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个时候会在哪?
要么在网吧通宵,要么锁在画室里一整天,又或者宿醉在某家酒店。
每年的这一天,陈知悦只想找个地方发烂。手机关机不接电话、不回消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上车,陪我吃宵夜。”
他们的关系没到一起吃饭的交情,也没到他等她挂完点滴才离开的情分。
以前陈梁左总是很忙,只会把她往医院的病房里送,当她快要痊愈的时候才会出现,或者干脆只有电话问候。而她的母亲温欣珍…巴不得她早点死掉。记忆中,她非常关心她的成绩,每次问她在段里掉了多少名,有几门不及格?
哦不对,当她惹事生非的时候,温欣珍才会出现,投以她满意且看戏般的眼神。她们之间的病态关系,已深深扎根在她的每个细胞里。
考上东川是她走出的第一步。
旁边一辆车驶过,刺眼的灯光将陈知悦的思绪拉回现实。
老实说,长这么大,路叙燃是第一个,陪她全程看病的人。
此刻,她忽然觉得路叙燃有些顺眼。
路叙燃:“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得。
车内,陈知悦看手机屏幕显示,已经充满电。路叙燃见她握着手机,却没有想联系人的冲动:“不开机吗?”
拔掉数据线,陈知悦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又指了指路叙燃。没了平日的气焰,生病时的陈知悦倒是文静不少,路叙燃突然有些想欺负她,他的眼眸藏着丝狡黠,不正经道:“你想和我换手机用?”
陈知悦:“…….”
“那你就想着吧。”
给陈知悦的感受就是:哇塞,还能被曲解成这样。
她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要不是现在喉咙痛,能往他身上倒一吨脏话。
车辆停靠在一家面馆前,已临近晚上十点,门店冷清不少,老板揉搓着毛巾走出来,他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客人上门,还是位老顾客,他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两人。路叙燃照旧点了份原味米线。
“那你女朋友呢?”
路叙燃摇头:“她不是,我是她学长。”
几乎是分秒不差地撇清了。老板尴尬地憨笑,哦一声。
“吃什么?”
陈知悦抬头看菜单,指了下。两人存在一个头的身高差,不晓得她的视角,他能不能领悟。
“她说要牛肉面。”
陈知悦怔了怔,他居然猜对了。然后她用手比划了个小圈,再往两边拉。
“中秋节和我猜灯谜?”路叙燃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啪的一声,放她手里,“你打字。”
“密码:071994。”
陈知悦按数字解锁,找到短信,往里面输入:[要大份的牛肉,加鸡蛋,不要葱,不吃酸菜,要香菜。面少一点,汤多一点。]
路叙燃:“你给老板看。”说着他自顾自往里走,闲散地拉椅子坐下,抽纸巾擦桌子。
点完菜,陈知悦走过去,又点进电话簿,把号码存进去。
继续编辑短信:[明天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不用微信,要不要加我企鹅号?]
手机朝他亮。
路叙燃抬眼,接着擦桌子,懒洋洋道:“随你。”
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老板点开数字电视,新闻联播栏目,今晚的主持人是李绣平和康辉,红白打底的显示栏显示:□□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2012.11.08
电视机是斜放在墙角的,路叙燃停下动作,扭头看过去。
陈知悦咬了咬筷子,瞧他听得认真,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听叶爽说,他的绩点极有可能被保送到国内最顶尖的名校甚至会出国留学,他连高中也是保送到东川的。想想他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现在他却和她这种混日子的人,坐在一家不起眼的面馆里吃饭。未来他发达了,她把这事说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信?
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现在不是,未来也不可能是。
再次回到车里,雨势渐收,路叙燃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后又点了首五月天的《温柔》。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陈知悦低头拿手机,长按关机键。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不打扰是我的温柔,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随着贝斯的音律,手机屏幕闪现一通来电,显示:爸爸。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因为这是梦….”
陈知悦的心随之一跳,脑海闪现一个念头——今晚好像一场荒唐的仲夏夜之梦。
东川的天气千变万化,等在十字路口,又是一场急雨。
车闷。
陈知悦开始烦躁。
哒哒哒哒。
是路叙燃手指敲击方向盘的声音。
眼珠转动。
他的手指初见时就觉得很长、很好看,右手背的青筋处还有颗痣。
干净、浪漫、别致,像是喝醉时分的即兴创作,精致到再无重现的可能。
出乎意料的很,路叙燃没维持住这和平的气氛,“才过了多久?从医院到现在——”他刻意顿了下,不徐不疾地将后半句彻底挑明。
“也不至于回味得这么入神吧?”
沉默片刻。
话落的同时,陈知悦想起在医院发生的事,她在喘不过气来时,掐了把他的手,而后她干咳着,连歉都没道,自顾自地闭眼。
整个过程她像极了不负责的渣男。与他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也不了解他这个人,但他总在某一瞬给她致命一击。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摊在明面上讲。
也不晓得是不是这样,自从上次撞破他拒绝孙雯菲的告白,他就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自恋狂徒的头衔了,处处揶她。
无下限。
陈知悦默上两秒,也不想给他面子了,打开企鹅,发了条消息过去。
叮咚两声。
路叙燃垂手,拿手机一看,然后慢悠悠地重复:“去酒店?”
陈知悦歪头冲他笑,坦然地对上的目光,双手比划了个爱心,举到左眼的位置。
“…....”
路叙燃扯下唇角。
掉头,车子向隔壁大街的全季酒店。
车辆停稳,陈知悦又发一条消息。
路叙燃挑眉:“用我的身份证开房?”
很快,他又欠欠地补充:“啊,抱歉,是不是让你误会了?”
陈知悦:“?”
“今晚就是一只猪发烧,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路叙燃泰然自若,毫无半点心虚,“你不用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吧?”
“…….”
陈知悦面色不改,接下他的目光,发消息过去:[抱歉。但我也精心策划一路了。你想不想听?]
路叙燃看她。
今晚他欺负她说不出话,各种栽赃,她决定以眼还眼,开始胡扯。
[没错,我刚刚一直在盯着你看,说出来或许会给你造成不小的困扰]
[因为,你的脖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太稀有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路叙燃:“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等上两秒,陈知悦在他的注视下发完消息,戳了戳自己的脖子,莞尔一笑。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踩断它]
路叙燃:“…....”
走几步路,陈知悦进入酒店大堂,她在某宝上下的订单。出来得急,没带身份证是事实。
路叙燃岿然不动,他瞄见她的眼神,转头看向别处。
“为什么不回宿舍?”
因为不想看到常岁岁的东西,回去的话可能会大发脾气,把那些东西全砸了。而且现在的情行都把她架在这儿了,容不得她反悔。
“二位,身份证出示一下。”
陈知悦上前一步。
路叙燃挑眉后退。
陈知悦眉眼弯弯,当着前台的面,朝路叙燃又比了个小爱心。
“帮帮忙。”
“…..”
她在说:“我困了。”
路叙燃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随之暗下来,在他面前,看惯了她耍性子,倒是没见过她这样乖巧的模样。
还这么…
还这么的…有冲击力。
对面的视线有些肆意,陈知悦以为他不想帮忙,毕竟有喜欢的人,她这个病患的要求在朋友面前顶多算撒娇,在他这里就很茶了。但她好话说尽,总得给个面子吧。
不帮算了。
“登记。”路叙燃把口袋里的身份证搁过去。
得到满意的答案,陈知悦愉快等在旁边,当身份证递过来时,出生日期闯入视野。
1994年07月19日。
等陈知悦拿上房卡。路叙燃收回身份证,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堂。
电梯在下降,当数字降到一时,她却听到脚步声朝她的方向涌来,下意识地转头。
距离拉近,陈知悦不知不觉呼吸一紧,身体晃了下。
“你药落我车上了。”
原来是还药。
等等,他不会以为她故意把药落他车上,好找机会再见他一面吧?
陈知悦伸手去接,却听到他懒散地补充:“少了一样。”
“?”
“安眠药。”
陈知悦:“……….”
电梯前又争斗了一番。
进入酒店房间,陈知悦精疲力尽地扑向床,消息还在不断弹窗。
叶爽:[常岁岁他妈有病,刚刚往江玲的床铺倒冷水。我直接一个反手举报给班主任,辅导员来寝室调解了。调解有屁用?江玲就是脾气太好,常岁岁仗着家里有钱,就胡作非为,真欠骂。]
[哦,对了!江玲叫我问你烧退了没有?]
眯着眼,陈知悦回了个“退”字,在意识快要溃散时,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弹到和路叙燃的聊天窗口,也没顾及语法,一股脑地打下。
回车,消息发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