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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殷勤重寄词一

    五月初五端午节,园子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丫鬟们插菖蒲、艾叶、榕枝,系五色长命缕,薰苍术、白芷,将各种续罗制成的小虎、粽子、壶卢、樱桃、桑葚用彩线挂在树梢、悬于门首,人人戴着香包、药囊。

    在滴翠阁,晨起后,小丫鬟们抬来兰汤,阿紫洗了,跟着阁内众人也一一洗了。随后众丫鬟拿出自己自制的艾虎、香包,各自穿戴上,并互较女工手艺,谓之‘斗巧’。

    云屏也勉强做了个香包,别的就不成了,蕙兰送了支艾人给她,是只细沙做的八宝葫芦,桂嬷嬷分了些长命缕给诸丫鬟,桂嬷嬷是针线上老人了,手工极巧。

    阿紫自是没有,桂嬷嬷走来替她装扮,取出一根银钗,钗头悬着绉纱攒成巷虎,系着彩线,约有指头大小,十分精巧可爱。桂嬷嬷给阿紫插在发上,又有一个五色丝铜铃云蝉小香囊,佩在胸前,香气扑鼻;手上系了金缕延寿带,尽头叠成方胜。阿紫自己看了看,也很满意,对着桂嬷嬷笑了一笑,桂嬷嬷慈爱的看着她,低声叹道:“诶,不会绣作,也不肯学,这可怎么办好?”阿紫撒娇似的抱着桂嬷嬷手臂,笑道:“还是嬷嬷疼我。”

    随意用过早点,桂嬷嬷指挥众人在滴翠阁挂上艾叶、菖蒲,门首钉上艾人。方打理停当,新晴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新晴问好后笑道:“公子早上跟着老爷出门了,特命我来给姑娘送些厌胜佩饰,请姑娘拣几个喜欢的留下玩罢。”

    说着,身后的小丫头上来跪下,举起手中满满的攒盘,摆放着各式艾人、艾虎、长命缕、香包,有挂在腰间的,有缀在钗头的,有贯为一串的,以缯销翦制艾叶,或银丝金箔攒绣,如仙、佛、鸟、虫、鱼、百兽之形,八宝群花之类,绉纱蜘蛛,绮榖凤麟,茧虎绒陀,排草蜥蜴,又螳蜘蝉蝎,又葫芦瓜果,更有幡幢宝盖,绣球繁缨,钟铃百状,色色逼真,备极奇巧。

    一旁众人都看得心喜。阿紫扫了几眼,淡淡道:“表兄有心了!只是我这已有了,用不着这些啦,拿去给别的姑娘罢。”新晴愕然抬首,阿紫似笑非笑的望过去,新晴忙低了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新晴去了一会,盈袖又来了,她行了礼,笑道:“二姑娘请段姑娘去水云榭,那儿已摆下了酒席,老太太、太太领着我们避五毒呢。”阿紫以手托额,过了一会才道:“我身子不好,不去了。”盈袖道:“姑娘不去么?现园子里可热闹着,又有许多好吃好顽的,不去多可惜呀。”阿紫道:“我也想去的,可是园子里又热人又多,我可经不起。”盈袖看看阿紫就信了,自去回阮母了。

    阁内众人成日闷在园子里,遇见这般热闹岂有不动心的,人人都巴望着去逛逛。阿紫这几天皆是恹恹的,阮柔儿几次想拉她去园子里走走都没答应。见此,阿紫就令众人自去园子里逛,自己推说不适躲在书房。

    众丫鬟断断续续都出去了,桂嬷嬷见状想留下,阿紫笑着推她道:“好嬷嬷,园子里人多,倒闹得我头疼,我在这图个清净,嬷嬷跟着我闷着有甚么趣?你只管逛去,和老姊妹说说话也好啊。”桂嬷嬷笑着去了。

    云屏取了木鱼石提梁茶壶,满满沏了一壶松萝茶,放在书房。阿紫一眼看到,怔了怔,道:“怎么拿这个出来?”云屏笑道:“姑娘忘了,这些天都用这沏茶,要我说,这壶真是好,沏出茶来味又香,又耐久放。”阿紫偏过头去。蕙兰又备下四色干湿点心,放在外间,料理清了,两人方一齐出了滴翠阁。

    众人一走,阁中陡然静了下来。园子里笙乐隐隐,更显得滴翠阁中冷清。若旁人身处其中,不免觉得寥落。阿紫却是生性散淡,很享受这份寂寞似的,怡然自得。

    阿紫翻着古诗,读到“玉燕钗头艾虎轻”这一句,倒觉有无限趣味似的,正细细赏玩。

    这时,馨兰和云屏来了,一人捧着一个攒盒,笑着进来,道:“姑娘好自在!”阿紫放下书,笑道:“怎么不逛了?”

    馨兰笑道:“老太太见姑娘没来,心里一直念着,叫我将席上各式点心,果子带一份给姑娘,云屏妹妹正在一旁顽,也被抓了差啦。”阿紫忙站起来,道:“累得老太太担心了,我并没甚么的,只是不耐人多,吵得慌。”

    馨兰走到外间小厅,揭开攒盒,将碟子往桌上摆。一个攒盒里是席上所有的上等肴撰果品,另一盒是一壶雄黄酒,一壶蒲酒,和两只十锦乌银杯。

    云屏请阿紫过来用饭,阿紫笑道:“才翻了几页书,不觉就正午了。喝过几杯茶,倒也不饿。馨兰,劳烦你了,云屏,快倒茶。”馨兰笑道:“不用,不用,姑娘无事就好。我还要回老太太去呢。”说着一迳去了。

    云屏打来水,阿紫净了手,问道:“在园子里逛了这半天,如何?” 云屏顺势也洗了,笑道:“姑娘可惜没去,水云榭那边可好顽呢,席上摆着雄黄、朱砂酒、蒲酒,蘸蜜的小粽子、黄瓜、黄鳝、黄鱼、咸鸭蛋黄、蒸好的面人,山楂、桑葚、石榴。叶姑娘作的繁缨攒珠彩绡双鱼香包最精致不过,老太太喜欢得当时就戴上了;二姑娘亲手做的五毒饼好看又好吃,众人都称赞不已;斗百草时,对花草名,大姑娘才思敏捷,拔了头筹。”阿紫听了淡淡一笑,道:“吃饭罢。”

    两人坐下,阿紫尝了一个小粽子,一块山楂宝塔糕,又倒了杯雄黄酒喝了。见云屏吃得香甜,又吃了片黄鱼肉,拣了个桂圆馅的粽子,挑出馅儿吃了,最后喝了杯蒲酒,放下筷,拿起一串桑葚,一颗一颗捋下来,放在口中。云屏吃过了,又颁开一个瓤满实多的大石榴,剥出子儿慢慢吃着。

    饭罢,云屏换了水,阿紫盥漱了,回到屋里燃起一炉好香,懒洋洋的倚在榻上,望着窗外新发的稚竹。一会儿云屏端着一个四方细瓷斗进来,笑道:“姑娘方才只吃这么点,我就着茶炉子弄了些甜汤,喝一口罢?”阿紫随手接过,呷了一口,异常香甜,定睛一看,原是平阴玫瑰酱作的甜汤,幽然一叹,将之缓缓放在小几上,默默对着出神良久。

    近晚,阁内众人说笑着回来了,阿紫懒待出门,让云屏取了饭回滴翠阁吃。阮母再三遣人送汤送水,十分关切。阿紫不安,忙打发蕙兰去请安,并道自己已大好了。次日,仍照常每晚到阮母处问安用饭。

    刚过端午,无锡博家来人了。博家次子与阮月筱三年前已定下了婚约,今次博家是来定日子的。反复商议几次,定在明年春。得知此事,众姊妹约好了去向阮月筱道喜。

    众人迤逦而行,绕过荼靡棚,越了蔷薇道,方进了阮月筱的扫喧居,霞绡、银盏忙迎出来。阮柔儿笑道:“大姊姊呢,今儿她大喜,我们来闹她啦。”霞绡悄声笑道:“今日人来得真齐,我们姑娘正在东边清厦弹琴呢。”说着引众人去了。

    清厦垂着帘子,阮月筱端坐其中,轻拢细拨,远远看去,好似杏花垂萼,芍药笼烟。叶珠珠停步凝神听了一会,知是琴曲《碧涧流泉》,曲子欢快流畅,如流水潺潺,笑赞道:“如此妙技,如此妙曲,真令人对坐而忘忧矣。”

    阮柔儿一下跳进去,笑道:“贺喜的来啦!大姊姊,可恭喜你了。”众姊妹也跟着进去。阮月筱脸色绯红,任众姊妹围着笑闹打趣也不回口。还是银盏送来茶点,才解了围。

    众姊妹笑闹一场才纷纷散去。回去的路上,阮柔儿拉着阿紫笑道:“段姊姊,你这几天都闷在滴翠阁里,和我在园子里转转可好?”阿紫笑应了。

    两人随意漫步,到了荼靡棚,此时花木烂漫,暖香熏人。阮柔儿折了几支,叹道:“先前姊妹们一起说说笑笑,何等的热闹,如今大姊姊这一嫁,想见一面就难啦。”停了停,又道:“大姊姊要走了,三妹妹还小呢,我一个人可就孤单了。幸好还有叶姊姊、段姊姊在,叶姊姊时常来我家小住,又温柔又大方,老太太、太太都喜欢得不得了呢。虽未露形,但和大哥哥已是定下了的,我只盼着大哥哥早日成亲,那叶姊姊就是一家人了。诶,我但凡有这么个姊姊,别的也不想啦。”

    阿紫漫不经心的望着花枝,双目冷芒一闪,口中却笑吟吟的回道:“柔妹妹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啦?想必是见月姊姊要出阁,自己也动了心,想早些催表兄成亲,自己也好寻个温柔俊俏的小郎君去呢。”

    话还未完,阮柔儿早羞红了脸,捂着脸叫道:“段姊姊,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说着自顾着跑了。阿紫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跑远,方回身慢慢回去了。

    阮柔儿一气跑回了撷香斋,叶珠珠见她脸上红晕未退,鬓发稍稍散落,便笑道:“这又是从哪打了擂台回来?过来,我替你理理。”说着将阮柔儿按在椅子上,自己拿了抿子替她梳齐。

    阮柔儿抿着嘴,道:“和段姊姊说话来着,她•••••真没个正形!”叶珠珠停了一下,叹道:“你又何苦去惹她,她看着娇弱,却是口角锋利的,又半点不饶人。”阮柔儿道:“我就是不忿,大哥哥和姊姊一向好好的,怎么她一来就变了!”

    叶珠珠忙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在,方正色道:“这是什么话!阮叶两家本是姻亲,我们自有些情分在,并不说得什么。至于终身大事,自有父母长辈做主,哪有你我女孩儿说话的份!柔儿你是戏文看多啦,那些并不做得真的。私定终身,不仅有损双方名声,而且女子名节亦有亏,岂是我等闺秀所为?以后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阮柔儿听了,心中更添敬重。

    阿紫回到滴翠阁,倚在窗前,默然出神。桂嬷嬷进来道:“姑娘,该去老太太那用饭了。”阿紫顿了一会,方懒懒道:“我今日不大舒服,不去了。”桂嬷嬷见她形容散淡,神情落寞,便道:“姑娘且好生歇着罢。”又打发蕙兰去回话。

    过了一会儿,云屏用捧盘送来一盖碗新茶,笑道:“姑娘且润一润。”又道:“桂嬷嬷她们都吃饭去了,姑娘这是怎么啦?”阿紫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香囊,冷笑道:“这里住不得了。”

    云屏大惊,道:“姑娘怎么突说这话?”阿紫冷笑道:“人家都作到这一步,再不走可就没趣了!舅母端庄守礼,一向与母亲不睦也就罢了。我只恨旁人,平日里说得何等亲热,一遇事也分出远近亲疏来了。表兄不过多看我几眼,哪里就有什么事了!可笑人人跟乌眼鸡似的,防我跟防贼一般!”

    云屏默然无语。两人无言相对,各想着各自的心事。一会蕙兰送食盒过来,惊道:“这房里黑漆漆的,怎么也不点灯哪?”

    云屏忙去掌灯。蕙兰将食盒打开,将碟子摆好。先是一碗三丝银鱼羹,一碗碧梗米粥,又一碟红枣虾仁,一碟清炒豌豆尖儿,一盘笋尖烧肉,一盘绣球桂鱼,一只八宝鸭,一盘素烩竹荪,一盘什锦豆腐,一碟蟹黄烧麦,一碟糖粉桂花糕。蕙兰笑道:“这可是老太太亲自选定,厨房特特做的,姑娘们看了都一个劲说老太太偏心呢。”

    阿紫笑了笑,坐下来随意吃了些,饭毕,云屏和蕙兰也坐下吃了。

    云屏回房后,默默想着,阿紫何等才貌?又兼家中豪富权重,母姊爱如掌珠,如此仍时有不顺,不得开颜。何况自己一个小小孤女,无亲无眷,有路难行,只好蹉跎年华;如今前程未明,归属无定,似水中浮萍,一任飘零。每每念及,不由痛不可抑,悲难自己,不免背地里多哭了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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