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怎么了？”
#
距离越前龙马成为青学有史以来第一个一年级正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前一段日子，绫华一直在疯狂补拍，赶通告，上节目，录MV和光碟……
回过神来想想，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穿青学正选服的越前龙马。
蓝白相间的外套敞开着，露出依旧竖起的衣领和白色短袖衬衫，黑色短裤下露出的是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小腿肌肉，像一头年轻的小豹子。
越前龙马仍旧戴着那个他打球时常用的白色棒球帽，但这身队服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游离在团体之外的独狼，而就是这个团体新生的一分子。
【果然，来到青学真是不错，能够打败不同类型的对手。】
在球场观赛的时候，绫华听到他这样说。
说这话时，他琥珀色的眼睛因为燃烧着蓬勃的战意而闪闪发亮。
似乎，他离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又近了一分。
“……不小心摔了一跤。”
绫华扬眉，神情似笑非笑，好像在说“你看我信吗”。
为了看清他的伤势，她无意间上前了两步，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就离得近了，比平日里邻桌的距离还要近，甚至彼此都能数清对面人的睫毛。
正因如此，身高的差距也就尤为明显……平时都是坐在教室里还不觉得，此刻面对面站着，绫华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比越前要高。
越前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个时候再坐下反而显得很反常，所以只好有点不爽地站着，啧了一声：
“是网球打的，不小心受伤了。”
少年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妥当的处理，但仔细看看，从伤口渗出到绷带上的血渍还是多少显得有些凄惨，和周围光洁的、健康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那染血的绷带，绫华都觉得眼睛似乎传来了幻觉般的刺痛。
别看他口中说得避重就轻的，一定也很凶险吧，毕竟是眼睛受伤啊。
而且……被打伤的样子被大家看到了，对这家伙来说没准非常难为情吧。估计已经有很多人安慰过他了，本就是“后起之秀”“挑战者”，结果却被人们（尤其是青学的前辈们）用同情后辈的眼光包围……
“噗嗤。”
“什么啊，哪里好笑了。”越前不满地抿起嘴唇，让他更像个菊丸学长口中的小鬼头了。
“没有，不觉得好笑哦。”绫华略微敛起嘴角的弧度，眼里逐渐盈满了纯然的关切，“还是很担心你的。——但是，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在互相嘲笑这件事上。”
“……”越前，“在这种事情上记仇，你有够无聊的。”
“是是——那么，要加油养伤，好好报仇哦。”
“？”
“我是说——打伤你的那个人，也是网球员吧？那么，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不就可以了？这可还是你教给我的呢。”
此话一出，绫华自己先感到一阵讶异——
为什么她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相信他会取得胜利呢？好像……已经完全把“他可能会输”这种想法排除掉了一样。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掩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话说，我有个疑问。”
“你想问就问。”
“你不会有过那种训练吧？小说里常有的那种，闭着眼睛打球的练习，这样到了赛场上，哪怕眼睛受伤也不会对实力有影响。”
“有啊，你蛮聪明的嘛。”
“不是吧，还真有啊。厉害。”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越前的手也没闲着，对着墙打了一会儿球，每个球都能打到同一个位置，脚步却一步未动，实在是令人叹服。
五月暑气渐重，青学的网球场旁不知种得什么花树，米粒大小的淡黄色花朵散发着一阵阵浅淡清透的香气，微风吹过来时，小小的花瓣就飘落到球场上、林荫下的坡道上，把网球部一年生们刚刚做完的扫除成果破坏殆尽。
绫华知道，自己的邻桌是个午休时间会去天台睡大觉的家伙，傍晚才是他练习的时间，这点和网球部其他正选很不一样。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次国文老师让她在午休时间把越前龙马叫到办公室，改他那惨不忍睹的习作。
结果，她找了很久，才在没上锁的天台找到了枕着网球包睡觉的少年。
看着那仰卧的舒适睡颜，绫华在心头火起的同时，也不禁埋怨自己：猫当然会爬到最高处了，早些想到这点，也不至于午休快结束才找到人了！
在和煦的、带有花香的微风中，她静静地出了会儿神，深绿色的校服百褶裙微微贴着大腿摇晃，仿佛也变成了花瓣似的。
短暂的出神，却被突然响起的，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嗓音打断了：
“……偶像做得怎么样，有趣一点了么？”
“完全没有，不如说最恶。”
“是吗，还真惨啊你。”
“是啊。”绫华忍不住把目光放远，仿佛看到了什么棘手的东西似的，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噤。
“……估计，当偶像，最麻烦的事情，马上就要来了。”
“所以我说——”越前扬起球拍，把弹回来的球卸力收回手中。
他用微微上挑的猫眼凝视着她，嘴角勾起：
“——你还差得远呢。”
这家伙……还真是臭屁啊。
#
绫华今天是故意拖延时间回家的，没办法，朋香今天家里来客人，她们的三人放课后学（feng）习（wan）小组只得暂时解散，她需要另找地方打发时间。
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瞥了眼自家门口争执的一群人，绫华走到附近的快餐店，点了一份速食，然后一边用吸管喝着可乐，一边冷眼看家门口的闹剧。
“你的女儿……啊，我的外孙女啊，我们都从电视上看到了，那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你却连一面也不肯让我们见——”
“没什么好说的，快滚出去。”香取秋帆面无表情地推开几人的拉扯，“再不出去我就报警。”
“你去报啊！”其中一个老人似乎被激怒了，恶狠狠地喊道，“你这个没有心的恶魔，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把你拉扯到那么大，你连一分钱也不肯给我们——”
“我说错了，看来报警还是太文明了。”香取秋帆不为所动，哪怕眼中的恶意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再来烦我，我就告诉‘他们家’你们要碰瓷，你们尽可以试试会是什么后果。”
从刚刚开始就肆无忌惮的吵闹、哀哭和怒骂声，蓦然凝滞。
“呸，我们走！这女人到老了也没个收尸的！”
老人忌惮而怨怼地剜了香取秋帆一眼，拉着几人一道飞快地离去了。
他们逃走的速度太快，甚至不够绫华喝光杯子里的可乐。她只能丢下那半杯可乐，也朝自家房子走去。
#
到家后，香取秋帆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依旧冷淡又刻薄地热好了饭。好像刚才那些人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而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好像当年，她成了全日本最红的女歌手之一时，没有被家中搜刮去收入的三分之二似的。
那个从出生开始就被轻视、打压的，天真缺爱的少女，一朝走红，仍然惧怕着她的家庭，渴望着亲情和爱。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也许她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一个五毒不侵、六亲不认的人，一个继续打压自己下一代的母亲。
对现在的香取秋帆——一名娱乐公司的元老职员来说，所谓生身父母的恨意，还不如另一件事重要——
“你是不是又去外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绫华放下筷子，垂下头，“喝了一杯可乐。对不起妈妈……”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香取秋帆冷冷地说，“我看你的主意正着呢。之前是不是还吃了蛋糕？”
她的心脏一滞：“……是，广告播出那次，同学送的礼物。”
“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吐掉，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妈妈。我一定会对自己负责的。”
这句话似乎打消了香取秋帆的一些怒火，她没有再说什么，放下碗筷回自己卧室去了。
直到香取秋帆的脚步声渐渐隐入卧室，绫华依旧没有抬起头。
好一会儿，浑身的麻痹感才消退，太阳穴嗡嗡作响的声音也变低了，她才慢慢起身去厨房洗碗。
对着打满泡沫的水池，有一瞬间，绫华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瘦小、卑弱的怪物。那怪物在碗碟间穿梭，随着泡沫的升腾明灭，发出阵阵锈蚀的哀鸣。
#
“青学好大啊……”
短发的女孩穿着外校的校服，好不容易混进了校园内后，无视周围学生诧异的眼光，自顾自地感慨起来。
环顾四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问路对象。正纠结着，女孩就发现了角落里对着墙打网球的怪人。
——好矮，应该是一年级新生吧？这样的家伙最好骗了，就从他开始套话好了！
“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森绫华同学在哪个班吗？”
越前龙马头也没回，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就有了猜测：
“在一年E组。”
“谢谢你~”
女孩兴高采烈地走掉了。
#
果然，那家伙是麻烦体质，这下连外校的家伙都跑来找她了。
越前龙马一边从各个角度娴熟地挥拍击球，一边从心底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成就与无奈混合的感觉——
原来他是这样热心的人么——还会帮同学拖延时间规避麻烦的。
#
“绫华同学，我可以在青学范围内成立一个你的后援会吗？”
……啊？
绫华脸上过于震撼的表情显然被前桌林原彰子误会了，她激动地握住绫华的手，用甜美的嗓音说出了狂气的话语：
“我啊，可是绫华同学的大fan哦！请你接受我毕生的请求，拜托了！我绝不会让后援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少女，这个……东西，它被提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对她脆弱的神经造成了大.麻烦……
更崩溃的是，回到教室的朋香和樱乃也来凑热闹。在朋香“我们绫华果然是天才！天才の美少女偶像！”和樱乃“请让我也加入后援会吧！请问后援会的名字是什么呢？”的声音中，绫华感到自己的理智值摇摇欲坠……
“啊，你果然在这里，绫华——同学。”
拉长的、沙哑又甜腻的嗓音响起，众人都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一个梳着乖巧短发的女生站在门口，如同一位朝觐神明的信徒那样，殷殷地望了过来。
绫华的瞳孔一瞬间紧缩。
“你们好，我是绫华桑的小学同学——她小学最好的朋友噢！”
樱乃正要礼貌地回上一句，却发现短发女生根本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而是快步走到了绫华面前。
“你不知道，有个讨厌的人故意给我说你在别的班，真是烦死人了！害得我现在才找到你！”女孩腼腆温和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间，很快她又热切地开口说道，“你又开始演戏了，我好高兴！你知道我看到你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脸上甚至随即现出了红晕，好像喝醉了一般亢奋。直到没人回应，她才仿佛刚刚发觉绫华愈发难看的脸色，惊讶地说：
“怎么，你看到我，难道不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