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雾茫茫,车灯晃眼。

    路叙燃拎着黑色外套,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少女淡淡的奶香味,喉结滚动,他莫名想抽烟。

    裤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是陈知悦发来的。

    还未点开,只看见头像。

    他的耳根就微微红了。

    点进去。

    [今晚的事,不许说,忘]

    深吸一口气,他随手将外套扔在副驾驶,眸色随之暗淡下来。

    中文里,重要的事会放在后半句说。

    她叫他忘了。

    想当无事发生。

    -

    睡觉,哪怕是被饿醒,也懒得起床找吃的。

    陈知悦扯棉被,埋在枕头下的手机仍在响,眼皮不耐烦地动了动,摸摸索索地伸到枕头下,也没管是谁打来的,下滑接通抵在耳边,还没好全,嗓音暗哑:“知不知道吵我睡觉,天打雷劈啊——”

    “醒了吗?”

    男声?还挺好听的。

    被他吵醒了!陈知悦憋不住火,挪手机看,也只有一串号码:“你他妈的,哪个王八羔子,找死吗?”

    “我,路叙燃。”

    “……..”

    路叙燃右手边是密密麻麻的推导公式,听筒里传来床被摩擦的声响,笔尖顿住。现在是课间休息,声音有些嘈杂。他下意识地望眼后门,外头的人群流动更频繁。他放下笔,嗓音清淡:“有看到我发你的消息吗?”

    陈知悦没耐心:“没有。”

    “十二点半到学生处写检讨。”路叙燃接着拿笔,做高数题,“你还剩一个半小时。”

    陈知悦:“……”

    一阵嘟忙声。

    电话被掐断。

    路叙燃看眼屏幕上的名字:“脾气还挺大的。”

    “是哪位大美女,让你做不进去高数题了?”王景凑近,眼里是藏不住的八卦,“第一次啊,追着人写检讨。”

    “不会是那位学妹吧?短头发那个?”

    路叙燃想起昨晚那条消息,轻扯嘴角:“她挺讨厌我的,真的。刚刚骂了我好几句。”他拾起笔杆,继续计算。王景眯眼瞧,他怎么从他这句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怨妇哀嚎的意味。

    高彦:“王景不是说,那学妹在追你?”

    “他的话你也信?”文楠闷笑,转过头来,“还记得吧,去年开学报道,他也这么说过一位女生,还压上了整整五百块的赌注,结果怎么着?人家喜欢的是钟柏崎。我他妈笑死。”

    “……..”

    开学报道。

    燥热的蝉鸣在耳畔回响,三角红旗在梧桐树上挂着,处于做任务的心态,路叙燃在绿槐带一片溜达一圈。

    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响从旁划过,光影斑驳洒落在白嫩纤窄的左肩,蓝色缎带打成的蝴蝶结随风飘舞。鬼使神差地,他停下脚步,目光在那道背影上滞留。

    隔着一棵梧桐树,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气氛安静几秒。

    路叙燃感觉到不对劲,轻微挪开视线,再过两秒,她已离开他的视线,慢慢走向王景的方向。

    “学长,我好像迷路了。16号宿舍楼在哪?”

    “叙哥。”

    路叙燃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挪眼,高彦把手机递过来,屏幕里是最新的校花投票结果。

    陈知悦排在第六位。

    睫毛动了动。

    肩膀两侧的蝴蝶结很动人。

    随她嘴角的两个梨涡,飞进了他心里。

    一条长腿支着,斜靠在办公桌旁,听见敲门声,他随手放下纸杯,“进来。”

    陈知悦按下门把手,往里瞅了眼,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摊着张纸,上面横放一支黑笔。

    有种请君入瓮的即视感。

    “你迟到了。”路叙燃走至饮水机处,弯腰新接了杯热水。

    陈知悦拿着之前写好的三千字检讨往里走,瞄眼他的穿着,印象中,他的衣着大多以深色系为主,今天却反常得穿了件白色的毛衣。而且他的头发有些蓬松,像是刚刚洗过。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别过,拉椅子坐。

    “我已经写了三千字了。”

    路叙燃走过去,两人的距离在无声中拉近,他自然地将纸杯搁下,银镯在桌上碰撞出声响。

    声响打破微妙的平静,陈知悦的身体往旁边靠了下。

    “我看看。”

    他的指腹轻飘过上方的两三行文字,表情从平静无奇,到说不清道不明。陈知悦字写得比以往工整,而且,检讨书装装样子走个过程不就行了吗,那么认真干什么?

    路叙燃垂眼。

    手指停在某处,“你,的得地不分吗?”

    没看出来还有强迫症。

    路叙燃挪步,拉条椅子坐她旁边,抽出一张纸划过他手心,转瞬又抵达陈知悦的小拇指。

    “注意力集中,我就说一遍。”

    银镯在桌上滚动,百叶窗外的阳光透进来,银色冷光连带着两个英文字母,反射进陈知悦的眼眸。

    WT。

    “你喜欢的人,姓文?”陈知悦微扬起头,看他。

    路叙燃垂眼,陷入她亮堂的桃花眼。

    两人距离不远,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气氛僵持几秒。

    陈知悦察觉到他眼中晦涩难懂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按纸的手往上推。路叙燃气定神闲地挪开眼,指尖继续划过两三行。

    陈知悦假装不留痕迹地支起身。

    “我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没有喜欢的人。

    “这是——”路叙燃垂眼,想不露情绪地讲出,可依稀还是能听见他发颤的呼吸声,“我已故亲人的。”

    震惊地张唇,陈知悦身体僵硬,大脑空白。

    医务室的那个玩笑,开过了。

    所以,这是路叙燃的秘密,一个不愿宣之于口的悲剧。

    哪怕外头传闻再多,他也不愿澄清。

    他不愿因他的缘故,亡者的安宁再被人打搅。

    心悬空着,她下意识地就着一样东西,咬了两下。眼睛转溜一圈,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做足心理准备才开口:“对….对,不起。”

    “………”

    “不要咬我的笔。”

    陈知悦愣了下,右手微颤,连带着耳根发烫,刷地一下把他的笔扔在桌上。混着薄荷香,左侧的脸颊一红,来回摩挲着身上的口袋,她就没带纸出门。

    路叙燃看着她的侧脸,移开座位。从口袋里丢出一包手帕纸。

    尴尬。

    静默几秒:“擦擦。”

    好丢人啊。

    陈知悦抿唇,生硬地撕开包装袋,故作镇定地抽出纸巾,路叙燃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脖颈看,很白很直。陈知悦的心也有点加速,心想怎么能咬他的笔呢,怎么是他的笔呢?

    第一次体验到写检讨的魅力,写着写着忘掉了刚刚的窒息时刻,等上交检讨书的时候,她的尴尬症又起了,局促地团手指。

    “你可以走了。”

    松一口气。

    陈知悦挪步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时,听见路叙燃叫住她:“等等。”

    她扭过头去。

    路叙燃往她那边走了几步,像是踌躇,最后低头,左手插兜:“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沉默两秒,陈知悦微笑:“你有说什么吗?”

    光影错落,路叙燃抬眸,高大的身影逼近,她身体哆嗦一下,轻贴门板,门锁发出轻微的撞击响。

    “陈知悦,我的记忆力很好,别装不知道。”

    -

    天空轰隆一声震响,梦里的世界随现实一起震动,砰啪两声,胳膊肘把桌沿的水杯撞到地上,陈知悦的睫毛动了动,听见几声叶爽的叫嚷,她徐徐睁开眼,刺眼的青光晃得人脑壳疼。

    她揉了揉眼睛。

    撑起身体,冷冷地盯着手机屏幕。

    这个电话,她不想接,可又必须要接。

    “我出去一下。”

    和两位室友打过招呼后,陈知悦拿手机走到走廊,直至走到窗户前,才接通电话。她第一瞬希望是她妈妈的声音,可听筒里传出第一个音开始,她的心就似被针扎了下。

    “小姐,明天是小少爷十四岁的生日,夫人叫我打电话叫您准时回来。”

    陈景洛的生日。

    窗户正打开着,冷风灌入,吹乱陈知悦的刘海,发丝下的眼眸,有几分脆弱。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温欣珍满意,只有当她不断堕落,沦为笑柄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停留在她身上一两秒。

    “小少爷,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夫人开心了一整个天呢。”

    陈知悦强装的镇定的底气忽然没了。

    茫然地望眼四周,仰头吐气,纾解内心的空白,“知道了,告诉妈妈,我会回去的。”

    这通电话,彻底浇灭她睡觉的念头。

    后半节课,浑浑噩噩的,两位室友讲的笑话,她也没仔细听,应付地嗯几声。

    坐在餐厅里,陈知悦边嚼饭,边咬筷子。

    她的视线飘向斜对面的位置。

    阳光倾洒,光线透过微翘的发梢,白色毛衣将喉结处的黑痣映衬得,有几分迷幻。

    旁边的人提了个醒。

    路叙燃微侧脸,往她这边看。

    视线相撞在半空。

    咔哒两声响,陈知悦又咬住了筷子,见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她埋下头去。

    -

    客厅内的来宾跳着交际舞,耳畔是慢调的华尔兹,陈知悦手持一杯香槟,踏着略微不合脚的高跟鞋,慢慢走下楼梯。

    宴会已开席许久。

    正中央的少年,星眼剑眉,西装革履,是今晚的寿星。

    似心有灵犀般,少年抬头看向她,干净纯真脸上浮现乖巧的笑意,对照口型应该是在说:“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陈知悦眉眼弯弯,依照以往的习惯,她这个晚来的不速之客登场,继续扮演她的绿叶。今年请的客人是去年的两倍,许多生面孔。

    “你儿子真棒啊,拿了全国钢琴大赛的冠军,将来岂不是要成为享誉海外的钢琴家了?”

    “果然是龙生龙,她女儿也很不错,听说今年考上东川大学了?”

    “东川大学吗?陈太太你也太低调了,孩子考上这么好的学校,也不办个升学宴庆祝庆祝。”

    温欣珍笑意凝固,“都是运气。”

    她这边。

    “什么运气啊?明明就是靠关系进去的。”女生见不得有人夸她,“我说的不对吗?一个高中全校倒数的人,一夜考上名校,怎么可能?要么找人替考,要么…花钱买题了。”

    “你不要乱说,陈家才不屑做这种事。”

    “没骗你。你去我们学校,随便抓个人都知道,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逃课、打架、顶撞老师,年年倒数。”

    陈知悦现在明白温欣珍叫她回来的意图了。

    她在惩罚她,她违背了她的命令。

    她不该考上好大学的。

    流言蜚语四起,在众人的注视下,陈知悦站到温欣珍面前,佯装乖巧地喊:“妈妈。”

    温欣珍的荣辱观只在陈景洛的身上。

    至于陈知悦。

    她不在乎。

    不在乎一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雄厚的嗓音传来,“抱歉啊,来迟了,路上实在太堵了。哟,这是悦悦吧,都长这么大了。”

    温欣珍笑意满面,她自视清高,很少摆出这副姿态。

    “宣宣也…女大十八变了,快给我抱抱。”

    陈知悦侧过身,瞳孔地震。

    被温欣珍拥抱的女生,也是一愣。

    “知悦?”

    陈知悦的手开始颤抖,理智逼近崩溃的边缘。

    她又出现了,孙言宣,孙雯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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