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美丽站在台上，黑细的眼球里噬着无边恶意。她盯着讲台下几条点心，细长的舌头卷了卷红唇，嗓音嘶哑：“在正式上课之前，先容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付，叫付美丽。”
她指尖在一排粉笔盒上游动片刻，屈指拎出一支深红色的粉笔，在黑板上随意摆动几下。
“你们可以称呼我付老师，或是，美美老师。”
……美、美老师？天呐，好自恋，好肉麻！景絮在心里吐槽一句，咧了咧唇角，强迫自己把视线往黑板上投。
嗯，写得倒是一手风神骨秀、娟秀清逸的好字。殷红的粉笔字嵌在水亮的黑板，看上去并不阴郁，反而穿金裂石般，霎是好看。
只是…景絮身体坐直了些，她双眸微眯，看着付美丽微微抬指，在自己名字上头抹动几下，黑板上的名字便变得分外诡异——
付美丽。
‘付’字内里中空，‘美’字头上两点被削去，‘丽’字中间的两颗也被掏去。五颗小点被擦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景絮没什么头绪地蹙了蹙眉，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付美丽。
只见她脸上悚着诡异的笑容，红唇裂开巨大的弧度，像是只欢愉至极的小丑：“第八列第五排，靠窗的那名棕头发的男生，对，就你，起立。”
“你叫什么名儿？”
“回老师的话，我叫旺仔。旺仔牛奶的那个旺仔！”
旺仔的语气听起来倒是一派轻松，没半点被诡异锁定的压力。
台上，付美丽满意地点头，裂唇赞道：“很好，旺仔，我记住你了。对了，你这什么造型？”
闻言，景絮侧头瞟了一眼，紧绷的心弦松开不少，差点笑出声来。
美工刀割出来的头发，棕毛横七竖八的支棱着，长短不一，像荒草芜杂地开满他的脑袋。
他随意捋了捋，那些被强行抹平的发梢，在风扇的推波助澜下，又耀武扬威的支棱起来。
不得不说艺术性直接拉满！嗯，即便是刚才特意嘱他处理头发的景絮，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不瞒老师，我先前是一头可爱的小卷发。可是李老师不像您那样，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他扣掉了我的操行分，所以我才会…”
他刻意没把话说完，声音委屈地低下一度，似在申诉，更似撒娇：“可是，追求美丽难道不是人类的天性？李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美美老师，你给我评评理嘛~”
付美丽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她矜持的收了收下巴，嗓音温柔怜爱：“旺同学很不错，你对美的追求和欣赏，值得赞赏。但是。”
她话锋一转，嗓音陡然严厉：“学校便是学校，身为学生必须遵守校规。不过，李老师扣掉的操行分，你可以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嘛，旺同学？”
“这样，老师给你加一分。当做奖励你的眼光。”
不是吧，这样也行？旺仔这茬算是踩准诡异老师的痛点，对症下药了！？
景絮看得肃然起敬，她一面在心底啧啧感叹，一面盘算着怎么薅诡异老师羊毛。
台上，付美丽抬臂往下压，示意旺仔坐下。细小的眼眸在教室里逡巡一圈，方才慢悠悠地开口：“请同学们拿出课本，翻到第四十四页。”
果然是第四十四页。景絮呼吸微凛，指尖搭在封面上，自然地翻动起来。
里面会是什么？如果她推测的没错，第二道上课铃声打响后，代表着书中封印正式解封。
随着课程不断深入，书中空白的内容也会随之发生变化。那么，现在的空白页上，会不会是付美丽随手擦去的五个小点？
要是把小点抹去，就可以规避风险该多好啊。哎，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想想都觉得不可能的吧！
景絮随即摇头，她翻书的动作不觉加快，当第四十四页撞入眼底时，她双眸不由地跟着撑大：
第四十四页上，大片空白已经被两折猩红的大字替去。
——“真诚”二字顶在排头，像什么人咬破指尖，蘸着鲜血写就的。
两粒血字不断蠕动着，一点雪光渗入，‘真诚’下面大片的空白处，淡薄的人影渐渐在纸面上成型。
一个无头的、扭曲的人影。
它的画像分外恐怖，蓝白色校服皱巴巴的粘着头颅，脖颈歪在一旁，上挂着暗褐色的血迹。
是方才那名被付美丽锤扁的Npc学生！他死前的画面，竟然被录进了书里，自此定格！
景絮背脊无端爬上一股寒意，她掀起眼帘，见付美丽红唇牵着脸上的疙瘩夸张的咧开！
“同学们，如书中所见，真诚，是这堂语文课的必修内容。”
“想必大家都看见书中画面了吧？这位同学用生命捍卫了不可玷污的‘真诚’。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下面我将随即抽取几位同学回答与‘真诚’相关的问题。”
来了，景絮神色一肃。
——规则四、老师会随机抽取学生提问，若是答错，体罚是正常的，那是老师关心你的表现，请你照做。
‘体罚是正常的，请照做。’但是，付美丽却说，“用性命捍卫不可玷污的真诚。”
是这条规则错了，还是说，死亡在规则怪谈中也算是正常的体罚？
景絮越想越觉得冷汗涔涔，寒毛倒竖。
这厢，柔软的声音已然开始了她的死亡点名：“第三列，最后一排那名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呐？”
干瘦的男子骤然被点到，哆嗦了下，连忙从位置上跳起来。
但有了卷毛旺仔前面的打样，加上自己身上怀揣的物品，他算不上害怕。
干瘦的颧骨只往里一缩，学着旺仔的口吻，痞里痞气地回答：“回老师的话，我叫……”
打了个磕巴，本来想编一个有趣的名字，骤然想起自己在挑衅舒朗时，报了真名，不由得咬牙道：“我叫杨帆。扬帆起航，芜湖起飞的杨帆。”
说道芜湖时，他原本尖刻的声调刻意掐高一度，似破掉的高音。
嘿嘿，这样的介绍想来也颇为帅气，付老师会给他加分的吧？思及此，他自信地抬起下巴，环视一圈。
……救命，好油腻。景絮感觉喉头堵了口油，闷得她不上不下的。
她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将对干瘦男子的评价重新更新一遍：一个来自奇怪的组织、拥有神奇物品、迷之自信的油腻男子。
杨帆浑然不觉，再开嗓时，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飙升至最高：“美美老师，真是人如其名呀！你长得真美，穿着红裙，好像那浴火涅槃的凤凰！”
“是么？”付美丽脸上携着饶有意味的笑，“那你具体说说，我美在哪里呀？说好了给你加分哦？”
杨帆心下一喜，抬眼扫了眼付美丽的疙瘩脸，疤痕头，又慌忙的将视线锁定在她身后的黑板上，咬牙吹了一箩筐彩虹屁。
“哦？这么说来。”付美丽轻轻笑着，嗓音如山泉浸玉。她忽然抬指，蘸着粉灰的指尖往旁一点，“她是你女朋友吧？老师想知道，我和你女朋友，谁更美呢？”
杨帆嘴唇蠕动一下，想回答，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付美丽提唇：“没关系，实话实说吧。你们这个年龄谈朋友是合理的，老师不会扣你操行分。”
闻言，杨帆狠狠地松了口气，干瘪瘦削的脸庞因他提气松气的缘故，绷得有些紧。
他抬指揉了揉，歉意地瞥了眼身侧的女孩。然后，夸张的捧笑赞美：“美美老师，当然是您更美啦~你是天上火红的太阳，璀璨耀眼的红宝石；我女朋友嘛，只是地上的泥土，路边的野花，哪里比得过你呢？”
“赞美美美老师！”
“啊哈，小嘴可真甜。”付美丽小而圆眼眸弯起，针尖状瞳仁转动，落到杨帆身侧女孩青白交杂的脸上，陡然一笑。
“虽然老师很想割下你甜蜜的小嘴，作为标本珍藏。可惜，杨同学，你似乎忘了这节课的内容呢？”
这堂课的内容……
杨帆恍惚的翻开语文课本的第四十四页，血红的两字折跃入他眼底。
真诚。不可玷污的真诚。
“告诉你哦。”付美丽温柔的声音转为诡吊，阴恻恻的笑涌入每个人耳底，“被玷污的真诚，需要用鲜血清洗。”
言罢，她癞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竖起，贴着头皮褐色的疤痕块块掀动，漏出密密麻麻，留着脓血的孔洞。
红裙旋下讲台，血红色高跟鞋紧接着敲开地面。
笃笃笃，急促的三下后，她出现在杨帆面前，细腻雪白的手掌顿在杨帆头顶上，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手。
“老，老师，我，我。”
杨帆干瘦的身体抖似筛糠，勉强支起的双腿在付美丽的轻抚下，竟忽然失了力道。
只因那柔弱无骨的、蘸着鲜红粉灰的指尖，竟恰好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
砰——
桌椅推开的噪声，伴着头顶嗡鸣的扇叶刮合的响动，杨帆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呐喊：“我，回答，回答错了，美美老师，我接受您的体罚。您千万不要，求您……”
与此同时，他右手探入口袋，握住一小块硬物，猛然往外一拽！
“你去死吧！”
啪咔，手上的物品掉入地面，硬物边缘漆黑的光反入他眼底。
他蓦然想起物品的使用方法——
要……噗嗤，尖锐的指甲刺入□□，干瘦脸皮蓦然一缩，额头青筋夸张地胀出蛇形。
他不敢置信地、绝望地低下头盯着胸口那抹破败的血洞。
“体罚是正常的，那是老师关心你的表现。杨同学，你要记住，真诚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哦。”
话落，阴冷的风盖满整座教室。
笃，笃，笃。高跟鞋缓慢的敲了三下，付美丽闪身上了讲台，手里拎了颗勃然跳动的红心。
“啧。”纤细的指撑着心脏把玩，随意捏了一会儿后，付美丽红唇泄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哼声。
来不及思考什么，景絮眉心一跳，心道不好，连忙偏头躲避。
果然，咕叽又粘稠的摩挲声后，肉块破碎的闷声再次提起。
血液裹着脏器的碎片，砰然爆开！
喵的，这个没素质的老妖婆！
景絮暴躁的挼了下头发，闭上眼，顺带屏住呼吸，静静等待血肉碎片砸上脑袋。
不料，头顶风扇嗡然大盛，扇叶似吸尘的风机，转动的只余下残影。
空气中的肉块、鲜血、红红白白一系列莫名的玩意儿，连同尘埃一起，全部被搅入扇心。
接着，一股清凉的小风送来，景絮动了下鼻子，只觉得空气一阵清新，耳畔似有水声滴落。
等等，哪里的水声？不会是付美丽的口水吧……
景絮若有所感地抬起眼，恰好与付美丽来了个眼神对撞。
她轻咳一声，朝美丽的付老师微微一笑。
付美丽也鼓起疙瘩脸，分外诡异地回她一个笑容。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付美丽优雅地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掌。双手抵合，享受似的交相摩动。
指尖上那些黏腻腥臭的碎片，也被缓慢的抹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