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领人
等钱香林回到西大的教师公寓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凭着赵沉给的那张教师卡，她身为校外无关人员，很顺利拿着卡轻松通过了校门口的门禁。
只是临到教师公寓，才想起来答应要给赵沉带的奶茶还没买。
西郊镇太过偏僻，周围地势又低洼，整体像是一只倒扣着的碗盘，一发大水就成了孤岛，里面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进不去，只能等水退。
钱香林干坐了一下午出租车，试过各种大道小道，始终没能开进去，最后只能打道回赵沉这来。
路边又没有商铺卖部，就连奶茶也忘了买。
她想了想，觉得说好要带的奶茶不带不太好，更别说自己也口渴了。
索性问道去了校区里的食堂，排队刷卡买下一大袋各种口味的果茶奶茶，边喝边又拉着行李箱回到了对方的公寓宿舍。
钱香林手里都是东西，腾出空摁指纹门的时候，两只劈了叉的指甲再次被狠狠勾到，疼得她“咝”一声，忍不住变了面色。
屋子里空荡荡的，赵沉并不在。
不过杂乱的床铺与摆设都已重新收拾整齐，显然对方有回来过。
钱香林随手将奶茶袋子堆在流理台，又把自己那只潮麻麻的行李箱放去阳台上。
打开一看，里面的衣裙潮湿散乱，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
她的小脸皱巴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这些衣服以后还能不能再穿。
钱香林这样想着，手指上的伤处越来越刺痛。
她低下头一边查看自己断裂的指尖，一边随手给男人发去消息报备：我回来啦。
赵沉应该正在忙，等钱香林在网上搜到西大同校区有一间宿舍美甲时，才收到对方的回复：好，行李箱拿回来了？
钱香林回他：拿回来了，不过里面的衣服全湿了。
她还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寥寥几套衣服乱七八糟地堆叠在箱子里，显而易见地起皱泛潮，惨兮兮的。
而赵沉的回答也从不让人失望：没事，就放在那里吧，等我回来洗。
对方的下一句紧接着发来：今天的组会可能会开得比较晚，我尽量早点结束，一起去吃晚饭？
钱香林随意回复：好啊，我也不太饿，你慢慢来。
她的话真不是客套，要是约上了美甲去做，少说也得花费一两个小时，弄不好最后谁等谁都说不定。
钱香林查到宿舍美甲师的联系方式，正好对方也有空，便立刻约好了要过去做美甲。
她拎起包，拿过自己那杯喝动过的果茶。
临出门前，又从奶茶袋里取了一杯新的，打算待会儿送给帮她做指甲的学生美甲师喝。
而另一边，正在会议室里给研究生们开课题组会的赵沉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满眼笑意地将手机倒扣着放在会议桌上。
这像是一个信号。
下一位等着汇报的研二学生咽下一口唾沫，站去讲台打开了自己的PPT，开始汇报自己最新的实验进展。
赵沉身为年轻有为的硕导，手底下共负责带七位研究生，以及一个提前进组旁听的本部研零。
在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只一对一过了两个研三的毕业指导，还剩下两个研二的论文和三个研一的文献/开题汇报要过。
这样的组会每半个月开一次，内容量很多，因此时间上也会相对拉长许久。
赵沉责任心强，算是半圈养型导师，从不会对学生大小声，态度严肃认真却不刻薄苛刻。
手上科研经费充足，资源也不少。
在他手里不愁毕业难的问题，只要每一阶段都按照他的安排和指挥走，虽然相当辛苦，但很容易就会出成果。
他为人也大方，按照工作量给到学生的津贴补贴丰厚，每逢节假日都会请客吃大餐。
最重要的是，会公平公正地根据学生的参与和贡献程度安排每一篇paper排名。
只要不摸鱼拖延，一般大家最迟在研三上学年就能达到毕业要求。
毕竟赵沉本身颇具实力，每年都能出几篇唯一作者的SCI或是科研专利，完全不会去抢学生们的一作，这一点放在各个大小实验室里都有口皆碑。
许多其他导师的研究生都分外羡慕他们这帮在赵沉门下做事干活的学生，艳羡的话语从来不绝于耳。
有钱又不压论文的老板谁都喜欢，可导师太好，也莫名是一种压力。
尤其正事没做好时，比如实验进度没有满足对方预期，或是论文哪里出了差错，被老师看出来提问，自己还无法回答，令人失望。
好在接下来的汇报都过得很快，简直异常顺利。
赵沉抓大放小，只针对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又详细回答了两个研二生实验中遇到的难题，借着研一的文献汇报科普了下国内外最新的计算机研究进展后，直接就原地宣布了解散。
周五下午两点开始的组会，结束时还不到五点半。
比起以往动辄晚上九点十点才结束会议的老时间，提前了足足好几个钟头。
除了新进师门还懵懂不知的研零，其他七个研究生诧异之余，纷纷感到格外惊喜。
大家快速收拾起桌上的资料，生怕赵沉什么时候改了注意，再留他们下来开会。
还有性格活泼的忍不住调侃待在最末尾的新人道：“看来都是托了我们小师弟的福啊，老板才放人放得这么痛快。”
“对了，话说这两天老板都不怎么进实验室工作了，以前能从早待到晚，现在都看不见他人影……”
“是啊，奇怪……”
“啊，那个……”胖乎乎的研零挠了挠脑袋，“老师这样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什么原因？”师兄姐们面面相觑，好奇地看向他。
“你们不知道吗？”研零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们看，“……学校里都传开了。”
赵沉坐在最前面的主位上，没有关注到这些窃窃私语。
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拿起手机给钱香林发去信息：香林，我这边差不多了，晚上我带你出去吃吧。
然而钱香林此时却分身不暇，她正被宿管阿姨堵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盘问。
下午，她刚到的时候，见宿舍楼底下的两道闸机门关都开着，女学生们进进出出，她便以为不需要刷门禁，直接跟着人群进去了。
可当做好指甲要出来的时候却不行。
闸门都关着，她拿赵沉的教师卡刷，也刷不开学生宿舍楼的门禁。
刚打算让楼上帮她做指甲的女学生下来帮她刷卡，恰巧看门的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把她当作校外人员当场抓住。
给对方看赵沉的教师卡，解释了半天也不行，人家半信半疑，还把卡给没收了，让卡主来领她走才肯放人。
刚好赵沉发来消息，钱香林没办法，只能一个电话回拨过去，让他过来领人。
“哥哥，你现在忙吗？”
接到电话的赵沉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不对劲，神情正色起来：“不忙，你说，我在听。”
他边说着，边抽身站了起来，走去信号较好的窗边。
“那你能来接我一下嘛？”钱香林看了眼宿管阿姨，“我去其他女生宿舍玩，被阿姨堵住了，她不让我走。”
“是哪一栋？”赵沉没有问她好端端怎么会去别的女生宿舍，而是问明她的所在地，即刻就要动身赶过去。
钱香林抬头看了下楼栋上的号码，报了个数字。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来，你就待着那里不要动。”赵沉接着电话，快步往会议室外走，边走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 “你腿不好，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大概五分钟内到。”
说话间，男人已经出了门。
身后一帮学生们满脸吃到大瓜的表情，兴冲冲地看着他直往外边去。
赵沉通话的时候没有刻意收着音，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里边的只言片语，知道和他们老师打电话的是个声音好听的女人。
很大可能就是研零手机里在本科生中流传颇广的照片里那位女主人公。
哦吼，他们的师母。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研二跟出门，开口喊道：“老师，去哪啊？”
赵沉脚步略停，回过头看他，眼镜片底下的眼神淡漠而睿智：“你有事？”
研二顺势揽住后边研零的肩膀，语气讪讪：“嗐，这不是想借一下您的那些编程资料，给咱这小师弟参考参考吗？”
“他跟着我做毕设，那些材料他多看看有好处。”
“啊？”被提及的研零一脸状况外，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看在新人的面子上，赵沉没多说什么。
他掏了下口袋：“资料在我宿舍的抽屉里，你领他去拿一下吧。”
两个学生依言走近，赵沉这才想起自己的那张教师卡已经给钱香林了：“算了，你们跟我走吧，我正好要回去，带你们去拿。”
就这样，男人载着两个拖油瓶男学生紧赶慢赶到了钱香林所在的女生宿舍楼前。
事实上，赵沉到的时候，钱香林正待在宿管阿姨的小屋里吃着对方招待的水果。
她那一个电话拨出去，阿姨顿时相信了大半。
也怕真的是学院里某教师的重要家属，大水冲了龙王庙，因而客气地请她喝水吃东西：“不要紧的，等下赵老师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钱香林轻轻点头，无意间瞥见赵沉大步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她放下手里的叉子，站起身迎他。
下一刻，她的小手被握进了男人的掌心。
赵沉低头看着她问：“没事吧？”
钱香林摇了摇头。
他稍稍松了口，又护着她，转向宿管阿姨：“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哪里话，这边填表签个字就行。”阿姨笑着摆了摆手，将桌面上一张来访人员的空白基本信息表推向赵沉和钱香林。
见赵沉拿起笔就要写，宿管阿姨忙提醒道：“信息要填她的，字最后签你的。”
“好。”赵沉没有犹豫，行云流水地登记了钱香林的姓名、手机号与身份证号，最后才签下了他的大名。
他的字迹力透纸背，苍劲有力，笔力极其流畅。
钱香林完全没有多想，毕竟她知道赵沉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堪称过目不忘。
不过看在外人眼里，总有那么一点旁观者清的意思。
尤其赵沉从进来到现在牵着人家女方的手始终没放开，填写对方的信息也显得过分熟记于心。
宿管阿姨收了表，递过来赵沉的那张教师卡，难得话多地额外说了句：“赵老师，你可以去人事处给你家家属开一张副卡，两个人用两张卡么方便一点。”
“好的，谢谢，有机会我们就去。”
赵沉不是不想给钱香林开副卡，只是西大副卡的发放对象必须得有法定意义上的正当关系。
他和钱香林还没有结婚，光凭男女朋友这一层，并不能把副卡申请下来。
告别完宿管阿姨，赵沉牵着钱香林的手，好生把她带了出来。
他忍不住问道：“香林，你来这里做什么？”
钱香林之前没跟阿姨那边说实话，怕说出自己是进来做宿舍美甲的，会连累到楼上那个女学生，便只推说自己探访校园误入进女生宿舍楼。
不过面对赵沉，就完全没必要隐瞒了。
她摊出自己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放在男人的眼门前给他看：“我来做美甲，有两个指甲盖先前劈掉了，就过来修了一下。”
钱香林过去是中长款的指甲，怕学生美甲师做不好，也怕耽搁时间，她这回选择卸了甲片，只做本甲裸透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请的那杯奶茶让对方做的时候很是上心，又或是她本身指甲的条件就足够优越。
修完甲型，再上了层建构，随便用裸色一抹，烤干后的效果竟出奇得好。
女人指肉白皙娇嫩，指尖莹润剔透，煞是好看。
赵沉执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没发现有什么伤口，确定是没有劈到肉里去，方才放下了心。
他的喉口上下滚动了几下，捏着钱香林绵软滑腻的指腹，忍不住俯身想亲一口她白白嫩嫩的手背。
周围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学生。
钱香林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赶忙将手收了回来，觉得影响不好。
“哥哥，你干嘛？”她左顾右盼，“你不要这个样子，要是被你的学生看见了怎么办……”
钱香林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就不太好。
但她并不是那种让老师校长头痛的坏学生，相反还算是个努力本分的老实孩子，顶多只是不开窍而已，对学校还根深蒂固地保有最基本的尊敬。
至于赵沉，学识智商高，绩点排名从来不会掉出前三。
但要说有多尊重校法校规还真不见得，毕竟聪明的人总会有自己那一套行事准则。
钱香林不给亲，赵沉难耐地只好选择放弃，但是始终没舍得放开她的手，偏要牢牢握着。
而马路对面，本该提前去教师公寓等着，却偷摸守在越野车旁边的两个男学生歪头见着这一幕，统统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