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这个名字，又一次成为了公司内部话题的中心。

    第一次是实习考核期间，方浩和刘一鸣因工作结缘，却丝毫没有顾及办公室恋情可能会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大方在社交平台公开。

    李薇还记得，就算是她这种并不那么喜欢八卦同事之间关系的人，都从好几个人口中听说过方浩和刘一鸣的事。大多数实习生对于这件事的评价其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件事本质上来说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免不了一些风言风语，讽刺他们来公司工作却不干正事。

    这件事确实惊动了公司的领导，据说还被找去谈话。但是因为两人工作能力确实很优秀，谈恋爱这件事，又不是还没离开校园，也没严重到开除的地步，渐渐地，也没什么人再提起，越来越多的人甚至已经习惯对着他们这对小情侣开玩笑了。

    但这一次，事情好像有点严重，第三次考核结束、实习生们转正上班的第一天，方浩和刘一鸣无声无息地辞职了。

    李薇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她是早上到公司才知道的，而大多数人，似乎是在前一天晚上就看到了方浩发的朋友圈。

    李薇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疑惑，但想起昨天和方浩的聊天，隐隐约约地，她感觉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关联。

    拿起手机，点开方浩的头像，点进聊天框，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应该问什么呢？她当然不会高高在上地问方浩，怎么这么不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更没资格打什么友情牌，一起熬过那么多大夜，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了那么久，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怎么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呢？

    李薇抬起头，叹了口气。她自然是不想方浩离开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很喜欢这个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但是她了解，方浩不是个冲动的人，她应该尊重方浩的决定。

    “你知道方浩和刘一鸣为什么突然离职吗？”王玲玲一直是八卦的中心，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李薇身后。

    李薇看了看手机里和方浩的聊天对话框，熄灭了手机屏幕。

    “不知道啊。”李薇有些敷衍地回答。

    “她没提前跟你们说过吗？那你们组怎么办，突然少了一个人？”王玲玲并不相信，“再说了，你们俩不是平时走的挺近的吗？”

    “你就别操心领导该操心的事了。”李薇微笑着回答，带着股杀气。

    “我听说啊，方浩昨天晚上跟领导吵了一架，好像……”王玲玲压低声音对李薇说。

    “李薇，你来一下。”许灵的声音打断了王玲玲的话。

    王玲玲看见许灵过来，礼貌地问好后便匆匆离开了。

    “是有什么事吗？”李薇和许灵站在昨天的会议室里，李薇甚至还能回忆起昨天的感受，却在今天体会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你知道方浩的事了吧。”许灵开口道。

    “知道一点。”李薇如实回答。

    “是这样的，你们三个一组是早就定好的，现在她突然离职，”许灵顿了顿，“本来是应该再划一个人给你们组的，但现在淘汰的实习生都不是很愿意回来，你和林昇，你们俩先撑一段时间，如果觉得压力过大就及时跟我说，我这边也会尽快招人的。”

    “嗯嗯，没问题。”李薇理解公司的难处，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行，就知道你一向态度很好，你先去忙吧。”许灵笑着说。

    “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吗？”李薇疑惑地问，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些关于方浩的事。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许灵转头看向李薇。

    “没什么，我先走了。”李薇匆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无法准确形容现在的感受，但对许灵、对公司似乎不像先前那样纯粹了，开始感受到了一些冷漠和残酷。

    李薇一向来得很早，但看到位置上还是没有林昇的身影时还是疑惑了一下。

    电脑桌面右下角的小图标突然闪烁，李薇点开后，看到了方浩长长的一段话。

    李薇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地读着。

    不知什么时候，林昇已经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方浩把那段话发在了和李薇、林昇三个人的群里，没有人回复。

    李薇回头看到了林昇，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两个人后来也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过方浩。

    那天以后，这个群没人解散，没人退出，也没人再发过一条消息。

    “为什么所有行业年底都要这么忙啊？再这样下去，我头发要没了。”

    “要不是为了加班费和奖金，我是一定不可能撑到这时候的啊。”

    “这个稿子，我再改下去，我就要不认识字了”

    李薇听着自己工位附近的阵阵哀嚎，浅浅地笑了一下。

    转正后的日子，她也和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拥有了自己的格子间，摆满了属于自己的物件，最近一段时间，她常常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做着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并且能够以此谋生，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年底的工作多且繁杂，李薇自然也不例外，但她忙得快乐，充实中收获了满满的幸福感。

    “你把昨天那份文件的电子版发我一下，我好像不小心删了。”隔壁工位的林昇探着头对李薇说道，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好。”李薇回应着，立刻行动起来，把文件发了过去。

    “收到。”林昇在聊天界面回复了一个卡通表情包。

    李薇和林昇成了工作伙伴，在过去的几个月，他们两人像其他的三人小组一样，每天面对着有些无聊、甚至繁琐到头疼的工作，互相支撑、互相鼓励。林昇曾经对李薇的乐观甚为不解，但还是不知不觉地被这种乐观所感染，许许多多加班的夜晚，也变得不是那么难捱。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咱俩出去吃饭吧，我太需要放松一下了。”林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李薇轻声说道。

    “别想那么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你快接收我的文件，要不今天又要加班。”李薇说着把林昇按回了椅子上。

    李薇总是这样，林昇心想，有点木讷，有点死板，不肯接他的闲聊，于是又打了个哈欠，继续忙碌起来。也是因为李薇总是这样，他们组的工作最后完成得都很不错。

    年底总结会上，每组派出代表上台领奖，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奖励，算是公司一种激励手段，但有奖金拿，总还是备受大家的重视。

    一向乱糟糟的大厅里，聚集着刚刚结束长时间的忙碌、对即将到来的新年假期满怀期待的员工们，他们静静地听着大领导有些无聊的讲话，左耳进、右耳出，一心想着最后的颁奖环节，或者说，领奖金环节。

    “你觉得会不会有我们？”林昇微微弯下腰，侧着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李薇耳边轻声说道，李薇甚至可以感受到耳边喷洒出的，只属于林昇的气息。

    李薇没有转头看向林昇，只用眼神告诉他，别再说话了，小心一会儿被领导听见。

    林昇调皮地笑了笑，他不止一次这样幼稚地戏弄过李薇。知道李薇是个很守死规矩的人，在这种时候逗她，总是很有趣。

    “好的，我就说到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领导的讲话终于在冗长枯燥中结束了，大家的眼神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期待着年假前的最后一份惊喜。

    李薇其实不太在乎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奖励，如果她当时回答了林昇的问题，答案也会是不知道。她来这里工作并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不只是为了钱。在她的心里，她始终相信，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即便如此，李薇在听到自己和林昇的名字时，还是从心底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喜悦，虽然在表情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有我们诶！”林昇兴奋地对李薇说道，“一会儿你上去领奖吧，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对我的严厉，我才能走到这一步啊！”

    “说什么呢你？”李薇感受到了林昇语气中的取笑意味，冲着林昇笑了笑，但随即转变话题，“一会儿你上去领奖吧，我不是很想去。”

    “为什么？”林昇感到很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愿意出风头。

    “没有为什么，你去吧。”李薇确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只喜欢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做好自己的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行吧！”林昇故意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林昇缓步走向领导身边，跟另外几个获奖的员工站在一起。他站得笔直，脸上洋溢着笑容，李薇仿佛看到了童年记忆里那棵阳光下的大榕树，热烈，茂盛，充斥着永恒的生命力，令人向往。

    流程进行地很短暂，颁奖、合影留念，本该这么平静地结束。但林昇硬是在这些许仓促的流程中挤出了个缝隙，他笑容灿烂地朝李薇挥了挥手，稍稍举起手中拿到的红色信封，朝李薇做了个口型。

    那一刻，李薇平静的内心卷起了一点浪花，一朵，两朵，三朵，后来，就连李薇自己也数不清了。她其实没有看清楚林昇想表达什么，但她能从眼神里读懂他的意思。

    你看，这是我们一起得到的。

    我们以后一定还可以一起得到很多很多，做成很多很多事，李薇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