶千提醒：“对了，下雨！要下雨！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你别忘记带伞！”
叶千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了眼西边圆溜溜的太阳，和白云悠悠的蓝天。
要下雨？
在某些方面来说，叶千算的上是听话的人。
她推着行李箱，在校门口打车，行李箱的拉杆上挂了把伞。
叶千拎着行李箱刚上出租车不久，天空就下起了大雨，豆粒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似是石子掷下，噼里啪啦的震响。
叶千看着窗外，神色平静。
她带了伞。
尧星昱没想到他就出来买个材料的功夫，天上就跟漏洞似的开始下暴雨。
他站在公交车站台下，看着眼前的雨瀑。
霹雳乓啷的雨滴打在公交车站的站檐上，在檐边成珠串落下，隔着雨帘，柏油路面上一朵朵雨花绽开，车辆呼啸而过。
雨中的空气有点湿冷，尧星昱随意靠在公交栏上，看着绵连不断的雨线，手里的打火机咔哒开合一下，他从兜里掏出根烟。
嘴叼香烟凑近火苗，冷白的脸庞在火光里显出明灭的光。
尧星昱叼着烟靠在公交栏上，隔着漫升的烟雾看雨夜。
因为大雨的原因，今天的天色较以往暗下的早，柏油路两边的路灯都开了，白色光球路灯伫立成两排，照亮整条柏油路。
暴雨下，柏油公路上，车辆穿梭，偶尔路过的一两辆出租车上都显示了有人，公交车连个影子也无。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出租车里，司机师傅不停的对着后排的叶千道歉。
叶千没太在意。
刚才司机接电话的声音不小，她都听到了，孩子生病是人之常情的事，她不觉的有什么。
以前她生病的时候，叶守和何禾也是这样赶回来的。
叶千看了眼手机接单的车，开口对司机道：“前面的公交站停就行，我打到车了。”
很快，公交车站处，出租车停下。
靠在栏檐下的尧星昱看到停下的出租车，眉梢一挑。
他站直身，叼着烟走过去。
车后座处，叶千打开车门从租车上下来，驾驶位的出租师傅先她一步，打开车门，淋着雨快速跑过去帮叶千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下来，递过去。
“谢谢。”叶千撑起伞，把行李箱拢进伞下。
司机淋雨跑走，一边跑一边对着叶千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伴随着大雨，师傅坐进了驾驶位。
尧星昱迈步走到这辆车前，伸手去拉后车门把手，嘴里道：“师——”
哗——
出租车猝不及防驶出去，溅起一片水花。
尧星昱先是一滞，而后后退一步，避水。
然而，闷声响起。
尧星昱的脚后跟磕在了叶千的行李箱上，后冲力让他猝不及防的坐了下去。
一系列快速的转变，让尧星昱表情空白。
公交站外大雨滂沱，站檐下，叶千举着伞，伞下，尧星昱叼着烟坐在她的行李箱上。
叶千垂眸看他。
尧星昱仰视看她。
风带着雨的凉意吹进伞下，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动。
公交车站台上发亮的广告牌映照在两人身侧，在他们向光的一侧落下明亮，另一侧则是黑色的夜幕，明暗不同的两种光影在两人身上对半分割，他们一站一坐，似是处在天使与恶魔的分界线上。
星火之间，缥缈的烟雾被风吹动，薄薄的雾气伴随着琐碎的风雨扶摇直上，飘荡在叶千的脖颈，面颊，和碎发上。
叶千鼻翼微动。
她伸手。
抽掉了尧星昱嘴里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