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咚。”“咚。”“咚。”

    每一声轰鸣都好像重重的击打在此方世界心房之上的重锤，天地晦暗而明，周而复始，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崩溃的风险。

    贯穿天地的石柱在一声声轰鸣中逐渐消失在天地的尽头，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短着。

    终于，在石柱只剩下普通山脉大小时，泥猴遮天蔽日的阴影也只剩下了一丁点，而后，在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中，再也没有起来。

    同样的，苏云遮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神色疲惫，银丝凌乱，一身仙风道骨之气荡然无存。

    而伴随着他的倒下，一道显而易见的可怕气息从无到有，就像是充气的气囊一样，眨眼间就膨胀的超出了常理，以不可理喻的速度疯狂壮大着。

    只是一瞬，就已经夸张到比泥猴主体全力挥霍力量时更可怕的地步！

    影子的猜测是正确的，土之守护者的力量就是他诞生的力量，失去了完整的主体之后，这些分散的力量自然而然会在这个空间内主动流入他的体内。

    至于主体挥霍的根基，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苏云遮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下意识的挡在苏幼薇身前，如临大敌，神情紧张的盯着影子壮大的阴影。

    不过后者始终没有动，随着气息的膨胀，他巨大的眼眸中的清明也随之混浊了起来，泛着血红与狰狞，理智的那根线已经薄如蚕丝，似乎随时都要崩断。

    苏云遮知道，这就是分支的残魂占据主体神魂之后的后果。主体神魂维持着基本的思想逻辑和情感继承，而分魂只是一个将记忆当作观影的力量碎片而已，一块力量碎片抹消主动的思想逻辑，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变成这样，没有神智，没有主意。就像影子目前正在经历的一样。

    当然如果神魂足够强大，即使是碎片也能勉强承担起主体意识运转的负担的话，也不是没有重新生成灵智的可能，但是就好像8G内存打开9G运行的游戏一样，优化是一个非常卡和漫长的过程。

    “如果它失去理智，也就不能以常理分析行为，会做什么，谁也不清楚。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苏云遮须发皆张，也掩饰不了全身因为强撑而不堪负荷的颤抖，瞪着林希，愤怒的道。

    “但就算是这样，每一个影子都是独立思想的意识，他们有自己的主权，而不是老老实实的奉献自己。”

    林希没有回答，反而是另一个声音插入了进来，苏云遮一惊，再去看向声音的主人，就发现那只巨大的阴影已经恢复如初，眼神中也是一片清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它本来几乎残废的身体已经完好无损。

    但是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苏云遮现在战斗力几乎为零。如果影子反复无常的话。

    “你把那些力量全部消化了？”

    “没有，只是先安置起来而已。”泥猴的影子摇头晃脑，凶光毕露的眼中看着苏云遮，充满了杀气。

    “我已经感应到了世界之土的召唤，不用多久，我就会离开这里。”

    泥猴影子的巨大阴影正一点点的褪色，它的身体逐渐斑驳的光暗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这点时间，用来算算我们的账，绰绰有余了。”

    血盆大口咧开一道残忍的笑意，泥猴的影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看着几人的目光尽是不善。

    “将我镇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利用我消耗主体，最后还打算把我当祭品献祭。我有记忆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看得出来，泥猴的影子有些跃跃欲试，而且已经按耐不住了，苏云遮一颗心一点点往下沉，眸中一缕寒光却越来越甚。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轻咳，然后林希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你不该去准备正事吗？”

    声音中气十足，不卑不亢，好像不是一个小小的神官面对连苏云遮也要仰望的存在，而是神帝在宣读圣喻，播撒荣光一般庄严神圣，不可侵犯。苏云遮的人生与那位人物交际不多，但此时此刻，错位时空，却俨然有一种如面亲临的错觉。

    那种处变不惊，久居上位，不用刻意表现就天生便是上位者的气度，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

    神界走了这么久，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认识这家伙？

    传言以一人之力，独挑十八界天道，以一人之力，覆灭神界千秋万载的妖凤？

    与实力无关，谈吐气度，最不经意的自然就是最真实的展现。

    而与这份气度相配和的，那就是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泥猴影子，听完之后，神情一愣，随即诡异的一笑，竟然真的没有动手。

    以苏云遮对他的了解，以他的骄傲，自己不屑动手也比听别人制止可能一万倍。

    “好，我等着你。”

    说完这些，泥猴全身终于化为泡影，完整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你。。”巨大的阴影消失，一下子空荡起来的空间让孤零零的林希显得格外显眼，苏幼薇心直口快，正要询问，就被苏云遮一手按住。

    林希蠕动了一下嘴角，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不用开口，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比如，林希并不需要和苏云遮达成一个条件才能回去。

    “哼，既然你不说话，那把我们影子还给我，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还有那些老祖的，我爷爷也要回去。”

    见林希无动于衷，苏幼薇秀眉一挑，就要发作。

    然而不等她动手，林希的身影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灵气的痕迹。

    就好像，从来他也没来过一样。

    虽然林希的跃迁只是瞬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苏云遮还是凭借多年的经验捕捉到了后者消失的轨迹。

    抬起头，看着上空天空久久未能愈合的窟窿。

    那里正是石柱落下，贯穿天地的地方，石柱的力量很明显是从外面灌溉而来，源头自然就是外界，而且因为守护者强横的力量，就算石柱粉碎，空间修补的力量也迟迟才会生效。

    同样，石柱始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林希根本没有机会通过石柱连接到外界。

    但是石柱碎了之后，就截然不同了。

    至于两个独立空间之间的缝隙是多么可怕的空间裂缝，藏匿了不知多少危险，那是对别人来说的，林希手中掌握的那个不知名的空间手段可以直接跨越裂缝，直达彼岸。

    原来如此，难怪林希要给影子出主意暗算自己，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没有人能够有打破石柱的能力。

    既然他的计划是这样的，那么也就自然不会允许其他人出去破坏他的行动，所以控制幼薇等人的影子也就成了必然的行为，甚至利用的是苏云遮赋予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他何时变得这般精明了？

    细思恐极，这个计划，恐怕在找到他商讨离开之事时就已经制定好了吧。而后续无论是他还是影子的反应，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只是。。

    “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我放在了很安全的地方。到一定时间自会覆灭其中的影子。让你们离开。这段时间，我会保证这个空间的安全。”

    人去影散，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飘荡在空中，苏云遮怔怔的看着空中的裂缝，忽然露出了几分苍老的笑意。

    “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一点点。。但。”李准正要分辨，苏云遮已经打断了他，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林希有凌素藏在暗处为他规划，出谋划策，但真正藏了一手的，又岂止是他？

    “这场争斗本来作为实力最强者，我不想惊动他，但眼下，果然还是大人更有远见啊。”

    李准惊疑不定的看着佝偻如老叟的苏云遮，像是见了鬼一样。能被苏云遮称为那位大人的。。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