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争外乱

    符洺整夜未眠,一身戎装,拿上头盔武器就冲出了营帐,与前来报信的撞了个满怀。

    “将军,戎部的人打过来了。”来人满脸尘土,身上的铠甲都还没穿戴整齐,显然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是平时戎部突然进攻,符洺一定会领兵前去杀他个有去无回。但他已经收到探子密信,戎部大批军士染上瘟疫,现在叫阵,戎部居心不良,其心可诛。

    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冲上去不是符洺的为人,跨上随从牵来的战马一路向前线去。

    符家父子戎马一生,从军多年,在军中早已立下规矩。是以就算敌军喋喋不休地叫阵也无人妄动,不过众人脸上满是不服。

    这些人就等着符洺一声令下,开城门迎战。不过他们注定要失望了,符洺不打算迎敌,在这非常时刻,对方玩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

    他手下那么多人的命也是命,没必要白白送死。

    为将者能死在沙场上,死在敌人的剑下,但是不能死在这种明显的阴谋诡计下。

    有好战的人对于符洺不出战的命令嗤之以鼻,认为果然是黄毛小子胆小怕事。

    对此符洺也毫不在意,疫病一事干系重大,就算是心腹也不是全部告知,更何况一些本就有异心的人。

    符洺站在城楼上,底下叫骂声不停,身边也有人不断的催促想过出城迎敌,不过都被符洺骂了回去。

    戎部的人见符洺不上当叫阵声愈发嚣张,激的一个副将大叫一声跑下城门“符将军你怕他们我可不怕,我今日定要会一会这群犊子。”

    没等副将跑远就被符洺的人拦住了脚步。

    符洺长身玉立,伸手取下身边人的弓,搭箭,对准了一直游走后方的人。

    眨眼间一声惨叫有人应声落马,前来叫阵的队伍出现了片刻的慌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

    慌乱过后,叫阵的人如潮水般退走,城楼上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出离愤怒的副将咬牙道歉符洺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吩咐军法处置。

    内争外乱,这就是幽州城的现状,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平日里也就算了,这个时候他不允许任何人动小心思。

    然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预料的,预料到了也不一定能全部都防得住。

    世上也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即使符洺再怎么谨慎,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前日防贼的,军中有人染上瘟疫的消息在符洺知道的时候,已经小范围传开了。

    正如当初预想的那样,军中染疫的消息一经传开就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符家虽在军中多有威信也难保其他别有心思的人想要借机起事,幽州的兵权朝廷已经眼馋多年。

    财帛动人心,比财帛更动人心的是权势。

    幽州守备军是诸多州府中最多的,甚至紧急情况下能够借调周边军队,这样的兵权很难不令人眼红激动,消息传开的当晚就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冲进了军中最大的营帐中。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姜礽一直都是这么觉得,所以第三天晚上在符洺营帐中见到了那些为权势动摇,冲昏了头的人,姜礽一点都不意外。

    她提醒过符洺,而他绝不会毫无准备。

    见到那些心思各异的人的时候,符洺正端坐在帅帐之中,像是等着他们的到来,他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这样的场景让那些怀揣着不轨心思的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打头的马副将,也就是白日里那个险些冲出城门与戎部对上的副将,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来,在看到符洺满脸淡然的时候突然心如擂鼓,不过依旧强装镇定的开口:“符将军好气度,到了此刻依旧如此淡然,有乃父之风。”

    这话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是马副将仗着自己资历老想要在言语上压符洺一头而已。

    从老符将军时马副将就是副将,本以为老符将军故去后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替将军这个位置,成为幽州城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但他没想到的是竟被符洺这个半路杀出的毛头小子夺走了原本十拿九稳的将军之位,马副将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平日里对符洺就多有不服,现如今总算是抓到了符洺的小辫子,一定会蹦跶的最厉害。

    跟着马副将进来的那些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的表情以及神态与马副将都是一个意思。

    不过显然马副将忘了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橼子先烂的道理,跟在马副将身后的人也忘记了。

    他们都以为符洺未到而立之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却全然不记得符洺当初是如何从他们这一群老家伙手中抢走了将军之位,并且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坐稳了这个位置的。

    符洺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不全是符老将军的人,靠的是他的骁勇善战;符洺能够坐稳这个位置,不仅仅是因为他善战,还因为他智勇双全。

    如果他只知道上阵杀敌而不懂权谋之术,那跟莽夫又有什么区别,早就死在了成为符将军的第一天。

    这些人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符洺。

    来到幽州的这三天姜礽和嬴渊几乎是每天都在帅帐中度过,极少见人,是以除了符洺真正的心腹,有许多人还没见过他们俩,冲进帅帐的一群人等马副将的话说完之后才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存在。

    于是就又有了借口“符将军,军中此时不比寻常,怎能让外人进军营,还待在帅帐之中。”

    一群人你说完我说,生怕自己少说了一句,聒噪得像是有几万只鸭子似的,听得姜礽耳边都开始出现耳鸣,吵得她有些心烦。

    有空在这里咄咄逼人不如去想想怎么解决瘟疫。

    这群人遇事最先想的不是去解决问题,倒想着夺权来了。也就是仗着符洺脾气好,换作是她,真的会直接掀飞这些人。

    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地盘,她不能过多的置喙。

    符洺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大小小的仗大了不少,胜多败少,是天生的将才;此时坐在帅帐之中,他的能力也不弱。

    他能稳坐帐中多年就已经说明他不仅仅是个天生的将才,还是个难得一遇的帅才。

    面对马副将人多势众的咄咄逼人符洺丝毫不见怯意,从容淡定,无视马副将的话,目光略过为首的马副将看向他身后的人。

    这些人里有他从前的叔叔伯伯,是他父亲衷心的手下、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但是却被一个马副将几句话煽动,深夜前来寻事,就是为了能够分食他手中的如烫手山芋般的军权。

    “诸位深夜造访不如坐下来谈谈。”

    对方来者不善,符洺也没想着给什么好脸色。场面话说的好听,实际上根本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

    除了他坐着,唯二的地方也已经被姜礽和嬴渊双双占据。

    “符将军坐得住我们可坐不住,还是说说军中的事吧。”马副将就是他身后这些人的传声筒,“军中要事,这两位还是回避了的好,不然出了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他说的气势汹汹,可惜坐着的三个人没一个想理他的。

    别说只是一个凡人副将,就算是此地的统治者来了姜礽也丝毫不惧;嬴渊则是不想与这种人计较;符洺就更简单了,他不想跟没脑子的出头鸟浪费时间。

    这群人里看似是以马副将为首,实际上真正的主事者还没出声呢,马副将不过是一个出事后的替罪羊。

    即使符洺这边就三个人,对比对方的气势汹汹看着有些势单力薄,但是这边的三人气定神闲倒显得对方像是跳梁小丑似的。

    马副将也察觉到了,嘴闭上话不说了,眼神却像是要吃了符洺三个人似的。

    闹了大半天马副将吵吵嚷嚷,符洺不接话,一直没能说到点子上,马副将身后的人见状终于肯出声了,不然能一直耗下去。

    “深夜来访,耽误贤侄休息,符贤侄莫怪。只是我们这些叔叔伯伯听手下人说,军中出事了。郑叔怕你年纪轻不经事,来给你把把关。”

    原本站在马副将身后的郑荣此刻终于出声,脸上经年的褶子里都是虚伪的慈和,眼神与笑容毫无干系,看得人有些不适,满满的都是违和。

    符洺看着这张脸都觉得厌烦,郑荣与父亲原是同时进的军营,两家分别在两个镇,但同属一个州府,自然而然的感情不比其他人。

    父亲为人不爱计较处处与人为善,大事小事帮忙,事事亲力亲为,几乎是把郑荣当自己的亲兄弟。

    可郑荣此人两面三刀,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父亲重伤那会儿他便处处争锋相对,想要从父亲手中夺权,甚至不惜转投朝廷派来的人。

    幽州相较于其他州府本就特殊,朝廷那群人不打仗只会一味求和保全他们的安稳富贵生活,可没考虑过幽州百姓的水深火热。

    父亲本就怀疑他的伤是朝廷的手笔,是朝廷想要夺权的计谋,郑荣转身投了朝廷成了压死父亲的最后一颗稻草。

    从那时起符洺对于郑荣的情感就变得十分复杂。

    父亲还未重伤前的郑荣是父亲的好兄弟,是慈祥和蔼的郑叔叔,是热情可亲的;可后来的郑荣就变成了一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

    也许他从来都没变过,只不过从前是父亲、是他识人不清,是郑荣伪装的太好,骗过了所有人。

    他的伪装早已蒙蔽了许多人的双眼,被他的伪善所欺骗的的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有他父亲的其他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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