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侯门
侯门里有什么?元宇停下了脚步。
如韬光隐晦的人面对家长里短傻笑一样,高墙大院看着不起眼,大门的颜色也暗淡,江洋的态度更像随便回一次家,但元宇怎知此行的蕴意是何深?元宇的情绪大概有些滞涩,流于肤表。
“你是紧张了吗?亲爱的!”她闪烁着眼睛问。
“我腿都软了,迈不动步,你说呢?”元宇看着两扇大红门。
江洋噗嗤一笑,挽着元宇手臂轻轻扯了一下,“振作点,中尉,什么风浪没见过,一趟小河沟还翻船-----我爸妈很随和的。”
“我今天会不会折戟沉沙?”大红门是铁的,嵌着豹头衔铜环。
“别说丧气话,你今天是来见岳父岳母的,再说我大哥才不像我二哥那样凶巴巴的没素质-----我二哥今天也不敢怎样,有我爸呢!”
“对啊!你大哥今天也在---你先别敲门,我先拾掇拾掇,擦擦汗。”
她当然无需敲门,也不必摁门铃,大门自然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勤务兵,监控里就能看见门外的情况。那么楼里迎出来的妇女一定是佣人,这就比较体面了,有侯门的样子。
元宇立刻觉得手里的礼物太轻了。
脚后跟都能预想的情况元宇还惊讶,是对江家太在乎了吗?大概很多穷人都会仇富,靠近后因抵触而生愚蠢的傲慢,然后趋附直至屈从,最后跪伏在其脚下。很多年很多人无限循环了这个程序,元宇今天要来上一遍,结果会如何?
勤务兵和佣人都很亲切,他们不傲慢,江洋对他们也亲切,一点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那么就是真的亲切。佣人接过元宇手里的东西,勤务兵去接江洋手里的东西,但江洋拎的东西少,没让他接。他问小姐为什么没开车回来,江洋说和元宇在附近转了转,停车太不方便,就让司机开车先回去了。其实是元宇不想坐着她的车进来。
进门以后佣人不知把东西放去了哪里,这倒挺好,省得因礼轻而发窘。待客厅宽敞整洁,不是想象中那般华丽,甚至有点简朴,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大,大概能停放六辆坦克的面积。
正中心吊着一盏大灯,散着宝石串一样的珠链,一面墙居然有一个欧式的大壁炉,两侧竖着窈窕女人雕像,双手各高举一颗玻璃球,好像是两盏落地灯。正对着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年纪较大,气质高贵,先起身迎出来,另一位中年男子随即缓缓起身。江洋道“妈!这是我男朋友元宇,这是我妈;这位是我大哥。”
俩人绕过茶依次和元宇握握手,元宇依次鞠躬问好。母亲先坐下了,却不做原来的位置,坐在了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大哥看看元宇,挥手说:“你坐吧,元宇。”然后坐在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江洋牵着元宇的手坐在长沙发上。佣人很快的端上了果盘,饮品,点心,茶几上有烟缸,还有几盒高档烟,但都没开封。
端庄的妈妈打量元宇有十秒钟左右,元宇感觉快绷不住了,目光停留在了茶几上。江洋快乐的问:“娘俩聊什么呢?”母亲说:“随便聊聊,跟你哥能聊啥,他不回来也想不起咱们,主要是等你回来。”
江山突然抬一下手问:“抽烟吗?”
元宇急忙摆手:“我不会抽烟,大哥!”
“没关系!”他盯着元宇,“我父亲喜欢抽烟,所以家里不避讳抽烟。我也抽,只是这几天闹嗓子,抽的很少。”
“我真的不会抽烟,大哥!”元宇双手扶着膝盖,无所适从。
江洋伸手抓住元宇的一只手,“哥,元宇不抽烟,一会儿喝酒肯定能陪好你,元宇,喝这个吧,茶水太热了。”她递给元宇一瓶纯净水。
“洋洋!我在江滨参加学校活动的时候见过他吧?这小伙子挺帅气,看着就面善。”母亲说。
“那可也没准,”江洋笑道:“您那时候总监视我,班里的男生您不捋顺一遍,怎能放心?”
“胡说,你当自己是七仙女吗?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母亲笑了笑。江洋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江母说:“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回来。怎么不问问你二哥?”江洋“哦”!了一声,吐了一下舌头。
江母说:“元宇,噢!不错的小伙子,你喝茶,随便吃点什么,不用那么拘束,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元宇客客气气答应,江洋拿了两颗车里子,要喂到元宇嘴里,元宇急忙接下来,他不想迷与表面的热情,失了分寸。
江母说:“洋洋,去换套衣服吧!自在点,我去厨房看看准备的怎样了。”说着起了身。
江洋抽开放在元宇膝盖上的手说:“亲爱的!你先坐会儿,我去换身衣服,顺便把妆卸了,很快的。”
元宇嗯的答应一生,目光顺着江洋离开的身影扫视了一眼厅室的布局。几乎没有太奢华的装饰品,但装修的品质极高,壁炉一面色调略重,其它地方以暖白色调为主,一面墙上挂着一副锦绣河山的浮雕显得流光溢彩。
江山轻轻咳了一声,元宇赶紧收回目光,浮雕在江洋上楼梯的那面墙上,好像随着她的身影目露贪婪一样。刚说别失了分寸就走板了。
江山直截了当的问:“听说你现在为我妹妹工作,以前还当过兵?”他的语气像撞开审讯室铁门推搡自己进去,审问要开始了一样,看似平平淡淡的一问,蕴含的后劲却无穷。
元宇客气说:“我是当过兵,不过被强制退伍,退伍后也没找到很好的工作,多亏江洋提拔-------”
“你认为什么才是很好的工作?”江山目光如炬。
元宇一惊,这句质疑含着轻蔑性,让人反感,元宇不打算回答,但作沉思状,掩饰了自己的不悦。
江山似乎也不需要对方回答,只要对方反思,立刻又问:“元宇,你为什么被强制退伍?”
元宇道:“因为一次行动失败,我违反了军规。”
“违反军规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了,我妹妹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但具体过程因为牵扯一些国家机密,我说的不详尽。”
“听说你还认识丁昭云?”他挺一下身体,目光亮了一大截。
“我们一起执行的任务,我主要是协助她。”
“哦----”他沉思了,似乎丁昭云的光明形象多少可以挽救一下眼前这个城府很深,军历不明的年轻人。
江洋很快下来了,嗵嗵嗵的下楼有声,江母也从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江母坐下便问:“元宇,听洋洋说你现在收养着一个女孩,已经上小学了,是这样吗?”
不及元宇回答,江洋立刻说:“妈妈!刚见面就问元宇这方面的事,太唐突了吧!”
江母笑道:“是啊!是有点冒昧。”她投以赞许的目光说:“不过我觉得年轻人有这样的爱心和勇气确实难能可贵。可是你父母又不再身边,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孩子?”
元宇猛然警醒,觉得惭愧,刚才一门心思琢磨候门的模样,怎样不在侯门前丢脸,竟然忘了自己还有无衣。这样看自己离侯门又远了一步,此是第一次踏入侯门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因此可不可以入住侯门不是很重要了,心态似乎可以放松了。于是笑说:“瞧!阿姨您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我这个冒牌父亲可不咋称职啊!当初收养这孩子的时候挺偶然,她母亲突然离世,只有她一个人处在险恶的环境里,我不得不带回她。她受了很大的惊吓,非常的依赖我,所以不能留给我父母照看,只能带在身边。还好来北都认识了一位很好的大姐,她是开寄托班的,也喜欢无衣,为无衣付出了很大的精力----哦!我忘了介绍我收养的女孩叫无衣。”
大概摆脱心里拘束以后说话有一股嘚瑟劲儿,江母反而不是那么的有热情了。她淡淡说:“这么说孩子你要一直带在身边。”
元宇说:“那是肯定的,我已经办了收养手续,我们是法律上的父女关系,直到她长大能独立了,愿意自己生活我也不拦着。”
江洋捏了捏元宇的手,元宇傻笑了一下。江山问:“你的情况很特别,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江洋插言道:“无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呢!换做是我,我也不忍心看她孤苦伶仃。”
元宇说:“无衣是我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收养的,就是刚才我跟大哥您说的我违反军规的那次行动。那次行动我连累她的母亲身亡,父亲生死不明,她也被敌人抓了去,我擅自行动从敌方的巢穴救她出来了-------就这样-----”
江山立刻问:“是哪里?什么样的任务?”
元宇说:“巴罗国。”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两年前,戎古地区。”
江山探了一下身体,眼里突然有了光。继续问:“两年前巴罗国刚刚爆发内战,据我所知内战的起点好像就是戎古地区,好像是被囚禁的制毒工人先发起的反抗?难道你所说的那次行动与他们的内战有什么关联吗?”
元宇佩服他果然是政坛上的人物,对这种事竟然如此敏感,但他也只是关心时政而不关心救孩子的核心问题,跟江洋完全不同,虽然他有理由不同,但元宇更有理由失望。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是被派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内战,不过刚好赶上内战爆发的前夕,哪里的人民受到的迫害异常残酷。无衣的母亲是中国人,被人贩子拐卖过去的,她的父亲正好是被囚禁的制毒工人中的一员,也不知反抗行动里是生是死,所以她的母亲被当地军阀杀害以后,我就带她离开了哪里?”
江山马上说:“这么说你果然是一名特种兵,抱歉,请原谅我这么直率----我弟弟一度很怀疑这点-----我知道你认识丁昭云,我们还算有点交情----为什么到丁昭云那里,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元宇道:“我刚才跟您说了,因为牵扯国家机密,部队禁言,不方便详细说,虽然现在风声过去了,丁昭云大概觉得那次行动很失败,不算多么光彩的事儿,也许不愿意再提及吧?”
江洋说:“知不知道我大哥很欣赏丁昭云的,差点成了我嫂子呢!”
江山打断道:“别胡说----那个女人很厉害------根本没有的事。”
元宇从江山嘴里听到夸赞丁昭云觉得很奇怪,自己并不清楚丁昭云的背景,厉害是厉害一些,不过以江山的地位要追求她应该绰绰有余吧!元宇不禁想。
江山似乎要把话题深入下去,待要问,外面传来铁门开启,汽车驶入的声音。江洋说:“是爸爸回来了!”
很快,一位身形高大,精神矍铄,鬓角斑白的老人走进门来,身后跟着江河。元宇立刻起身,江母和江洋一起迎过去,江母说:“呵!很少见吗!爷俩一起回来了。”
元宇守在一旁,从年龄差上判断江母出嫁的时候应该非常年轻,岁月爱惜了她的模样,只为她的爱人刻上了一脸风霜。江洋接过父亲的西服外套。江思文一边松脖子上的领带一边说:“我儿子今天孝顺,接老头子下班。”他看了一眼元宇,音色浑厚的问:“我们的客人怎么称呼----我忘记了-----”元宇自我介绍说:“伯父您好,我叫元宇。”江思文穿上拖鞋一边向里走一边说:“元宇,不错,挺精神的小伙子,一起过来坐下吧!”
果然有默契的一对夫妇,连赞誉都是一样的。
刚刚落座江思文便说:“洋洋,跟你妈妈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顺便准备两瓶好酒,不要你们那些甜滋滋的洋玩意,把那两瓶五十年酱香拿来吧-------来来来-----你们几个大男人坐下吧!”
候王的气势自是非凡,江父火候十足,元宇本来计划在他们家人吃饭前离开,现在连拒绝的勇气都没了。
几个人刚刚坐稳江思文便问:“元宇,听说你和江洋是高中同学,父母一直在江滨?你单独来北都闯荡。”
元宇喜欢这气势扑面而来,愉快的说:“是的,伯父!我父母是卖菜的小商贩,从前在农村种地的时候有幸认识了一位大学教授,后来在这位贵人的帮助下我们进了城里,他又协助我进入了第一中学学习,这样我和江洋才能有幸成为同学,我感觉命运有时挺眷顾我的。”
江思文不动声色,说:“我觉得很遗憾,那时候我还是省长----教育制度其实是完善的,只是那时人们送礼成风,办事都喜欢托门路,找关系,思想层次不高,江滨第一中学成了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学校,不过那也只限于初中部,高中部还是凭你们自己的能耐,应试教育凭自身成绩说话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元宇想说不过变换了个形式的贵族学校,成绩是公平的,但教育正在成为与经济利益挂钩,衡量经济能力的重要筹码,而且无法规避。突然惊觉自己正在和一位国家级领导对话,怎能如此轻狂。笑笑说:“伯父!我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世界还是有很多小团体,小阶级意识的,这种团体和阶级的形成大多是为了维护团体人的切身利益和阶级优越性自然抱团而成,一杆子打死或不可取,也打不死,改变这些观念虽然不容易,但要先去适应,摸索其演化的规律,然后慢慢地寻求突破。重要的是那颗敢于突破的心。”
江河立刻没好气的插言道:“看道没?暗示谁呢?这小子就爱这样阴阳怪气的不好好说话。”
江思文斥责道:“元宇说得还是很有道理,你不能正确理解别人的话,非要带入感那么强烈,难道要怪罪于别人?”然后问元宇:“听说我这个二小子非常反对你和洋洋交往,几次三番闹得不太愉快,是什么情况?”
江河要开口,江思文说道:“你别说了,听听我的客人怎么说。”
元宇心里一惊,这样劈头盖脸的一盆水泼出来,也够爽快的。他们父子二人回来的路上不会不交流此事,之前江父也不会对情况一无所知,然而还要当面问出来,显然为了明确质疑的力度,或者说这位真正的决策人不想依奉一家之言。他似乎是给自己机会,也或许是为了彻底堵死这个机会,元宇没准备这样的会议资料,索性说:“我条件差,二哥可能是担心我能力卑微,不能保证带给江洋幸福吧!”
江河冷脸说:“您不用叫的这样亲切,我听着难受。”
江思文对江河说道:“不要这么没礼貌,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对待元宇,我想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方式了。”然后他看着元宇,态度缓和下来说:“算了,今天先不探讨这个问题了,三言两语的不痛不痒没什么意义。我本人对门户地位之类的没什么概念,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因素,但是两个人从恋爱到婚姻,可以说是某种思想认识,道德品质的结合,生活习惯和行事作风也要彼此适应和容让。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单纯因为品质和原则性问题出现了争执,我是不会容忍,不能迁就的。”
元宇谦卑的说:“我知道了,伯父!”
江洋回到了客厅里,站在了几个男人面前。他先是看看父亲和哥哥,然后看着元宇说:“亲爱的!屋里很热吗?你好像都出汗了----你过来。”
元宇乖乖起身走到她身旁,她牵着元宇的手微笑说:“爸!要开饭了,大哥好久才回来一次,二哥难得心情好,咱们家人好好聚聚。元宇一个外人不方便在这里吃晚饭了,我先送他回去。”
江河怪异的笑了笑,看一眼他父亲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还没怎样她就这么袒护他了,以后还了得?”
江思文严厉道:“洋洋!不许胡闹!”
江山站了起来说:“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请朋友回来,我们真诚款待,怎么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江洋道:“元宇不好意思说走,呆着又不舒服,我替他决定了。”
江河说:“怎么不舒服了?我们虐待他了?”
江思文低声说道:“女儿,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江洋说道:“我不任性,是我考虑不周,时机还不成熟就带他来见你们------”
江河立刻反问:“还怎样时机成熟,结了婚才成熟?”
江洋忍不住赌气道:“是,等我们有了孩子,带来叫你舅舅最好了。”
江思文低声喝道:“太放肆了!”
江洋说:“我们家都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今天却像审犯人一样对待元宇,他哪里做错了吗?他带着孩子努力生活有错吗?好!他错了,今天不该来,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他又不傻,能吃下这一顿饭吗?爸!我不多说了,我先送元宇回去,回来以后你再骂我。”她的眼里噙满泪水,但谁都不希望她哭出来。
他们沿着城墙根树荫浓密的人行道踟蹰而行,这里的老房舍低矮紧密,紧邻街道,没有什么特别光鲜的门面,有些甚至有点残败。街道很窄很干净,路灯异常的明亮,粗大的古树时而横腰拦段人行道。到处显得拥挤闭塞,不是很有条理,但是十分的安静。
他们的谈话就像他们的脚步一样徘徊不前,都有一阵子表现出欲言又止,漫不经心的样子。元宇说:“这里买东西好像不是很方便。”江洋说:“这里的人很少买东西。”元宇说:“这里好像比其它地方凉爽。”江洋说:“这里的人比较慵懒,所以感觉凉爽。”
元宇恍然说:“你该回去了,我自己叫车----”
江洋道:“别跟我讲道理,你呀!讲起道理让人瘆得慌,感觉咱们处处受制于人-----没听说别跟女人讲道理吗------我就是不考虑后果,怎么了?我就是不顾及他们的感受,怎么了?”
“我还啥都没说”
“可是你要说了”
“我觉得家里人今天都挺友善的,你的家庭氛围挺好,大家和睦,彼此知道关爱对方------”
“你不用替他们维护,我今天真的很失望,尤其我爸爸,他一直都特别支持我的。”
“关系你一生幸福的事情,他们谨慎些是对的”
“你别这么说,唯独你能动摇我,你不想看着我崩溃吧!”
元宇一向不喜欢情侣在大街上卿卿我我,但此刻还是轻轻搂着她的腰,仿佛她此刻虚弱难以自持。江洋顺势停下脚步,依偎在元宇怀里。皇城下有一对情侣在夜色里拥抱不过是沧海一粟的事,皇宫内千古繁华也不过是一份历史的记忆,没有从前,没有未来,瞻仰和憧憬于是变成了冷冰冰的玩意。你的女人在你怀里的时候你知道爱惜就很好了,祭奠爱情就是对历史的尊重,但皇宫的千古繁华里大概没正经的爱情,如果有,他们的人格是怎样施展呢?这样看很不错了,侯门之女爱你,侯门也没把你怎样。
“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回去干什么?为什么要回去,我是元夫人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家怎样?”她的样子不容元宇推却。
在一个高档小区十楼靠近里面的一个房间,江洋打开了房门。打开灯光看见了一个温馨的家,洁白的墙壁,浅白光亮的地面,乳白色的沙发,浅粉色的窗帘。家具电器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新的。空置的柜子格层暗示着主人可以随时来安放他心爱的物品。江洋站在客厅的中央,轻轻地说:“你到处看看。”
元宇也没必要细看,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他们再次相拥,炽烈相吻,那个在光明街夕阳里为爱哭泣女孩总能够风采卓然。
不知从哪里来流向哪里去的阿什河蜿蜒在田野外,佳萤在河对岸,挽着裤脚站在一块青石上。她的小腿被荆棘划出了血凛,伸出手哀求元宇接她过来。元宇自顾自的捉泥鳅。他知道她的哀求,痛惜她腿上的伤痕,然而却还是自顾自的捉泥鳅。有个貌似叶从阳的男子扛着什么东西蹚水过河,似乎是奔向佳萤,却不看她,然后滑倒在水里。元宇还只能自顾自的捉泥鳅。天色已昏黑,一切都已模糊,佳萤的哀求渐渐无声。元宇心急如焚,然而还是在捉泥鳅。终于抓住一条,粘滑的身体抵抗着元宇的握力,元宇觉得双手已经攥紧如铁钳一般,泥鳅吱吱作响,还是溜掉了,溅起水珠落在元宇的脸上。
祖母处于垂死之年,垂而不死,老而不僵,只是糊涂,但她知道离不开老屋,离不开麦谷大地的气息。家里人耗不起,他们要回城市里的,城里有工作,孩子要上学,琐事缠身。他们还是回去了,留下祖母和一个保姆,还带走了陪伴祖母多年的老猫。保姆亦是老态龙钟,可以照顾祖母却无法给她温暖的陪伴。去了城里的老猫有一天突然暴躁无比,在明亮的客厅抓门不止,哀叫不停。家人打开门它却不逃走,回头撕扯家人的裤脚,抬起眼充满了期待。家人一下明白老猫是想念祖母,要回乡下去。老猫如此强烈的反应给了家人不详的预感,急忙备车,老猫急速窜上后座,立起身体张望前路。汽车到达之前,祖母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彻底结束了熬人的垂死之年。这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谁都不必负疚,祖母安然离去,顺应天年,家人忙碌无暇,迫于生计。只有那只老猫,先时还是湛蓝的双眼,看见祖母立刻浑浊起来,伏在她的身边悄然的合上,永远的睡去了------
元宇从梦中醒来,悲戚的情绪还延行着,江洋伏在自己的胸膛上。这一觉应该很短,不然她不会还保持着这样不舒服的睡姿,但这个梦却如此的漫长,情真意切,是影射了自己的负罪感吗?可是自己并无负罪感,他从未带佳萤去过阿什河,奶奶是在大伯家过世的,童年的老猫也是逃离了家门。梦里当然不需讲逻辑,零零碎碎,拼拼凑凑,认真解读的都是妄人或闲人。江洋熟睡的样子是真美,可惜她布置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家,元宇大概成为不了这个家的男主人。缘分这东西有时就是造孽,没有元宇,她不必受罪,家人为之煎熬;没有她,元宇不必出玄音阁而永远沉寂下去,如此也挺好。
这一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房东孙阿姨为女儿换了一部新手机,沈小星兴奋的跑到院子里又叫又跳,半吟半唱:“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要爬到月亮之上,我要看看你害羞的模样----”孙阿姨一嗓子把她吼进了屋里。“你疯了,死丫头,让不让别人休息了。”
没一会儿沈小星按捺不住,跑无衣的房间里接着鼓弄。无意间看见床头上扔着一部手机,突然惊叫:“无衣,有没有天理了,芒果117顶配版,就这么随便一扔,元叔叔咋这么豪?”
无衣道:“小星姐你别叫了,那是我手机。”
沈小星一把从床上抓起手机,翻来覆去看,嘴里念叨:“你---你---你---无衣你要刺激死我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年机都没见过,你现在用最奢款,什么时候弄来的我咋不知道?”
“江洋阿姨刚送的,我叔叔不想要的----”
“天呐!开幽蓝超跑的那个富家女吧?元叔叔就是帅,势不可挡的颜值----我不想活了,找我妈评理去,一年收那么多房租都干嘛了----”说着开始摆弄无衣的手机,教她操作方法,下载辅助学习应用软件。
天气太热了,厨房里的空气像笼屉里喷出的蒸汽一样烀脸,只有回到电扇下才感觉活体通透。元宇想光着膀子喝几瓶冰镇啤酒,但两个女孩鼓捣的正高兴,不方便。小孩子还真容易满足,一款手机能忘乎所以很久。沈小星为无衣带来的快乐是元宇住在这个四合院最满意的一点,对于生活环境,他不自觉的变挑剔了。
沈纠离职了,没有对外宣布,不声不响的走了,元宇顺理成章地顶替那个位置,成为供应部总经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像蓄谋已久,随着元宇和江洋的关系趋于明朗化,所有人都会觉得挡在元宇前面的一切阻碍知趣的消除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江洋也只是说,他被猎头公司挖走了,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但她表现的十分超然,元宇不禁疑问。她笑道:“是不是蓄谋已久真的重要吗?公司早晚是你的,大家各取所需。难不成我们结婚了,我挺着大肚子还要操心公司的事?等我们羽翼丰满了,看看我二哥还有什么花样。”
元宇嘀咕‘我们是不是有点蛮不讲理?’
江洋坐在他的腿上反问:“我们的爱情要跟谁讲道理?”
打算光着膀子喝啤酒绝不是为了庆祝沈纠离开,纯粹是为了痛快。这种事发生的太突然只能增加元宇的忧虑,毕竟江河哥虎视眈眈的盯着,一切公司类似变化只会平添他揣摩元宇心怀不轨的砝码,虽然避不开,但谁又希望它发生的太快。
一盘凉拌肚丝和一盘蒜烧肥肠绝对不能没有酒,沈小星回去了,元宇和无衣开始大快朵颐。天热一样能开发食欲,只是饭时推晚一点,风扇的功率开大一点。
即便玉帝之子在天庭办事也要恪守规矩,总有人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气节,元宇也是,但实际操作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元宇要重新整顿供应部,使其高效,摆脱形式主义,不要纠结于表象的任务目标。元宇总觉得底气不足,是问题棘手还是立足的根本不豁亮?但总归要整顿一番,尤其贪腐问题,超出潜规则容忍度给公司带来损害的,属于不知好歹形的。萧蓼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人。
表面高唱‘改革春风吹满地’,心里暗骂‘改革到底是个啥玩意’的表里不一,不是供应公司该有的气氛,元宇任职开会说,夸就夸个赫亮高亢,骂就骂的掷地有声,我元宇欢迎任何有价值的意见和建议。今天起,邢影开始担任供应部副总经理,接替我原来的位置,于美佳担任壹号店店长-----
元宇颁布了几个任命,萧蓼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没有她的名字,新任总经理几乎没正眼瞧她。
元宇在江洋的旁边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躲都躲不开,但元宇不常在。供应公司也有自己的办公室,要每天开会,见各厂家业务代表,签署各类文件,处理事务方便。其实可以遥控指挥,也不必每天开会,但每天都在江洋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毕竟不好,而且琳达总是穿着精致的制服套装,妆容也俏,不自主的吸引元宇的眼球,就更不好了。
难怪那个什么什么城里的什么什么将军对于妻妾成群相互玩弄权力难于取舍,男人总会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寻不同的风韵满足自己的猎艳之心。元宇能感受到这一点,还是避开心静。
一天江洋不在,琳达召集人事部,财务部,招商推广部的经理,还有酒店的两个副经理,说要出去喝一杯,庆祝元宇高升。
她是疯了吗?一堆的女人,只有其中一个酒店副总是年纪较大的男子,而且都只是见面点头问个好的交情,喝个什么劲?但她都约好了,热情还高,元宇没法拒绝了。看元宇热情不高,琳达点解了一句,‘都是关系户,相逢何必曾相识。’
元宇就更加费解了,不是一个战壕的战友,靠关系立足的一群人各自为战更不应该聚一起了,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你看我,我看你的都看不出哪点好来。人事部的小姑娘蛮可爱,自道有社恐,乖乖的不爱说话,办事随和不较真;财务部经理生硬无比,见谁都跟欠她钱一样,一脸不乐意;推广部经理活泼,爱开玩笑,但愿意消费别人却不愿被别人消费,交往资源不对等谁愿意搭理;酒店部两位经理能力不错,男的持稳,女的高傲,因为学历高,肚子里有货,也算对得起脸上的一股子傲慢劲。
当然没有鄙夷的意思,只是聚的莫名其妙,没有参考性。大家心里没准也犯嘀咕。见了面都是老样子,没谁表现出一丝祝贺或奉承的意思。心想主角阴着脸不说话,谁知道话题往哪方面扯为好。
餐厅倒是十分的惬意。开始以为自助餐能好到哪里去,降低了一众心高气傲的档次,进去后才明白别有洞天,一间豪华的大单间,一张银亮的大烤台,两个人专门为大家服务,一个负责配菜,上菜,一个大师傅负责现烤。食材都是高档货。
人事部经理在琳达面前一点看不出有社恐,说说笑笑,对谁都亲切。琳达能张喽,点的菜似乎相当合大家胃口,清酒也妙,大家觉得惬意了,气氛便活跃起来,开始祝贺元宇升任总经理,开始对新任总经理表现出该有的敬重。其实元宇根本不介意他们是否敬重,或者私下里嘀咕,只要他们不盲目的张狂元宇就顺意。而且自己以半个主人的姿态做主位上,又不太会逢场作戏,没准也恶心了大家。但目前看元宇职位最高,爬的最快,那么关系就是最硬。不是那种成功的模式会成为唯一性,虽然他们会认为元宇的关系最为脆弱,可目前风头正盛,所以在风口浪尖之上,他们该恶心恶心,该赔笑赔笑。
没人劝酒,大家的眼神交流不多,这倒是很好。
消沉了一小会儿,琳达起身举杯说:“来!祝咱们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江总越来越漂亮!”
“也祝我们小琳达越来越迷人,早日找到如意郎君。”酒店男副总举杯说。他竟然突然失了持稳相,一脸贱兮兮的笑让大家觉得可笑。
“壹号店真是个了不起的决定,供应部要和我们餐饮部比肩啦!”酒店女副总说。态度也不那么高傲了。
“目前还看不出颠覆性改变的迹象。”元宇道。
“您放心,元总,趋势在那摆着呢,外资越来越多,异域文化越来越深入,早晚爆款----如果公司没出现其它重大投资策略,我预感壹号店未来会成为集团第二大盈利实体-----”
“现在就是啊?元总年轻有为,以后公司日新月异的变化少不了。”男副总抢话堵住了女副总的嘴。
“菲菲姐今天咋不爱说话?”人事经理问。
“他们营运的事咱又不懂,我就替大家数钱,大家挣的越多越好,公司蒸蒸日上我天天加班都高兴。”财务经理说。
“看看这觉悟?来,菲姐,咋俩碰一个。”
“林哥,我以茶代酒了------”
“雪花牛也不是一咬一口血的吃啊----大师傅,您再给我们烤熟一些,我们的林大经理会不会变野人?”推广部经理笑道。
“哪里一口血了?那是我口水,溅你身上了?来,大美女,我给你擦擦。”男经理说着拿起餐布对着她的胸部比划。
“矜持!矜持!林老板,碰一个,今天你要是醉了我抬你回去。”
“碰哪?呦!是碰杯啊,差点整误会了------美女说话要算数哟!哎?我家钥匙呢?我找找-----”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了,大家有一句没一句扯一些总裁包养明星,网红勾搭老板的事,仿佛对沾花惹草都有了一些深刻的认识。琳达一反常态,频频看元宇,人事部经理有时会报以原因不明的微笑。元宇记得她们都是比较谨慎的,看待男人的目光从来不具以深层次。
元宇不敢怠慢,轻轻咳了一声,大家似乎惊醒了,不再扯什么花边新闻,而是看着美食说美食,以及美食的前世今生和它出现于盛世和平的先决条件。
“居酒屋就不错,消愁解闷的条件低,不苛刻”
“我喜欢大排档,尤其夏季,能开怀畅饮”
“天下没有开怀畅饮,都是不自觉的闲扯淡”
“有些美食的灵魂就是为了搭配饮酒,像咱们吃的这些”
“不喝酒眼瞪眼的思考人生吗?”
琳达突然走过来敬元宇酒,元宇陪她喝了三杯红酒,然而她并未善罢,再次填满了杯子。她今天的蓝色制服穿得格外俏,胸前的胸针闪着亮眼的光。酒店的两位副总接了电话相继离去,阴着脸的财务经理也走了,琳达挨着元宇坐下来,不断喝酒,不停说话,好像相逢三千年只恨这一晚。残局变得扑朔迷离。
她的语速不快,声音不高,一弯细眉与一点朱唇营造的语境好似有随时被某种俗世凡尘的常规谈话打断的危险,然而终究没人打断,她的话因此绵延了下去。酒一直慢慢的喝,谈话从红酒波及到艺术,从艺术波及到人文,然后追根溯源,当致敬古希腊思想者三杰的时候,人事经理和推广部经理一同起身说:“琳达,我们陪你回去吧?”
琳达面色微红,断断续续的说道:“希腊人为了哲学殚思竭虑,意大利人为了艺术半生癫狂,犹太人为了宗教流离失所,无处安顿,难道我们就因为喝一杯酒,连缅怀的资格都被要剥夺吗?”
人事经理对元宇挤挤眼说:“元经理,她交给你了哈!琳达姐在这里有储值卡,结账的事您不用管,我跟前台交代了。”
推广部经理眨一下眼笑道:“是背着还是抗着您明天还给江总一个完整的秘书就行。”说完她们也走了。
元宇虽然没醉,但酒精的作用使他失去了一个明确的决断,不忍立刻断了她的意兴。他们又逗留了很久,元宇渐渐清醒,不再为了伟大的人文艺术跟她抬杠。问:“你怎么回去?我叫司机送你。”
琳达看上去状态尚可,能走,能正常思维。“哪来的司机?咱们公司不就江总一位专职司机吗?我不用他送,他垂涎我很久了。”
元宇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先给你开套房,你先凑合一宿。”她不语。元宇补充说:“放心,你住我不住,我把你安顿好。”
琳达说:“我要回家,你帮我叫个出租车就好了。”
元宇道:“我送你吧!这黑灯瞎火的,别被谁给垂涎了去。”
出租车驶入四环外一处北漂聚集的小区,面积很大,很多栋格子外框,颜色鲜艳的高楼,承载着无数个朝气蓬勃的北漂梦。小区里大路宽阔,小路纵横,竟然还有一座高架天桥。因为年轻人聚集,里面灯火明亮,娱乐设施以及相应的店铺很齐全。
琳达见风即摇摇晃晃,几欲摔倒,元宇连忙搀扶她,让出租车先行离开。这么晚了,高架桥下居然还有一位灵魂歌手深情的吟唱,不知唱给谁听,算不算扰民。走进一处灌木浓密的羊场小路,元宇觉得琳达的身体一点点靠近了自己,而后完全是依偎,只好自然地伸伸胳膊架起她,和她娇俏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的客厅很小,灯光昏黄,精巧的布局,整洁的布置与琳达素日风格十分契合。她那一弯细眉和一点朱唇的魅惑,在此刻昏黄的灯光里忽然焕发了一种魔力,眼神开始游离起来。元宇感觉这种魔力即将要扑向自己,说话要告辞。琳达起身走过来,不再摇晃,贴近元宇,用一种很迷蒙的语气轻声说:“元宇哥!你可不可以等一等------”
元宇一时迷乱,愣在原地,大概也是不想走。琳达去了一个房间,没多久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西服套装,头发散落下来,西服里面什么都没穿,从领口处露出了一线沟和一对半圆形轮廓。她走过来时在轻轻的颤动,再次贴近元宇,眼色幽迷,用指尖在元宇身上轻轻的滑动,元宇不觉得唐突,仿佛预感过这样的情形,或者是臆想琳达的情态让他想入非非了。元宇一瞬间捕获许多理所应当的因由,或许对于美丽女人的引诱,元宇从来认为只有妖惑不存在罪过。
一个妖惑了的女人声音:“我好寂寞-----元宇哥!你不寂寞吗?”
一个□□满怀的男人说:“古希腊三杰的哲思呢?哪去了?”
女人妩媚一笑说:“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元宇哥今晚就是我的上帝了。”她的纤纤素手已碰触了元宇最为敏感的部位,一道电流点燃了元宇岌岌可危的存在状态。此在与彼在不过都是存在者气若游丝的存在,挣扎变得毫无意义。
元宇双手掐住琳达的腰肢,她‘嘤’了一声,身体娇软,一下扑倒在元宇怀里,微微的颤栗。元宇抱起她将她端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支着沙发靠背,俯身盯着她的眼睛说:“看来你没醉,还好我也没醉,不然我们今夜要成为一对奸夫□□------琳达,你的男人不是我,你的情人不是我,你的性伴侣也不是我,□□你自己慢慢消化,明天起来忘记今晚的一切,我先告辞了。”
琳达‘呃’了一声,羞愧难当,双手捂住脸迅速伏倒在沙发上。元宇不再看她,果断起身开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