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山中学规则怪谈(9)

    田恬忙将目光从流体上拔下,害怕之余,目光不住地瞥向讲座旁那道人影。

    张飞背脊挺直,端端正正的坐着,连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无。

    怎么个意思?后续行动呢?该不会她嘴上说要她拖住诡异,其实只是拿这个当筏子,想借刀杀了她吧?

    田恬眸色一颤,口腔分泌出酸软的物质。

    她豁然想起了规则一写着的‘尊师重道’,想起了付美丽那对诡红的、针尖大小的眼睛,想起了她央求舒朗时,张飞那道似笑非笑的眼神……

    真蠢啊,她为什么听着张飞煞有其事的布置,就莫名其妙地相信了她?

    现在该怎么办…田恬紧了紧牙根,慌乱与愤恨不意让她停了回答。

    可她的声音一停。

    那扭曲的流体便开始缓慢凝固,一弯红唇最先凝结,它淌在流液中,成型扩大,紧接着勾出一道极其诡异的弧形……

    .

    景絮视线一瞬不瞬地攥着付美丽。她安静的,以一种几乎静默的姿态,等待她的临界点。

    同时,她在脑海里疯狂地回顾自己的计划:

    嗯,首先明确目的,杀掉付美丽这条疯狗是必要的!难点在于,如何摆脱规则一的束缚,以及利用什么,杀掉付美丽?

    规则一并非没有漏洞可钻,而付美丽本身,据景絮上节课的观察,她就是个高攻低防的脆皮!

    简而言之就是,付美丽的性子暴躁易怒,怒火会烧灼她的情绪,外化于她脸庞。

    直接表现为,每逢暴躁之时,付美丽脸上密密麻麻的疙瘩总会鼓起,甚至在怒气饱胀时,疙瘩会碎裂流出黏腻的脓血。

    但是若及时让她消气,她可以平复成寻常状态。

    看来情绪会放大诡异的污染,让付美丽维持不住基本形态。那么,若是付美丽气到极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几番思量下,她就想出了让田恬用口吃引逗弄老妖婆的招数。

    ……嗯,急躁的性子,对上结巴温吞的学生,偏又囿于规则的束缚不能发作,她应该难受的要死吧?

    果然,面前的付美丽,面皮直接融成了液体,滴答答地流着脓水。

    景絮身体登时绷紧,骨骼与肌肉拉扯成最佳状态——

    等到付美丽整张脸全部融化的那刻,就是她防备最薄弱之时!她必须抓准时机,力图一击必杀!

    教室内,头顶细风卷着田恬断断续续的话。

    风下灯下,付美丽乌褐色的一张脸落成瀑布,多余的疙瘩坠下,在颈上结成一颗颗硕大的瘤子。

    “老老老师,我,知知知道,您急……”,伴着田恬极有韵律的停顿声,付美丽所有理智被怒火斫断。

    滴答滴答,浑浊的脓液铺得愈发急促。只见付美丽扭曲一瞬,瘤子里的脓血抵不住冲击,浑然一炸,整条人立时化开!

    最先融化掉的,是她的鼻子。隆起的肉色丘陵凹陷,连带着老妖婆一张饱满的红唇迅速干瘪,很快,两颗诡小的眼珠子‘啪嗒’一下掉落。

    机会来了!景絮桃花眼微微翘起,绷紧的身体蓄了满势。

    一时间,她仿佛脱离了规则怪谈,进入了某种玄奥境地。时间被亘久拉长,空间被无限放大,她站在时空的缝隙中,似觉周遭的一切都听凭她的调遣。

    几乎是屏住呼吸,默默数着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心跳——

    三、二、一!就在此时!

    忽的,那潭流泻的死水一凝,红唇从扭曲的流液中重新结出,阴恻恻的勾开一缝诡异的弧度。

    景絮眼眸一跳,急忙刹住动作。

    草,幸好没有扑出去!她差点横死在新手局里!若是这‘光辉事迹’传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她阴损的副官专门刻出来,挂在坟头蹦迪!

    嘶……景絮平了平潮乱的呼吸,微微侧耳,这才发现田恬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靠啊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怕死似的?她料到了‘引逗’付美丽发怒这一项,田恬不一定会配合,才出了口吃的招数。

    ——只要她一开始按照她的计划去做,之后配不配合就由不得她了。

    没想到这蠢货竟真不顾惜自己性命,在计划实施时戛然而止……

    景絮眼底浮出一股怒气,好在田恬没有一蠢到底,见势不妙,连忙卖力又结巴地接续上了回答。

    不能在拖延时间了!等饱满的红唇再次干瘪成液体,发丝渐次委顿时,景絮觑准时间,身体蹭的一下腾起!

    她一脚踩上椅子,一脚登上课桌,拼命抬手往前一探,双手直接搅入那团脏污不堪流液中!

    烫!烫烫烫!!!

    景絮脸颊蓦地扭曲,她感觉自己把手送入滚烫的绞肉机中,灼烫的温度似刀片般,勾开她的手掌,连皮带肉地疯狂搅弄。

    她浑身细颤,疼得大汗淋漓,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不让自己从课桌直接蹿上讲台!

    教室内,田恬的结巴声不停,付美丽‘脸’上烧着的怒火没停,景絮在流体中翻弄的动作更没停!

    她顶着绞肉般的疼,在死水潭子里拼命挖着。

    红白、乌褐的液体随之搅开合拢,热泡咕噜爆开,在她被烫得惨白的手面拓上一连串红痕!

    抬臂擦了下脸颊濡湿的汗液,极致的热气破开肌肤,景絮恍惚间觉得自己手上的肌肉被全部烫了去,只剩下一副森然的白骨,还探在滚烫的液体里,不停翻搅寻找。

    咕叽,黏腻湿滑的水音骤停,手里按入两颗滑不溜丢的眼珠子,景絮十指收紧,蓦然将它们攥进掌心!

    没有丝毫犹豫,她抬起手臂,狠狠往上一拔——

    拖泥带水的,一连串细小的神经和红白物黏在一起,被粘粘连连的一齐勾出。

    与此同时,她喉咙也似被枷上一道铁锁,山岳般浑厚的力道压砸在她的脊背上。

    窒息感几乎钳断她脖颈,压得她立时要厥过去。

    背上的压力与秒剧增,景絮几乎每个喘息,都被厚重的威压搅灭。

    嗯,对比起来,手上的烫感成了毛毛雨……原来违背了横山中学的基础规则,是活活被山压死的呀。

    她苍白的薄唇抿紧,不着边际地想着,待到手中的眼珠子跃动消止,她才敢松开紧阖的手掌。

    滑腻诡亮的眼珠安静地躺在掌心里,景絮低眼看着片刻,忽然用诡吊又浮夸的语气感叹道:

    “天呐,多么奇异的黑白眼珠,简直是造物主的恩赏!噢,噢!虽然小小的,袖珍的两颗,可那么明亮,那么奇特!就像,就像两粒小小的黑豆豆!”

    说着,她从课桌上踉跄爬下,支棱着身体,垂首对准讲桌上一团不知名的液体,深情又难过地哽咽道:“天呐!我可怜的美美老师,您真的为了我们烧成了蜡烛,您简直太伟大了!”

    “您放心!”景絮呜声一停,攥紧手里的两颗眼珠子,坚毅地保证道,“我一定继承您的遗志,努力学习,好好生活,永远真诚待人!”

    “您,安心走好!”

    地上那团液体动了动,似在扭曲,液体旁付美丽的无头身躯也拼命地抓动起来。

    田恬声音随之掐断,一股无言的岑寂在教室里蔓开,景絮在静默中微微弯了弯眼。

    果然,在她哭天抢地的‘吟唱’完那番话后,压在她脊背上的压力蓦然消失…啧,这规则和付美丽一样好骗啊。

    规则一,尊师重道是学生的良好品行。

    尊师,她尊重老师的审美,尊重老师对真诚的见地;重道,她重视老师的学术道路,怎么想,她都该横山中学里最‘尊师重道’的典范学生吧?

    景絮自我夸赞了句,视线紧攥着付美丽那具无头躯体,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待到付美丽疯狂挥舞的四肢垂顿下来时,她蓦然回头,厉声高喝:“旺仔!”

    “来了!”

    话落,一顶乱蓬蓬的刺猬头跃上讲台,他早在景絮搅弄眼珠时,便猫在旁边了。

    景絮微微撤开身,细喘着给他腾挪地方,还没等她舒上一口气。

    砰!两道身影猛然撞在一起!

    付美丽被掀翻在地上,四肢疯狂地敖动着。失去了头颅的她,像是拔掉了爪牙的猛虎,只能任由旺仔俯身按住。

    旺仔狭长的眼微眯,他没等付美丽挣扎,长腿猛屈,狠狠叩在付美丽肚皮上。

    “砰——”

    □□撞出闷响,挥舞的四肢霎时抻直,旺仔猛一抬手,拉起付美丽四肢,飞快地将它们剿缠在一起,系了个蝴蝶结。

    不仅如此,他还抟满拳头,对准付美丽空荡的颈子,作势往下一砸。

    “欸!?等等!”它很烫!

    景絮阻止的话语还未说出口,旺仔虎虎生风的拳头已经落下。

    她不忍地闭了闭。只听‘嗷’的一嗓子,尖利的声音上蹿,耳畔炸响凄惨的嚎叫。

    ……是很烫没错,一个大男人叫的这么惨烈,倒也不至于吧?

    景絮连忙睁开眼睛,看向讲台上方。还好还好,旺仔同学没有松开对付美丽的辖制!

    他正龇牙咧嘴地甩着右手,拿膝盖顶压着付美丽。

    这小孩儿心性还是不错嘛。景絮在心里赞赏一句,刚想移开视线,便听见一道委屈至极的嗓音:

    “飞飞小公举,这流体真的好烫好烫!”

    旺仔杂毛后扬,狭长的眸子认真地瞅着她,“唔,那对眼珠子,你还拿的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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