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絮怔了下，感受到掌心似有蠕动，才轻轻拢了拢。
“这玩意儿早就凉了。”她弯唇一笑，将眼珠递给守在身后的舒朗，意有所指地说，“关键是要让她凉透了。”
凉透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付美丽还没有彻底死掉！！
旺仔悚然一惊，膝盖不免用力下压，底下那团无头尸体像是被缚住的螃蟹般，狠狠往上一挺！
一股极大地力量拱上，旺仔只觉得自己差点被掀飞，还好，另一道力道从侧边加入进来，稳住他的身躯。
他微微偏头，便见张飞蹬踩在‘蝴蝶结’上，单手撑着付美丽的脚腕，另一手捏住她的高跟鞋，用力往外一拔！
啪嗒。两只高跟鞋应声而落，砸地的响动让旺仔立刻回神。
他本能性地回头，瞳孔骤然一缩！他发现那两只猩红的鞋正安静地躺在地板上，鞋身燎开诡异的毛边。
张飞抓起其中一只，扔给他：“喂，别愣着了。拿着，用鞋根插入付美丽心窝！”
“啊，对了，别忘记说台词！”她仿佛很不放心似的，又飞快添补了句。
旺仔闻言点头，他抬手接过鞋梆，感受到冰冷又光滑的皮质鞋面，感受到森寒的冷气缓慢攀上指骨。
陡然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一种诡异强大的力量笼罩着，像是化作了一台人形兵器，只随意一指，便可切开人的皮肉。
“动手！”
他眉心跳了跳，捏住挺括的鞋面，对准付美丽的心窝，用力往下一插！
噗嗤，血肉贯穿！
鲜血飞溅，眼底一片赤红，耳畔响起□□蠕动，类似人的哭泣呜咽。
他心脏忽然一痛，眼前的红色模糊至恍然，仿佛温热的鲜血，跳动的皮肉，还有身下压制着的东西，尽数揉碎，化作一张灿若骄阳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
是他，是他？他竟然又一次，又一次亲手杀了他。
旺仔蜷起身体，恨不得将自己藏入黑暗中，好让无边的懊悔吞没自己。
绷紧的筋络骤然失力，薄唇喃喃低着：“我，好像，好像杀了，杀了…”
怎么办呐，他神经质地蠕着唇，怎么办呐，他不断地重复着，直至手底泛起温吞艰涩的顿感。
旺仔迟钝地抬起眼，发现张飞正擎着鞋面，一下下往他手背上敲。
她整个人压倒在肉块上，单手拎鞋，朝他喝道：“将鞋跟拔出来，然后立刻念词儿！”
他呆呆地点点头，呆呆地旋紧鞋根，呆呆地往上一扯——
粘黏着血肉鞋跟蓦然抽出。细长的红色鞋跟上，鲜血霎时淙流，鞋子最为尖锐的根部，竟插着一颗乌黑跳动的心脏！
与其说它是心脏，莫若形容成一颗瘤子更为恰切。像极了付美丽气到极致后，满脸疙瘩鼓出胀破的模样。
旺仔视线一颤，记忆中那张灿烂已极的脸庞骤然碎开。
像是摔成几片的镜子般，他陡然清醒过来！飞速眨了几下眼，旺仔勾出一捧笑容，而后指天誓日地表示，自己会认真贯彻老师舍己为人的人生态度。身上那重如山岳般的威压这才缓解不少。
他稍稍舒了口气，抬头便见张飞朝他伸手：“把高跟鞋给我。”
“这……”旺仔手臂后收，动作略微踟蹰。
他看起来很犹豫？难道刚才看见了什么？景絮抿了抿唇，又看了眼旺仔眼泪叽叽的模样，沉吟道：“你听话。”
听话？旺仔也跟着抿唇，他垂头瞅着高跟鞋，斟酌着说：“我刚才……嗯，总之这东西很不对劲。”
“废话。”景絮眉梢微挑，万分不雅地送他了个白眼：“它要是对劲，能让你这么轻松的切开诡异的心脏？”
“也是哦。”旺仔呐呐地笑了笑。
“给我吧，我拿它还有用处。”
“哦，好的。”旺仔长长地吁了口气，“不，我想说的是：遵命，飞飞公主殿下。”
那个不着调的旺仔同学又回来了呢。景絮扯了扯唇，挥手接过，正准备行动时，身形忽然一滞。
她抬头，看了眼刮出细风的吊扇，挪了挪身体，特意将刑场停至风扇下方。
接着，手臂微抬，带着细长的鞋跟、和瘤子般的心脏，狠狠往地面一撞！
噗嗤，一地腥黄黏腻的脓血涌出，随即又被头顶呼啦啦卷动的扇叶吸收。
她满意地看着干净的地面，方才回头，对一脸钦佩的舒朗道：“来来来，把眼珠也搁这里。我一起…”
“不，口误口误。把老师遗留的宝藏，放在神圣的地板上。”
说着，她自己都想笑，怎么搞得像是屠户宰肉似的……可惜没人家那样的体格。
舒朗憋着笑放下眼珠子，景絮抬手按住。
在一阵‘吱呀吱呀’，‘咕叽咕叽’，眼球狂叫后，两道腥白浓臭的液体土著，被风扇扇出的细风收拢。
呼——终于，解决了！
景絮跌靠在讲桌，眼底蓄开大团大团的黑色光团。眩晕感击中她，她艰难的张了张唇，将堵在心口的气流缓慢吐出。
……唔，还是很勉强啊。本以为撑过了四十四页的自己，有意志力足够撑过诡异高跟鞋的污染。
没想到一套下来，污染也同样走到了阈值边界。自己脑海里的那条理智临界线，摇摇欲断。
景絮背脊贴着讲桌，听着耳旁嘈杂的响动，听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细风悠然从头顶刮过，清淡的草木香和着夏日独有的郁热，盖了她满身。
景絮鼻尖微动，香气灌入身体，她忽然觉得自己钝疼的大脑多出几分清明。
昏沉的眼底被青绿挑的明亮，她略略撑开，便见几名玩家围拢在她身旁，脸上携满关切。
“我没事。”她弯唇低道，视线却莫名地扫向讲桌角落。那里摆着一颗绿植，正在雪白的炽光灯下摇摇晃晃。
顺着舒朗递来的手，她倾身而起。田恬细颤又惊恐的声音随之递于耳下：“张，张同学，快，快看黑板。”
这是怎么了？景絮讶异地挑挑眉，发现黑板上鲜红的粉笔字竟然开始风化老旧。
红色枯成惨白，两堂‘语文’二字挤在一起，像极了送葬的白花。
景絮目光紧了紧，与此同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前方的课桌上。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桌面上静静摊着的语文课本，被细风吹起，单薄的纸面奇异地弹动了下。
教材书第四十四页，光线折射在页面上，将四周停滞的灰尘照得纤尘毕现。
书上猩红诡异的血液阴干，顶头的‘真诚’二字开始逐渐腐朽，蓦地，书页又是一声弹动，最下方的空白处，一折淋漓的鲜血缓慢洇出，竟赫然是付美丽单薄的身影！
她站在讲台上，手执一根乌黑的教鞭，唇侧裂开一道巨大的弧度。她仿佛在笑，又仿佛在嘲弄，接着，她脖颈处忽然多出一条细线。
细线嵌入的痕迹越发深刻，蓦然！线断，那颗头颅滚落下来，直砸在付美丽心脏处！
雪光自此彻底凝固，第四十四页教材书，艳丽无匹的血红尽数干枯，像是被岁月朽坏了似的，它无声地躺在原处，没发出一点响动。
景絮垂眸看着，眼底冷光闪烁，她沉默了会儿，而后长长叹息：“原来如此，我终于解开最后一点难题了。”
“什么？”
众人被教材的变化吓得不轻，唯旺仔及时反应过来，他毫不避忌地捏过书脊，哗啦啦地翻动起来，“我啥也没看出来呀？”
——嗯，除了第四十四页外，其余全是空白。他抖了抖书页，决定虚心求教：“飞飞公主，你明白了啥，给我们分享分享呗？”
景絮想了想，抬指点向黑板：“你们没觉得，付美丽三个字的写法很奇怪吗？”
洛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变得平稳，“每个字上，都残缺了‘点’。”
“还有呢，继续往下分析？”
汪凯抚着眼镜边缘，思索道：“点是付美丽写完名字后，刻意擦去的。”
景絮点头：“是了，这所有关窍都在擦去的‘点’上。”
此话一出，众人便顾不得害怕了，纷纷把目光扯向黑板，灼热的视线似要把黑板洞穿。
等了片刻，景絮瞅了眼时间，在心里叹气。她用眼神示意旺仔把教材平放在桌面上，添声提示道：“不若将付美丽名字里缺少的笔画，书上对应页数、以及现实中她对学生的处罚，三者联系在一起？”
众人目光一悚，视线腾腾挪挪撞向摊开的书本——
排头依旧是熟悉的‘真诚’二字，诡异的血字顶在页头，页面下原本空白的地方已然填了三小块画面。
几团血斑洇成一片血泊，血水里，扭曲挤压着三粒人影。
一粒仰面倒地，眼神空洞无光，心脏的位置空开一口漆黑的小洞；一粒老老实实端坐，手脚全数收进桌面里，头颅却被人砸扁削去；最后一粒笔直的站着，看起来无处不妥，唯双目被猩红浓稠的血块糊住。
一躺、一坐、一站！书中收录的三个画面，竟恰好对应付美丽给出的三种惩罚结局！
躺着的杨帆心脏掏空，坐在的npc学生头颅砸扁破碎，站着回答问题的高翠，眼睛被尖锐的指甲挖去。
而黑板上付美丽缺笔少划的名字——也恰好诡异的，和他们的死法重叠在一起！
‘付’字缺点中空，似缺失心脏的杨帆；‘美’字打头两点削去，如无头的NPC学生；‘丽’字框中空荡，像是瞎掉高翠！
最下方是人头掉落，朽坏成一滩血迹的付美丽……仿佛有人拿笔，自一开始便写好了他们的结局。
……想通了此层，玩家们浑身鸡皮疙瘩疯狂地起了平，平了起，在裸露的肌肤上连绵看好一会儿，始终也消不下去。
头顶，吊扇仍在呼啦啦的刮着，细风无端蒸出潮湿的热度，众人却只觉得背上寒意涔涔。
像是方从冷泉里浸出来一样，旺仔站在涌动的风中，蓦然打了个寒颤。
他搓了搓手臂，骂骂咧咧：“真他娘的邪门。”
舒朗也跟着折起眉头，她不由自主摸了摸脸上包好的伤口，语气有些恍惚：“我哥明明说，新手局很简单……”
‘简单’两字还未完全脱出口，森冷的目光便从四处投来，她连忙打了个哈哈：“简单，简单个屁。 ”
“唔，话说回来…”为了转移集中在他哥身上的火力，舒朗扯住大佬的袖子，急哈哈地问道，“张大佬，可杀掉付美丽的方法是什么呢？我还是没懂嗳。”
景絮抬指敲了下她脑瓜：“好好动动脑筋？你仔细想想，我们是如何一步一步对付老妖婆的？”
舒朗随即点头，她回忆着缓慢地叙述：“首先，田恬利用付美丽的急躁性子，让她在规则之下，被怒火激化。付美丽头颅就真的被火焰焚化了——五官溶解成流体，除了一双眼珠。”
“然后你捏出她的眼珠，扯下她的高跟鞋。又吩咐旺仔拿鞋根刺穿她的心脏！”
有些线索说出口后，方才厘得格外明晰。那些潜意识里忽略的东西，也隐隐浮出水面。舒朗双眸倏然一亮，她急忙道：“最后，你拿着鞋子，把付美丽的眼珠和心脏全部碾碎！！”
头颅、眼睛、心脏！
三者对应下来，竟然是这样！
舒朗扬起眉头，急促的呼吸牵出几分燥然的潮意：“所以，付美丽加诸于大家的惩罚手段，也最终是杀死她的办法！我就说呢，怒火连她的五官融掉了，为何却只剩下一双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她的眼睛也是诡异源！”
旺仔‘啪’的一声拍在桌面，棕褐色的杂毛兴奋的乱怂：“我也想明白了！要想杀掉诡异老师，必须摸清楚她的诡异源头！头颅，眼睛，心脏，前者用怒火攻，后两者用高跟鞋磨！只不过，飞飞公主，嘿嘿嘿，我的问题又来了！你怎么知道高跟鞋的作用？”
说着，他把头主动探到景絮手底下，轻轻蹭了蹭。
景絮疑惑：“做什么呢？”
“我没动脑子，快弹我呀。”
……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要求，怎么能不满足呢？景絮垂眸，盯着那团杂毛刺猬，正琢磨着从哪里下手，舒朗忽然开口——
“其实我可以帮大佬代劳的！”
呃呃，其实手上只起了一层油泡而已，不算太疼。但看着舒朗跃跃欲试的目光，她收回手掌，让出位置。
不料，旺仔‘嗖’的一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哼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