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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殷勤重寄词二

    阿紫正满心筹划着离开,正巧大理又派来了侍卫,不仅送来一份厚礼,还有几封书信。阮星竹照例是叮嘱牵挂,又有手书向阮父阮母问安;阿朱除了叙述再孕的安心喜悦之外,又提及‘聪辨先生’苏星河遣弟子至大理段氏下请柬,言称六月十五在擂鼓山举行棋会,广邀各地才俊前往。本来这看过就罢了,谁知段誉却拿了请柬自己偷着去了,段正淳大为恼火,又无可奈何,只得派上朱丹臣、古笃诚跟上护送,最后,轻描淡写道:“随信附上请柬一张,吾妹若有兴致,可前往一观。”

    阿紫展信大快,笑道:“果是姊妹连心,这真是雪中送炭啊。”读信之后,阿紫暗暗吩咐云屏,先将一应不大动用的东西收拾起。至于那份厚礼,阿紫如上次般打点妥当,着人分送各处,并加厚了一份,送至阮果毅处。因阮月筱出阁在即,特意在她那份加了许多新鲜花色的绫罗、绸缎,还有一匣子各色宫花、点翠。

    次日,阿紫略理了理,信步走到扫喧居,霞绡见了,忙笑道:“段姑娘来了!”阿紫笑道:“大姊姊在么?”霞绡道:“我们姑娘在绣房里,赶制嫁妆呢,段姑娘先坐坐,我去通报。”阿紫想了想道:“不必了,大姊姊在刺绣,我去看看罢。”

    霞绡引着阿紫过去,阮月筱正在绣棚前忙活着,见阿紫进来笑道:“妹妹且等一等,我绣完这片叶子就好。”阿紫见这件大红缎子的嫁衣,裙摆的百卉基本成形,笑道:“姊姊先忙罢,我不急的。”一会阮月筱完工,插针收线,又用流云西纱罩了绣棚,请阿紫至清厦用茶。

    两人对坐饮茶,阿紫细看阮月筱,如今她恬静柔美,以往的清高、傲气都不复存。阿紫笑道:“虽说前日已贺过了,但还是要说,姊姊如今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阮月筱红了脸,笑道:“你们这帮丫头,只顾贫嘴油舌的拿我打趣儿,不知将来轮到自己的时候,又会羞成甚么样呢?”两人说笑几句,阮月筱又谢过阿紫昨日送来的礼仪。

    阿紫取出个螺钿乌木盒,笑道:“听说江南都有‘添妆’的风俗,我也凑一份儿。” 阮月筱打开一看,原是一支蕊凤衔珠金步摇,衬着墨绿丝绒,分外光彩。阮月筱一惊,忙推还道:“这太贵重啦,我不能收。一般姊妹添妆也不过是各自针线、绣作,表个意思罢了,这如何当得起?”

    阿紫道:“大姊姊,不要推辞了。这钗虽用了些金翠,也不值甚么,只这颗珠子倒还罢了。再说,喜讯方至,也不及准备什么,旧物虽微,也是阿紫一片心意,日后姊姊见了,偶尔念起妹妹,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阮月筱本是闻声知意,伶俐十分的人,便道:“妹妹此话,莫不是有了归家的念头啦?”阿紫笑道:“不瞒姊姊,家母已写信催我,连护送的侍卫都来了。”阮月筱沉吟片刻,叹道:“家去也罢,这儿便是千好万好,终不及自家随意自在。”阿紫讶然看她一眼,低头不语。

    阮月筱伸出手,轻拍阿紫手背,渭然叹道:“好妹妹,姊姊原也是个糊涂人,平日里心高气傲,一味掐尖要强,回头想来甚是可笑。我本地位尴尬,也曾吃过不少苦头,当时遇事看得那样重,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真有如天塌地陷一般,事过时迁,如今回想不过一笑尔,那时置气实在无味。女儿家原就难做,你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己清誉,也有涉自家家风。那等碎嘴之徒,无事还要缠三分呢,若有些儿破绽,更不知嚼出甚么好歹了,便是住在扫喧居,也躲不过这外边的喧嚣是非。”

    阮月筱又道:“我观妹妹性情阔朗,不是那拘于深闺之人。阮家便是锦绣成行,绮罗逐队,又怎留得住妹妹?无奈有人多事自扰罢了。可是妹妹,须知厚德载物,慧极则伤,凡事太明了了也不好,妹妹身子本就不好,何必与着意旁人计较,再过上几年,指不定大家都忘了,何苦平白累得自己心绪不宁?我见妹妹近来郁郁不乐,故而说几句肺腑之言,如有冒犯,妹妹可不要多心才是。”

    阿紫秋水漪涟,晴眼如电,注定阮月筱道:“月姊姊!你我相交数月,还不及这番话来的亲近!我只道姊姊满腹经纶,却不知见识亦这等明晰颖悟。姊姊说这话,是真心将我当妹妹看了。阿紫年纪虽小,难道连这也分不出?又怎会生气呢。”

    两人一席谈话,相契于心,愈加亲近起来,更觉依依不舍。阮月筱回屋,取来两块手绢和荷包,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比外头卖的强,妹妹留着用罢。”阿紫见这手绢荷包都极其精美,又隐含幽香,想是极花功夫的,道:“多谢姊姊啦,这些贴身之物,还是自家针线的放心。”

    二人又说笑阵子,已近午时,阮月筱令人将阿紫的饭也端过来,二人在扫喧居用饭。饭毕,阮月筱亲手沏了壶阳羡雪芽,两人挨肩擦臂,窃窃私语,一诉衷肠。聊得倦了阿紫方回。近晚,阿紫又到扫喧居约着阮月筱同往阮母处用饭。

    当晚饭罢,闲话几句,阿紫便提出归家之事。阮母大为不舍,道:“怎么好端端忽说要走?莫不是有人慢待你了?”阿紫笑道:“老太太可是多心啦。自我来了,老太太万般怜爱,太太及各姊妹视同骨肉,亲近爱护,饮食起居,无不精心,丫鬟、嬷嬷也是恭恭敬敬的,哪有人慢待我呢?”1*

    阮母道:“那为何急着走?等入了秋,这儿有趣好顽的事儿多着呢。到时再带你们姊妹出城逛逛。”阿紫笑道:“老太太想也知道,我阿朱姊姊有了喜讯,娘一人有些忙不过,便写信催我早归。再说我也待了这些时日,见识不少,没个段家的姑娘,老住在亲戚家的道理。如今连护送的侍卫都来了,正好一道回去,也不费事。”2*

    叶夫人和众姊妹也上前挽留,无奈阿紫主意已定,阮母万般不舍,也只得令人悉心准备归程。

    阮果毅听说此事,有如晴天雷劈,整个人都呆住了,回过神,拔脚就直直往园子里走。烟罗拦着道:“公子这是去哪?要找段姑娘么?” 阮果毅道:“不错,快让开!”烟罗急道:“公子!这无名无目的,直统统闯进去,可成什么事呀!公子便是不为自己,也为段姑娘想想罢!”

    阮果毅犹豫着停下,自语道:“怎么忽然就要走了?莫不是有人为难她了?”新晴在后冷笑道:“公子这话奇怪,段姑娘也住了几月了,如今归家不是自然的么?段家父母尊长俱在,难不成丢个女儿长住别家?也不成体统。”

    阮果毅回身怒道:“你倒有见识!主子的事也能容你放肆的麽!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这么有成算的,我院里可留不住,烦请外面坐坐。”说着就扬声叫嬷嬷。新晴听说要撵自己出去,顿时泪如雨下,颤颤道:“我••••不走••••这院子呆了这么多年,凭什么撵我走啊•••••”

    阮果毅冷笑着去推门,烟罗见拦不住,忙跪下道:“公子!晴妹妹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公子看在她素日殷勤小心的份上,恕她这一次罢。”新晴哭着也跪下了。院里丫鬟、嬷嬷闻声走来,见阮果毅满面急怒,两个大丫鬟都跪着,也忙跪下了。

    阮果毅一低头,见屋外跪了一院子的人,当先的烟罗满脸惶急,粉面煞白,好不可怜,新晴哭得梨花带雨,哀哀欲绝。他素来宽和,见此心软了,后退几步,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叹道:“都起来罢。”

    过了三天,云屏及众人已将行装打点妥当了。这三日,阿紫得空便去扫喧居,与阮月筱无话不谈,相与莫逆。连饭也端过去一起吃,晚间又一道去阮母处问安。园中诸人见了都纳闷道:“如何这等亲热起来。”

    阮月筱细细考量阿紫学识,挑了不少适宜的好书,让她带着回去看,桂嬷嬷也赶制了两双新鞋袜给阿紫,她无儿无女,早把阮星竹和阿紫当作自己后辈。

    事事齐备,阿紫便向阮母辞行。园中众人皆有厚礼相赠,云屏也得了许多赏赐。阮母一直紧握着阿紫,反复打量,满眼不舍。阿紫再三拜别,阮母呜咽出声,语不成句,众人皆垂泪相送,阿紫亦挥泪登车而去。

    华盖八宝车出了侧门,辚辚向前,行不多时,有人策马追来,叫道:“段••••,且等一等!”欲靠近马车,却被一边的侍卫拦住。

    阿紫听出是阮果毅,心中微叹,低声吩咐将车停在僻静处,侍卫从人皆四散护卫。阿紫掀起车帘,凝望着阮果毅策马缓缓走近。两人一照面,都呆了呆。

    阿紫是惊于阮果毅之憔悴,赏琼花时一见,阮果毅风骨秀异,朗如玉树;如今却面焦唇暗,形销骨立,槁如木石,阿紫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语塞。阮果毅则痴痴望着心中玉人娇容,恋恋不舍,心如刀割。

    两人沉默良久,阿紫先道:“表兄,何致于此?” 阮果毅喉中‘呃呃’作响,谔谔道:“段••••阿紫,你•••这就走了么?”阿紫垂首道:“家慈有命,不得不归。”

    阮果毅惨然一笑,取出个锦盒,道:“阿紫,为兄别无它物,唯有文房四宝一套,供阿紫书余闲暇一戏尔。”阿紫接过道:“多谢表兄记挂。”犹豫一会,也取了一把洒金白云折扇,递与阮果毅道:“素扇一把,微表敬意。”

    阮果毅欣喜接了,紧紧握在手心,犹豫再三,方鼓足勇气道:“阿紫,我明年便要会试,若侥幸得中•••••便请姑母、姑丈来扬州一聚,你看可好?”说罢,殷切望定阿紫。

    阿紫略一思索,便道:“大理偏远,我们又住得惯了,怕是不会来扬州了。” 阮果毅一听,方有些生气的双目顿时黯淡下来,整个人失魂落魄,摇摇欲坠。

    阿紫不忍,又道:“若表兄金榜题名,闲暇之际也可来大理一叙,阿紫定倒屣相迎。” 阮果毅如奉纶音,欣喜若狂,念叨几遍后,连连道:“诺,诺,定不负此约。”

    香车驶去良久,阮果毅仍立马远望,不忍就离,先前的落魄颓唐已一扫而空。

    车马辚辚,阿紫打开锦盒,里面装了一方鱼脑冻端砚、六支大小不一的绿沉漆湖笔、四锭漱金徽墨、一叠玉鸾纹宣纸。东西都是极佳的,阿紫翻弄时,见宣纸最上一张写有一诗,词曰“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销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3*不禁暗吟一回。

    阿紫若有所感,心中暗忖:阮果毅疏狂又知自律,执着却不逼人,才学高,性情好,实为佳偶,只是自己和他隔膜甚远,若要相偕,不是他放弃功名家业,陪自己四海飘游,就是自己收心敛性,屈身于深宅之中。这两样都不可能,有缘无分,委实可叹。

    正当阿紫心思千回百转之时,一阵香风吹来,车帘掀动,露出一侧络绎不绝的行人和远方一望无际的青山绿水,阿紫看着,一下豁然开朗,微微一笑,合手一转,内力微吐,手中宣纸化作片片蝴蝶,顺着风无影无踪了。

    出了扬州城不久,阿紫便令停车,阿紫、云屏一人提着两个包袱下了车。阿紫将一个檀木盒交给为首的侍卫,道:“这里有几封书信,烦交与姊姊、姊夫。”几名侍卫皆吃了一惊,道:“郡主,你不和我们一道回去?”

    阿紫翻身骑上‘黄翼’,笑道:“我自有打算。”为首的侍卫急道:“郡主,不可啊,我们怎么向王妃交代啊?”阿紫道:“不是有书信在么,我已写明了。再说,娘也不急着我回去。”

    说罢,两人扬鞭,片刻间已不见了人影。那几名侍卫都是别院的,见识过阿紫的厉害,也不敢拦,唯有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了缘自在琼林中打理花木,却见墙上冒出个女子,手襻着墙头四处张望,不觉一惊,再定睛一看,原是不久前一道品茶赏花的阿紫。阿紫也看到了了缘,笑喊道:“仙姑,快帮我一把。”了缘忙掇了竹梯,搭在墙头,阿紫云屏顺着下来。

    了缘问起来意,阿紫笑道:“即将离开扬州,不舍那一片琼花,故来向其道别。”了缘本就有几分呆气,又爱花成痴,闻言不但不恼,反而满心欢喜,笑道:“这儿早晚都绝少人迹,你尽管呆着便是,只怕被别人看见,又来喋噪。”阿紫笑道:“我们是偷着进来的,没惊动旁人,只是马儿都在外边。”了缘道:“我院子便有条小道出角门的,从那进来便是。”

    两人跟着了缘出了角门,将马匹和行李牵回庵中。了缘性情本就孤高,住处又偏僻,是以院中绝少人来,自此,阿紫便在青浦庵里住下。

    次晨,了缘抱着青瓷瓮去取水,阿紫见状也拿了个泾瓶跟着去了。越往山巅,草木愈发葱翠水润,此时还笼着薄雾,真如图画一般。两人行行停停,约花了个把时辰,将至山顶时,了缘一转,在山角处立着一块极大的山石,通体湿滑,藤萝缠绕,其后得一山洞,开口甚小,洞内宽广,中有一石窍,寒气森森,不测其深,正泊泊流出水来。

    了缘捧起喝了几口,将瓮装满,阿紫也喝了,味极清冽。了缘笑道:“这水在洞里都是冷飕飕,出了洞也就寻常了。”阿紫将泾瓶灌满,笑道:“那在洞里冰些果子,不是极好么?”了缘笑道:“我也试过,在石坑里倒上泉水,再将果子湃在里面,取出来凉丝丝甜津津的,香气却半点没散。”

    阿紫取出手绢沁了水净面,精神为之一爽,了缘见状道:“阿紫,这水极清极洁的,喝便罢了,净面也太过了,流将出去,众人也要用的。”阿紫脸略一红,随即大方点头笑道:“还是了缘想得周全,我知道了。”两人歇了一会,起身回庵了。

    回庵后,了缘令小尼烧水烹茶,自己作了几色点心,除了亲取的水,她从不吃别的。

    众人吃罢,了缘自去诵经抄经,阿紫一时兴起,双足一点,轻轻跃上琼树,找了根粗枝靠着,抱着本《说文解字》看了起来,想起当时自己最喜拿着《世说新语》看个不停,被阮月筱看见,不仅书被缴了,还严厉的说教一顿。

    她道:“断不可再看这样的书,你因新学初会,所以见了这样浅近通俗的文字就爱,将来看惯了,一入这个格局,移了性情,就再也学不深了。”说罢便把《说文解字》给了自己,还加了许多注释在上面,如今一想起,忍不桩嗤嗤’的笑起来。4*

    了缘从净室出来,见阿紫斜倚在树上,捧着本书看得专心,双腿还在悠然的晃来晃去,那一双纤足,不假缠裹,自然娟秀,肤光胜雪,罗袜如霜,不染丝毫尘垢,一对淡紫色的绣鞋,鞋上的数珠儿也跟着一摇一荡,分外俏皮可爱,更兼明肌翠羽,淡妆素寰,衬着身边簌簌成堆的琼花,秀雅出奇。了缘不觉心有所感,取来素琴,调了弦,轻轻弹起一支清新优雅的小调。

    院内诸人皆放下手中之事,静静听着。一曲终了,阿紫清笑一声,顺势一滑,整个人轻飘飘落地,点尘不惊。小尼惊奇的睁圆了眼睛,小小惊呼了一声,了缘却面不改色,微微一笑。

    阿紫笑道:“了缘,这是什么曲子,好生悠扬动听。”了缘笑道:“此曲名为‘有所思’,长短格式都是定好的,曲调却可任意变换,或欢喜或悲思或含情,全凭当时所得,最适随意抒情阐感,故名。”阿紫新奇道:“这样说来,近似于填词,亦能看出弹者心性功力,了缘可谓是此中隐者啦。”5*了缘笑而不言,又弹了一曲,喜悦之情跃然而出。

    阿紫在青浦庵中过得甚是逍遥,晨起便同了缘去洞中取水,回庵后或在琼林中流连徘徊,或背倚在琼树上听了缘弹琴诵经,一觉有人便躲回了缘院落,是以住了七天,庵中众尼竟无一人知晓。

    三餐均是了缘亲手所制,虽是素斋,但也滋味非常,又有冰好的时鲜果子,冰爽甘美,甚和脾胃。两人同桌而食,同床而寝,把臂欢笑,订为姊妹。

    后时日飞逝,阿紫欲赶‘珍珑棋会’,不得不忍痛相别,了缘乃脱手上七宝佛珠一股赠之6*,阿紫亦摘颈前玉坠为报。两人依依惜别,恋恋不舍。阿紫骑马走出几步,再三回首盼顾,见了缘立于原地,凝眸欲涕,不由惘然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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