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的解药,若是源于诡碑谷,便只有师兄才能配制出来…”
见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终于放下了火折子,侏儒猛一使力,挣脱了景辰的桎梏,一头扑在了手稿上,将之重新整理好,一卷一卷放回木箱。
“师兄?你的师兄为何人?身在何处?”
听到菱秋的毒有法可解,景辰的心疯狂跳动,连带着声线都微微颤抖。
“呃…师兄他,已经好些年没回来了…古墓里的日子不好过,师兄身怀绝世武功,不堪忍受籍籍无名的人生,外出游历,誓要挣得名利归来,接我离开…”
侏儒怯生生地回话,不敢抬头与二人对视。
想起数日前自戗于剑下的“神医”,景辰心中咯噔一声。不会…那人便是这侏儒口中的师兄吧…
可沈芝口口声声说,那人是诡碑谷的掌门人。难道,沈芝对杀手的来历,和诡碑谷的过往,也是一知半解?
不行,他必须沉住气。眼前的侏儒男子看起来心地并不坏,他必须将诡碑谷的来龙去脉理个清楚!
“原是如此,刚刚的事…我二人多有冒犯,还望阁下见谅。不知阁下姓名?”
景辰努力放轻语气,像是哄孩子一样,半蹲在了侏儒男子身前。
“我的姓名?我生来便没有名字…师兄只叫我阿仃…”
“我…我在这古墓里待久了,还是头一次与人说上这么多的话…我从小患有侏儒之症,被村民们赶了出来,是师兄,好心收留我,还传授与我制毒之术…”
“我与师兄相依为命十余年,是他,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诡碑谷确实依靠师祖留下的碑文立足于世,又以古墓为家,专解天下奇毒。”
“可随着师门不断钻研毒物,这墓室中的环境,每况愈下,很多同门都感染了疫病,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了师兄与我。”
“师兄愤恨地宫中的脏乱,想将之重新整修,奈何没有工匠和银钱…渐渐地,师兄忘记学术初心,想通过制毒之法赚得金银,成了众多达官显贵铲除异己的刀。”
“半年前,我还能收到师兄的传信,可突然之间,书信断绝,他在这世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我羞于见人,便在这地宫中痴痴地等,等他带着银钱和希望归来…”
“这些手稿,皆是师兄留下的,他根据师祖的研究,扩展补充了许多制毒之法。可解毒之法,他从不落于笔头,只有他自己知晓…”
侏儒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关于诡碑谷的秘闻。
可听到后来,景辰心中越来越凉。
看来,那位死去的“神医”便是侏儒口中的“师兄”不假,他应是被丞相府的滔天富贵收买,这才与沈芝乔装进宫,妄图刺杀菱秋。
见陆景辰沉默不语,霍风急得直跺脚。这厮还是皇帝呢…怎么长了个榆木脑袋!“神医”虽死,可诡碑谷师祖留下的,刻有解毒之法的石碑分明还在!
“陆景辰,别跟他废话,两座石碑就在这暗室之中,我们直接扛走,回去找国师大人商量。”
没等景辰有所反应,霍风已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暗室角落,用火折子一照,其中一座石碑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文字,隐约可读出“制毒”二字。而另一座,居然被人为地磨平了字迹,除了刻痕残留的凹凸不平,已与普通石材无异。
“不,这不可能!”
霍风愤怒地嘶吼,声音之大,几乎震起了一片灰尘。
阿仃生怕这格外暴躁的男人,冲动之下,将圣物诡碑毁去,赶忙冲了过去,死死地扒住了霍风的手臂。
霍风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仿若挂了个矮木桩子,眉心一皱,回身扯住了阿仃的衣襟,将之腾空揪起。
“说!解毒的石碑在哪!”
阿仃吓得肝胆俱裂,双唇翕动,支支吾吾,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景辰赶快制止了霍风,若是吓坏了阿仃,那解药就真的再无线索可查…
“阿仃,莫怕。这解毒的石碑虽已损毁,但你在此钻研了数十年,解毒之法想必了然于胸。若你愿意随我离开,救活我的妻子,我定重金酬谢,许你想要的生活。”
景辰半蹲着,笑容可亲,摸了摸阿仃的头,好像在哄听话的小孩子。
可谁知,他此时也是强撑着精神,仿若下一秒,就会心弦断裂而死。
“从来没有人对阿仃这么好…”
阿仃呜呜地哭了,那崎岖畸形的脸庞,蜿蜒着晶莹的泪珠。虽然形貌异于常人,但他的双眼,却格外明澈透亮。
“阿仃也想救人…可师兄为了让毒无解,私自毁去了解毒的石碑,阿仃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阿仃真的不知该如何救人…”
“阿仃可以永远守着古墓,求求你们,不要将石碑带走…若制毒之法流传于世间,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啪的一声,景辰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脚下步子一软,他踉跄地扶住了墓墙。
阿仃的哭诉、霍风的怒吼、角落里安静的石碑…眼前的一切都在泪雨中模糊,意识飘飘荡荡,溺入了黑暗的深渊。他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菱秋听到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不知为何,她格外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阿仃,和早已毁去的石碑,她心中有憾,却无怨。
她愿意,永远以冥灵的形式陪着阿辰,直至…再无人记得他们的故事。待到那时,她与阿辰,便能跨越生死与宿命,重逢于那年春日…
一行清泪滑过,冥灵姑娘如古经中的神女,化作山岚流云,消失不见。
“痴心的人儿啊…明知前路茫茫,却一腔孤勇地陷于凡间…尘缘未尽,只要有山峦沃土的地方,便会有繁花盛开。”
……
景辰再次醒来,已是躺在了颠簸的马车上。毂辋滚滚,马蹄踏起沙尘,一绝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