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五下午是班主任会议，温蕊借着自习课收齐演奏视频作业，拔掉u盘准备交到老师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应该是没人在的，但她在门口却听到里面有争吵声。
她轻扣虚掩着的门，里面的吵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门轻轻移开，佟昕怡双手环胸，面朝门的方向，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子，鬓角发白，上了岁数，看起来有六十岁左右。
两人沉默着也带着怒气。
温蕊没有多看，放下u盘就离开。没走多远，又听见办公室里模糊的吵架声。
她微微叹气，侧头刚好看见被风拂过的树枝颤抖，脚步在快要走进教室前转换，转身下到三楼。
各个班级靠长廊的同学都透过铁窗看她，她敲响钢琴班的门时，班内几十双眼睛齐齐望她，认出她是谁后又带着些挪揄地看向习家洛。
习家洛的手还按在圆珠笔的尾端没有松开。
“请问你们的班长在吗？”
啪嗒。
圆珠笔的尾巴终于冒出。
坐在讲台上管纪律的男生有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走到门边，温蕊却向后几步，将他带出教室的视线范围内。
坐在后门的学生好奇地探出头。
“佟昕怡的家长来学校了，但是她好像不在宿舍，”温蕊的声音很小，她假装往班级里张望，“也不在教室，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佟昕怡这三个字一出来，男生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变为轻蔑，嗤笑一声：“她现在应该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吧。”
“她干了什么吗？”
“副班长说班费丢了。”
男生没有多说，温蕊猜到他的意思：“为什么会怀疑是她？”
男生犹豫一会儿，眉头皱起，舌头舔唇：“没有怀疑她，只不过她的嫌疑比较大，这周的体育课她都没有去上过，而且从她的柜子里搜出连她爸妈都说没有给过她的银行卡。”
温蕊眼神含着凉意，没有和他再多说：“好的，我会把她的家长带到老师的办公室里的，谢谢你。”她说谢谢的时候好像在骂人，白薇瞧不上人的样子学了个八九十。
仅仅是因为一张银行卡，就说佟昕怡偷，不过是得到了想要的恶趣味，真相是什么就根本不重要了。
温蕊重新折返回四楼，就这么一下一上的时间，钢琴班的负责老师已经从六楼的会议室下来，在通往办公室的长廊上走在温蕊前面，温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温蕊小跑几步，跟上，停在办公室的门口，里面只有老师和听起来像是佟昕怡家长的对话，几句离不开银行卡的事情，问佟昕怡银行卡怎么回事，温蕊根本没听到佟昕怡的回答声，再问班费的事情，佟昕怡只说不是她拿的。
反反复复。
温蕊听不下去，敲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办公室三个人的视线全部移到她身上，她也假装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老师，我想找一下佟昕怡。”
男老师有些不满，眉头皱起来刚想发怒，温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上次放在你那里的银行卡你可以先还给我吗，我有急用。”
老师立刻看向佟昕怡，佟昕怡盯着温蕊几秒，抿嘴：“等下吧。”
“好。”温蕊说着就准备离开，却被老师叫住，让她进办公室说清楚银行卡的事情，温蕊在门口犹豫着，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不清楚怎么回事的迷茫。
在老师再三的“邀请”，温蕊才走到佟昕怡身边，两个女孩子交换眼神，站在佟昕怡身后的那人也朝温蕊投来好奇的眼神，但那好奇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仿佛佟昕怡的对错对于他来说也无关轻重，甚至温蕊的出现还让他有一点的......失落？
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温蕊：“这是你的银行卡吗？”
温蕊接过，眼睛从卡号的一串数字上划过，一个数字都没看清但还是说：“是的，为什么会在老师这里？”
说着她还看了下佟昕怡。
佟昕怡忍住不笑，心里暗说牛。
老师突然哑住，瞥佟昕怡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佟昕怡的家长稍稍侧身，隔着她问温蕊，声如洪钟：“你的银行卡怎么会在小怡那里？”
温蕊心突一下，男人一说话就有一种压迫感，这个年岁还有这样的底气，身侧的手握成拳，尽可能平静地说：“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有这一笔存款。”又对老师补充一句，“老师应该知道我家的情况能理解的吧？”
男老师点头，又看向佟昕怡，语气软下，不再充满责备：“这张银行卡是温蕊放在你这的，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清楚？”
佟昕怡张嘴，但无声，温蕊圆下去：“是我让她不要和别人说的。”
男人站得有些累，误会解释清楚，他便重新坐到沙发上：“哼，嘴长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佟昕怡听着，侧着身看男人想顶嘴，温蕊暗拉她衣角，让她别冲动，佟昕怡也硬生生把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扣扣。
“老师，”又有人来到办公室里，温蕊认出这是钢琴班的班长，心里咯噔一下，男生的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他有些意外温蕊也在这里，温蕊看他，他却不敢和她对视，走进办公室把手上的信封放到桌子上，“这些班费在黄心的储物柜里找到了。”
温蕊松口气，佟昕怡的手在后背拍她，她悄悄抬眼，佟昕怡对她笑笑。
“她不是说班费丢了吗？”
男生有些尴尬，偷偷看佟昕怡，但佟昕怡在和温蕊暗戳戳打闹，并没有看到他：“她自己带回宿舍忘记了。”
“......”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但是当下只是先把信封收到抽屉里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男生如获大赦，小跑着出去，虚掩上门。
办公室又只剩下四个人，温蕊直勾勾地盯着男老师，有些好奇他如何收拾这局面，佟昕怡不是好说话的人，虽然她看上去文静，但也只是表面。
“既然是一场误会的话，非常抱歉让家长白跑一趟，”他站起身对男人说，男人也给面子的起身和他握握手，他又对佟昕怡说，“今天你就和家长一起早点回去吧。”
佟昕怡不领情，哪怕男人的手都搭在她的肩膀打算把她带出办公室了，她还是甩开，看着老师，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一开始怀疑我的同学向我道歉。”
男人斥：“佟昕怡！”
佟昕怡理都没有理他，依旧看着他们班的班主任，态度说不上强硬，但是却让他下不来台，有些尴尬。
“我们只是进行全班搜查发现疑点，所以说不上怀疑，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都是同班同学，还有大半个学期要相处，人际关系是很重要的。”那个老师说着，若有若无地瞥一眼站在一旁的温蕊。
温蕊淡淡地笑。
佟昕怡听得出来这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还想为自己争辩两句，男人就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外带去，语气更加强硬：“回家！”
佟昕怡再次甩开：“我自己会回去！”
从来没见过佟昕怡发脾气，老师愣住，在这空隙，温蕊顺走银行卡，也跟着离开。梁葵妍发信息问她在哪，怎么自习课上一半人不见了，她也只是回说在厕所。
她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真的去厕所找她，在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自习课，每个人早就心猿意马，不会有空去探究一个同学去厕所的时间到底有多长，除了梁葵妍。
温蕊追到宿舍时，佟昕怡在洗手间里，里面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并且持续了很久，她把银行卡放在佟昕怡的位置上，躺在床上有些无聊地刷手机。
罗子绗的信息跳出来：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包烟。
温蕊直接删除他的对话框。
下课铃打响，教学楼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嘈杂的声音连宿舍楼这边都能听到，温蕊坐起来看窗外，学生一批又一批涌出，四楼刚好看见梁葵妍出来，背着书包，低头在发消息，不久，她手机上就收到这条消息：你在哪？
她回：在宿舍，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
那边回了个“好”之后，才看到梁葵妍随着人群走。
卫生间的锁被打开，很轻微地一声，温蕊放下手机，佟昕怡从里面出来，眼睛有些红，出来后并没有和温蕊打招呼，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把手上的手机丢在床上，转身打开衣柜整理衣服，手机弹了一下，却没有滚到地上。
温蕊不会安慰人，只能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看着她从床下拉出行李箱，看着她一股脑地把拿出来的衣服全部塞进去，看着她整理书桌时顺手把银卡行滑到垃圾桶里，看都没看一眼。
床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佟昕怡好似没听到，依旧在桌前整理，温蕊跟她说：“你的手机响了。”
佟昕怡瓮声瓮气回答：“不用管它。”
手机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响，大有“你不接电话，我就不停”的架势，温蕊不放心：“万一是你家长找你有事情的话......”
“那个是我爸爸。”
温蕊没转换过来：“啊？”
佟昕怡放下手里的书，转身靠在桌边，面对着温蕊说得更清楚了些：“那个快六十的老头是我爸，他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真的偷了钱，只是想借此机会让我别学音乐，去学一个来钱快花钱少的专业好赶紧赚钱养他的老婆和儿子。”
温蕊马上想到那张报名表，这或许就是她犹豫的原因。
她没有搭话，佟昕怡也觉得自己说多了，笑了一下继续转身收拾东西放到行李箱里，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她听到温蕊问：“你想继续学音乐的话，你应该把报名表交上去，今天是截止的最后一天了。”
佟昕怡的动作顿住，她抬头看温蕊，温蕊解释：“上次它掉出来，我帮忙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
“......”
“既然真的喜欢的话，”温蕊说，“那就应该去试试。”
“......”
“把卡还给白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