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连绵的黄土山脉,零零散散的几棵树完全抵御不了风沙侵袭,颗粒感十足的沙子刮过脸颊,留下了几道细小血口。孟鸢把帽子压低,继续埋头逆风向前。

    跨过这座山,就能到她的目的地。

    她一手拿着手掌大小的圆盘,圆盘上似有似无地飘着黑烟,黑烟似一条绸缎,给孟鸢指引前行的方向。

    几座大山的缝隙中,藏着一个十分年代感的村落。

    这里每一个房子都是用破破烂烂的木头和缺一块少一块的砖头合成,像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来建造房子,随意又丑陋。

    孟鸢背着登山包,一身黑衣服,走进村子时,路边坐着的几个老人缓慢地抬头,他们眼中有惊讶,有漠视。

    怨念停在一个老奶奶的身边,围着她,孟鸢走过去半蹲身子,“奶奶,吴亮亮是住在这里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数个目光再一次集聚,甚至还有倒吸冷气的声音。老奶奶没有回答,其他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离开。

    孟鸢发现自己被忽视,抿起嘴,识趣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正当她刚走几步后,老奶奶开口,“你找吴亮亮干什么?”

    她的声音像是古树的枯藤,缓慢又沙哑,毫无生气。

    孟鸢走回来,“我梦见他,他托我帮个忙。”

    “梦里?”老奶奶抬起头,发皴的皮肤皱在一起,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我的阿亮.....”

    她问:“他是你的家人?”

    老奶奶再一次低下头,撑着用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动,蹭得地上沙子乱飞,“跟我来吧。”

    孟鸢跟着她走到一个四面漏风,窗户还是用纸糊的房子里。

    她指了指门口,“把门关上。”

    孟鸢照做。

    老奶奶费力地坐到土炕上,身体慢慢摇晃,讲了一个很沉重的故事。

    --

    她叫吴珊,是村子的土著,家中几代人都生长在这。

    五年前,这个村子虽然荒凉,也没啥没人来,但是各家各户关系好,也是和和乐乐的。村长就叫村子是安乐村。

    她那时候也算是有子有孙,不说多富有,但至少安心快乐。

    直到一天,天气雾蒙蒙的,孙子吴亮亮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来。吴亮亮一到家,儿子儿媳妇就发现他身体滚烫,当时他们都以为是着凉发烧。

    直到第二天,吴亮亮身上开始长一片一片的烂疮,密密麻麻的,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

    她就看着一个七岁的娃娃,疼得子里哇啦乱叫,心里难受不行。

    一家人抱着孩子到卫生院,谁能知道,医生都没办法。

    没过几天,村子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都有相似的症状,儿子儿媳也是。吴珊没办法,只能她自己去打水,做饭,照顾这三口人。

    一个月过去,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她只想自己家这三口人先赖活着,比什么都好。

    突然一天,几个人年轻的男人冲进她家,砸了她的房子,把吴亮亮抱上就跑。吴珊紧紧追着,一边哭一边追,她已经五十多了,根本跑不过几个年轻人,哭得是撕心裂肺。

    等她顺着踪迹找到,发现自家孙子,被捆扎在村口的木桩上,下面是熊熊大火。

    吴珊骂着喊着,说他们草菅人命,杀人了。但周围的村民都默不作声,没人帮她。

    这时候村长站出来,“我们找了大师的,就是你这孩子会克我们安乐村,是神明在惩罚我们,只有火祭才能破,我们也是没办法。”

    吴珊听不懂,也不想听,一把揪住村长的脖子,死命地咬下他的耳朵。

    村长捂着血淋淋的一侧耳朵,大叫着:“把她关起来!”

    她被关了一天,太过于担心家中的儿子儿媳,砸开窗户,试探地翻出去,为此还扭伤了一只脚。

    但是等她回到家,空荡荡的床铺,让她再也受不住打击。

    五个月后,村子的人该跑的跑,该死的死,就剩下走不了,也没死成的几个老人。

    --

    听完整个故事,孟鸢有些喘不上气,不知道是故事的压抑,还是低矮漏光的破房子,让她压抑。

    孟鸢压低帽子,沉闷的一句话没说,拉开屋门,“吱呀——”又长又刺耳的声音。

    她站在屋外的阳光下,回头看向老奶奶,“奶奶,村长家在哪?”

    吴珊佝偻的身体,脚腕的旧伤,安静藏在屋内的阴影里,眼中的浑浊像是在慢慢地消散,“阿亮找你,他还好吗?”

    孟鸢点点头,“他很想你。”

    黑气绕过吴珊的脖子,手腕,脚踝,恋恋不舍。

    但是已经化成怨念,就说明这个人由于太恨导致魂魄七零八散。

    吴珊超北指了指,“你朝着北走,能看见门上的字。”

    孟鸢刚走几步,身后老人的声音再度传来,悠悠的,慢慢的,带着怨气和不满.....

    “这是天灾啊,怎么能怪我的阿亮.....是天灾啊.....”

    ==

    正值入秋,暑气未消,银灵闪烁的高楼大厦里凉飕飕的,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眼中有些不舍地盯着办公室空荡荡的座位,然后沉重地关上门。

    他拿起电话,语气懒散,“以后除非公司倒闭破产,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对面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我靠!江屿!你还真搞啊!我不跟你说什么打击的话,就算宋想想没死,就算真的在这个世界哪一个角落,她为什么不回来,你这漫无目的满世界找啊!”

    江屿停下脚本,轻叹一口气,随意靠在墙边,目光落在透明玻璃外的世界,有高楼,有行人,有车,渐渐地看见自己的黑色影子,“我有强烈的预感,想想是活着的,但是她不愿意回来,是在怪我吧。”

    对面沉默。

    江屿眼中闪烁着坚定,“宋想想,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

    ==

    孟鸢走在荒无人烟的土路上,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闷着的臭味,不是烂鱼烂虾的腥,不是垃圾的腐烂,是一种从土地里散发的令人生理上抗拒的血腥味,这股味道从地底飘出,融进空气,钻进房屋,嵌入剩下苟活的人的身体。

    看到“村长”的木牌子。

    她推开厚重的木门,又是一股熟悉的臭味。孟鸢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控制不住干呕。扶着墙边,站立了一会,最后都到了头昏脑涨的程度。

    孟鸢压抑自己的难受,捂着鼻子,朝里屋走去。

    “哐当——”杯子落地的声音。

    她看见一个头发全白,沧桑的老人,一个耳朵少了一半,双手血淋淋的,满是烂疮,正试探地蹲下身体去拿掉在地上的杯子,浑身颤抖,动作迟钝。

    孟鸢试探地开口:“村长?”

    老人抬起头,迟缓的面部没有表情,眼中都是惊讶,“你是哪来的?”

    因为太久没说话,老人每发出一个声音极为困难。

    孟鸢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冷言说:“吴亮亮找到我,托我帮个小忙。”

    听到他的名字,村长愣了一瞬间,随即像是发了疯,双目猩红,作势就要朝孟鸢扑过去,“啊!!!!”

    孟鸢一个侧身就躲开,眼中没有波澜,只是静静看他发疯,“你心虚了?”

    村长站起身,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喊:“我没有!他就是该死!引来天灾!害死了一整个村子。”

    七岁的孩子能引来天灾?孟鸢只觉得可笑,她冷哼一声,拿出圆盘,圆盘上的怨气飘忽不定,没有进攻的意识,也没有更重的恨意。

    难道恨的是那个做法的大师?

    孟鸢走上前,“当年的大师谁请的?人在哪?”

    “呸!”村长朝地上吐一口,然后双目虔诚地对天说,“那是神明!!”

    看他魔怔的样子,孟鸢叹口气,“真是愚昧。”

    “愚昧?!”村长再一次发疯,丑陋的手指着孟鸢,然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看过天灾吗?”

    孟鸢还没说话,他目光一沉,“我带你去见天灾...来呀....”

    她现在不觉得村长可恨,甚至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村长的步伐居然出奇地利索。

    爬上山包,站在山顶,仍然被四周高耸的山笼罩。

    接下来的一幕,孟鸢第一次被冲击。

    山包下,是至少凹陷十米的一个深坑。

    乌泱泱的尸体腐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恶臭直冲鼻腔,破烂的衣服黏在溃烂的皮肤上,红色黄色的液体渗入土地,周围还有嘴里叼着肉的乌鸦和瘦弱的死狗......

    居然是,尸坑。

    “轰——”孟鸢只感觉脑子炸掉,随机就是生理上的巨大排异,她开始呕吐,跪在地上,吐到胃空,吐到全是酸水,手软脚软,难受到额头青筋暴起。

    村长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孩子!这就是天灾!哈哈哈哈!天灾!灭顶之灾啊啊啊啊!”

    孟鸢一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几步冲到村长面前,“啪——”抬起手大力地给他一个耳光。

    村长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双眼发蒙。

    孟鸢怒吼:“生病了不找医生你怪天!死人了不找警察你怪神!到最后你还在说这里是天灾!!!”

    刹那间,狂风骤起,孟鸢被尸臭味裹住,生理上的排异让她浑身颤抖,内心升起恐慌和愤怒。

    她不愿继续停在这里,试图转身离开,也就是这一瞬间,身后传来幽怨的声音,“吴胜骗了我,他说外面也是一样的,可是你好好地站在这......我怎么会不想救他们.....”

    “砰——”一声闷响。

    这个声音让孟鸢想起了菜市场屠宰师随手砍掉一块肥肉,扔到垃圾桶的声音。

    她慢慢地转身,哪里还有村长发疯的身影。

    他...跳进去了,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抑制眼泪,但还是溢出几滴,滑落在没有血色的脸上。

    日光渐渐消失,她的眉心出现一条黑色的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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