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弯弯绕绕,讲了许久,直到天边都泛着鱼肚白了。谢真和小闲居然就这么在沙发上聊了一宿。
小闲打了个呵欠。谢真停下来:“我是不是说的太啰嗦了?”
小闲摇头:“不是不是,下回你再讲给我哦。不过,我还是更关心现在。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谢真于是把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简单说了。
她当然看出来陈冬忍这几天在示好、卖乖,但其实令她耿耿于怀的不是陈冬忍的喜怒无常,而是他的看法:究竟,他把她当成什么样的人?
明明还有很认真的问题没有解决。
就像当年,谢真在心里将他引为同同道一样。她不理解陈冬忍这么骄傲的人,可能可以一边质疑她的为人,然后一边仍然对过去念念不忘。
她原本以为自己想多了。或许陈冬忍只想维持正常上下级的距离。但最近,明明他偏偏又来越界。
脑海里又浮现出陈冬忍昨晚幽深的眼神。
她的小腿肚子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温度,以布料隔绝相的体温,以肢体相联结。以眼神相传达,以气味往来,倒是蛮像是隔靴搔痒,却又如有实感。至少,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心跳加速。
而他的目光,他的举动,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神志清明。他却悠然自得,对那场面保持着绝对的支配力。
浑不似当初记忆里少年的克制而内敛的样子。
所以那究竟是一时情不自禁,还是现在的陈总已经谙熟的成年人的把戏?
谢真面朝天躺在大沙发上:“反正我觉得,他没有很认真。”
小闲也跟着躺下来,和谢真脑袋挨着脑袋。她觉得有点不对:“那他还专门出1000万给农业组呢,这能叫不认真?”
“……不知道,说不定那就不是为了我。”
“那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
这时候已经早上九点多了,两个人正要各自回去睡觉,微信语音突然响了,是律师赵静从美国打来。
“和Lime的和解可能还有一点问题。”
两个困得要死的女生,顿时清醒过来。
“之前不是说好了,剩下最后的二十万的赔偿金,期限宽限到了下下个月底吗?我们已经在存钱了。”小闲有些着急地说。
“可能不是赔偿金的问题,”赵静说,“我听法务的话锋,好像是对你们其他的图纸想要提出主张。”
“其他的图纸?”谢真问。
她们首发作品和Lime的作品足足95%的相似,谢真在开秀前就收到Lime法务部的邮件,喝令她们停止发布。
重重蹊跷,让谢真和小闲不禁早就猜想,Lime是贼喊捉贼。她们的图纸Lime手里大概都有。可是如果是这样,Lime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再要一遍呢?
其他的图纸又是指什么呢?
“诶,难道是要我们的Logo的图纸?”小闲反应过来,愤愤地说,“真不要脸!真想的出来。”
她们品牌的Logo是代表谢真的玫瑰花,以及代表小闲吉祥物的一只金色的小蛇。草图是由谢真和小闲一人一笔亲手画出来的。
在深蓝色的背景下,胖乎乎的小金蛇趴伏在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边,像是睡着了。那个画面寥寥几笔就非常生动,粉色和金色的色彩对比强烈,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还所谓的高贵的蓝血品牌呢,除了要那么多钱,居然最后还想要她们象征着品牌精神的Logo。
真是欺人太甚!
听到话筒这边久久没有声音,赵静知道她们抵触,放缓了声音劝两个女生,“现在也不一定能Lime真的就提出这个要求。你们别着急,先做好心理准备。”
谢真和小闲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你们决定付赔偿金和解,本来就是为了尽快从这滩烂泥中爬出来,尽快开始做新的品牌。我建议还是回到远景。Det about the big picture, gals.”赵静律师最后这么说。
挂断电话,两个人气的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隔了半天,小闲才扭头,看着谢真问:“你觉得呢?”
谢真已经冷静下来:“我们已经付了700多万了。”
既然两年前已经选择了和解,现在如果中途放弃,非常不划算。
小闲长长地叹一口气,突然觉得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我逼你,你一定会选和Lime对抗到底,对不对?”
谢真却没当回事地笑一笑:“最后我自己也同意了的。”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谢真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后悔。
这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
陈冬忍:周一陪我去广东出差。
谢真本来就在烦着呢。看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出什么差,临时通知,根本没把别人的时间当一回事。况且她还要准备周年庆呢。以为别人的工作就是玩玩而已吗?
如果刚刚还只是怀疑陈冬忍可能对她并不认真,收到这样的信息,谢真才是更觉得一种无名之火顿起。
陈冬忍,唯一没变的就是这种让人讨厌的倨傲!
谢真在手机上用力按下三个大字:我、不、去。
***
周一早上,谢真照常踩点出现在办公室。
迟姐急冲冲到12楼办公室,居然看到谢真在拔仙人球的刺,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真内心坚定,淡淡抬眼。
就算陈冬忍给迟姐施压,她也不怕。反正在噗噗最多再呆一个半月了。最坏就算今天离职,那也没什么的,她也能承担。
谢真已经把陈冬忍的电话屏蔽,微信也拉黑了。
看见谢真还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迟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陈总和阿土已经在机场等你半天了!”
谢真张着嘴站起来:“什么?”怎么还有阿土。
“你们不是去广东选榴莲基地吗?难得陈总亲自陪你们跑一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国产榴莲基地?!原来还真的是去出差。
怎么,好像是她自己想多了。
谢真抱着包就跑:“我马上回家收个东西。”
“来不及了。你赶紧直接去机场吧。”
***
在10号登机口旁边的一家便利店外,阿土着急的不行,不知道陈总为什么阻止自己给谢真打电话:“老大,已经最后一次登机广播了。”
陈冬忍拉开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又给阿土也拿了一瓶,言简意赅地说:“别急。”
阿土觉得陈总脸上似乎有一丝少见的愉悦。但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愉悦啊?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远处,拿着宝蓝色拎包,穿着米色长款风衣的谢真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10号登机口跑来。
脚上蹬着一双细高跟镂空踝靴居然还能健步如飞,展现出来强韧的跟腱力量和抓地力。姿态别说还挺敏捷优雅。
阿土看得是目瞪口呆。
陈冬忍弯了弯嘴角,好整以暇地拉起准备齐全的拉杆箱电脑包:“登机吧。刚刚说的,记住了?”
“记住了,要是谢真问起来的话,我就把诱狼计划告诉她。”
陈冬忍的眼眸一沉。早就该告诉谢真的,却因为各种事情巧合耽误下来。
不知道她知道的时候,会不会难过。
飞机上,谢真努力向内收了收腿,让小孩子站到她的座位前面,让餐车通过。
小朋友和她大眼瞪小眼,最后把油乎乎的小胖手,伸到谢真面前。
谢真抿了抿嘴,从包里拿出来一张随身携带的纸巾,给他擦起手来。
不是她爱心泛滥,是这小猢狲的黑爪子,只差两公分,就能把油揩到她衣领上了。
眼看餐车终于通过,谢真把小孩子引到过道上:“快回去找你家大人吧。”
已经很多次了,她已经渐渐没有耐心了
。
“你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从洗手间出来的阿土,看到谢真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厕所的位置,确实挺不方便的,“你怎么忘了提前值机呢?”
谢真想,她那是忘了值机吗,她那根本是没准备来。
“算了。”谢真说。这个狭窄的位置阿土坐着估计更难受,他那么壮。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终于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
陈冬忍只带一只能上飞机的小行李箱,谢真什么行李都没有,于是只等着阿土一个人的行李从转盘里出来。阿土有点不好意思:“我等会儿去找大学室友了,要不你们先回酒店?”
“我们等你吧。”
“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陈冬忍微微挑了一下眉,清清淡淡看向谢真。
谢真耸耸肩:“好吧,我们先回去。”
他们在机场排队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谢真先在右后排坐好了。陈冬忍放好行李,居然直接拉开后排的车门。
“?”谢真看着他。
“。”陈冬忍挑了一下眉。
“咳咳。”司机第二次发出干咳。
谢真撇撇嘴,不情不愿挪到司机后面去。陈冬忍上来,关了门。
“吃广式茶点?”陈冬忍问她。
谢真一向喜欢一顿饭可以吃好多个菜,每个菜只吃一点这种的。她点头。
于是开到一家点都德粤式酒楼。
这会儿没到饭点,但谢真已经饿坏了。在飞机上她那个座位人来人往的,她就只喝了水,没有要飞机餐。
这会儿看到满桌的点心,谢真已经忍不住了,握着筷子就准备开吃。
陈冬忍正在倒茶。看到谢真的举动,他的目光不赞同地看过来。
谢真本想无视那道目光的。
但陈冬忍就那么抱着手,直直地着她,目光冷淡而矜贵。或者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手。
“怎么了?”谢真忍耐地拉长呼吸。
“没事。”他说,但也不动筷子。
谢真终于明白过来。她有点用力地把筷子搁回到了筷子托上,起身去洗手间。排了老长的队伍,终于洗完手,回到座位上。
她都要饿过劲儿了。
看见陈冬忍正慢悠悠用消毒毛巾擦手。
谢真深呼吸。她不再管他,坐下拿起筷子。
一连吃了虾饺、萝卜膏、奶黄包。不错不错,点都德真是名不虚传。
感觉到渴,谢真伸手欲取杯子,看到陈冬忍把她的茶杯拿到了他自己手边,斟满了刚刚上来的菊花茶。
谢真把自己的杯子拖过来。哎呀烫烫烫烫烫。
陈冬忍嘴角疑似勾了一下,很快收住。他把杯子又拖回来在自己面前,然后低头,吹了吹。
态度之友好,之体贴,让谢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又把一笼小包子放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谢真警觉问。
“蟹黄包。”陈冬忍淡淡瞅她一眼答。
谢真不疑有他,大大咬了一口。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她没忍住吐出来,对着陈冬忍怒目而视。
这不是榴莲包吗!
陈冬忍闲闲地说:“好像看错了。”把水杯递过来,“喏,可以喝了。”
最后每样小点心都吃了一遍,都只吃掉了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谢真觉得最好吃的就是萝卜糕,清甜软糯的。
可是已经很撑了。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她犹豫要不要下筷子。
陈冬忍却已经叫来服务员:“麻烦打包。”
想到晚上还可以让酒店热一下再吃,谢真满足地放下了筷子。
服务员打包之后,陈冬忍拎着一大包食物,还有自己的登机箱走在前面。
“有个坎。”他回头提醒两手空空的谢真。
谢真心里一暖。她突然看到邻座的桌上,一大扎浮着冰块的液体。
“那是什么?”谢真的声音拔高了半度。
她刚刚舌头都快烫出泡了。但陈冬忍说早茶店里就是要喝茶,害她不好意思找服务员说要冷饮。
“酸梅汤呀。”陈冬忍闲闲说,“怎么了?”
谢真看着他拦出租的背影,想把他踢到马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