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发誓，会好好对TA。”

    谢真的声音，泫然欲泣，在深夜的教学楼道里如女鬼叫魂一般。

    赵妙丹摇摇头，表示不想理她。

    “你不能穿它跳韩舞哦！它身娇体弱的，根本受不了你那些大动作。”

    赵妙丹没说话，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还有，它不能沾水。脏了的话，记得要用鞋油擦一擦。”谢真继续说，唠唠叨叨，像个老母亲，“算了，脏了的话你就给我，我来帮你擦吧。你笨手笨脚的，没得给人家擦花了。”

    赵妙丹嘀咕一声：“你才笨手笨脚呢。”

    “还有如果它想我了，你可以带它来看我。”

    说完这些，谢真转身，双手郑重其事地把鞋盒递给赵妙丹。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颇有一点托孤的悲壮。

    赵妙丹打开，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这真是一双好漂亮的鞋子。

    谢真赶紧蒙住眼睛：“我不能看了。我要走了。”

    再看一眼，她怕会忍不住把赵妙丹打晕，把鞋子抢回来。

    谢真以为自己会心痛一段时间，但回家的路上，竟然有了一种久违的轻松的感觉。

    终于不用担心陈冬忍生气了！

    谢真这几天都睡不好，本来以为只是怕陈冬忍发现，造成的心理阴影过大。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她以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只要是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陈冬忍那天，轻轻牵动嘴角，问一句：“是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真失眠了。

    已经过去了三天，谢真本来不想再专门去问一下，显得有点多余。

    可是不问，她一定是睡不着的。

    谢真于是又给陈冬忍写了字条，约他在两节晚自习的课间，到操场双杠下面见面。

    入秋之后天气就凉的很快。操场里风大，刚站了一会儿身上就失温了。还好没等几分钟，就看见远方跑步过来的身影。

    “干嘛？”陈冬忍没什么好气的问，一边说一边脱下来外套，递给谢真，“你不冷吗？”

    南华的夏季校服是英伦学院风的衬衫短裙，秋季校服却就和运动服套装似的。

    谢真为了好看，迟迟不愿意换秋季校服，到十月底了还穿着夏天的短袖衬衫，只是外面搭了一个毛衫。白天上学的时候，走在路上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在夜风里，就冷得不行了。

    她接过来外套：“你不冷么？”

    “我刚了跑步，不冷。长话短说吧。”陈冬忍说。

    谢真披好了外套，闻到一股他身上的暖香味。

    被这种气味包裹着，她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谢真侧过脸，鼓起勇气说：“你那天，说的，是么，是什么意思啊。”

    很久，也没听到一句回答。

    他大概觉得很无厘头吧！糟糕。她开始后悔了。要是忍住不问就好了。

    谢真带着无比懊恼的情绪，才转回脸，看见陈冬忍脸上带着一抹笑，比那天的弧度更大，甚至还带着一丝顽劣。毋庸置疑，这个问题的确令他很愉悦。

    他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谢真。”

    “嗯？”

    “我是一定要高考的，你知道吧。我家也没钱让我本科就出国。”

    谢真点点头，她的确知道，校长押也会把他押去参加考试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是早就想好，要去美国学设计，对吗？”陈冬忍又说。

    他的声音坦坦荡荡，温和，又带着夏日暖阳一般的朗朗的少年意气。

    谢真点了点头。她的目标在班上同学之间早就不算一个秘密，但也从没有直接对陈冬忍说过，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们也不能早恋。就算为了肖班。”他说。

    说到这里，谢真觉得听懂了。

    原来绕那么大弯子，还是要拒绝。谢真觉得心脏一抽，又一次觉得，要是没有冲动地把他叫出来就好了

    是不是多亏了现在还是关系比较好了，所以陈冬忍肯这么耐着性子，多费口舌，解释给她听。

    也算是给了面子，至少比直截了当拒绝赵妙丹的时候，多解释了很多也柔和了很多。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谢真于是转身就准备要走。

    一股酸酸涨涨的感觉，钻进眼睛里。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来这么软弱的一面。

    就忘掉这一段，回到之前就好了。希望这次越界，不要毁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相互信任。

    谢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她方才走出去一步，听见陈冬忍有点着急的声音：

    “所以你要再等我，等高考完。然后最多一年半，我会申请去你的城市交换。等毕业了，我就去找你。”

    “啊？”谢真张着嘴，转过身来。她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月光照着她不笑自带媚态的猫儿眼。

    但在此一刻，平日眼里狡黠都没了，只剩下娇憨的不可置信，软软糯糯，温温和和，眼底就像是氤氲着一抔温热的水。

    陈冬忍喜欢我！谢真心猛的一动。陈冬忍竟然也喜欢我？！！！

    原来他这样的人，就连说出来表露心迹的话，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从长计议。

    她一直肖想，默默引为同路，但又自己觉得没有可能性的人，竟然也在默默的盘算、规划着。

    要怎么和她一起，长长久久。

    谢真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块蜜糖正在融化。

    “可是还有一年多才高考诶。”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的谢真，心里痒痒的说。

    陈冬忍抬手。

    月光之下，他的手指修长，简直像是一块冷玉雕成的。随着他的动作，似乎带起来一阵暖香袭人。

    谢真期待的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她嘟起唇。

    接着，脸颊传来痛感。啊！陈冬忍竟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

    谢真脸火辣辣的。

    他又一次笑出来：“虽然很难忍耐，但还是，请你忍耐。”

    呵。谢真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凭什么只让我忍耐啊？”

    她听到一声轻笑。

    “因为我早就已经在忍了。”

    ***

    高二的生活紧张有序的推进，并不因为谢真心里甜蜜的确认，而发生丝毫的改变。

    陈冬忍很快通过物理竞赛初赛，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选拔，获得进入冬令营的机会。据说他的初赛成绩是全省唯一一个满分，校长一高兴，特别增设了“物理特别嘉奖”，给陈冬忍颁发了五千块的奖学金。

    而这个竞赛得了一等奖的学生，此时此刻脸上毫无一丝的骄傲或喜悦，而是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一张试卷。

    谢真进教室，看见因为集训，已近一周多没有在班级里出现的陈冬忍，笑眼弯弯。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磨磨蹭蹭不想坐下来。

    就是对着一张试卷，皱着眉，沉静思索的样子，也让谢真移不开眼睛。

    以前为什么会觉得他长得也就一般呢？谢真现在完全能get到，陈冬忍的魅力。

    但是，是什么样的难题，让陈冬忍看起来这么一筹莫展呢？

    陈冬忍这才抬起头，对着谢真，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药石罔医。”

    谢真突然猜到他看的是什么了，脑门上登时垂下来一根冷汗。

    陈冬忍的手一松，一张画满红叉的卷子飘下来，摊在谢真面前。果然，是她61分的物理测验试卷。

    “这次是及格了的。”她小声说。

    “你究竟是怎么学的？这些题，我是不是都给你讲过的？”

    陈冬忍板着脸的样子，很有一些严肃。

    “我就是最后一步计算错了。这两道大题都是，刘老头没给我步骤分，全都扣光了。”谢真小声辩解。

    刘老头就是那个固执的教普通物理的老师，因为觉得谢真解题逻辑不按他的来，就索性不看过程，只看一个最后的答案。答案不对，一分不给。

    陈冬忍刚刚看过试卷，知道谢真没有说假话。

    但他这稍一停顿的功夫，就看见谢真立马偷偷露出来松一口气的表情，以为他就这么放过她了。

    一点都没有想好好学的样子。

    陈冬忍就皱着眉头：“不要找别人的原因。”

    一双眼睑收得极窄的眼睛，淡淡看着她，说话的口气却远没有那么的淡漠，倒是有些严厉。

    看到陈冬忍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谢真把到了嘴边一个“切”给咽了下去。

    两人对着，都没有说话。上课铃声响了。

    “你要是下次还考不上80分，就不要到竞赛教室来找我了。”陈冬忍最后抱着手臂，冷冷的讲。

    “为什么啊！”谢真说。

    “因为熬放他们会笑我，我也会觉得丢脸。”陈冬忍说，“上课了。”

    知道是催她转回去的意思。语文老师已经进来了。

    谢真偏偏不听，诧异道：“我自己没考好，为什么他们会笑你啊？”

    陈冬忍本来已经埋头于书本，抬眼，冷冷扫过来一眼，一字一顿说：“转、过、去。”

    用竖起来的书本，遮挡住她的视线。

    谢真狐疑地要转回去之前，看到陈冬忍原本冷白的耳尖，诡异的变成了粉红色。

    ***

    很快到期末考试前一周。

    陈冬忍他们为了参加冬令营，需要参加提前场考试。其他同学都放假回家或者在宿舍自习。

    谢真是为了和陈冬忍道别，才来了学校。

    她用褐色的丝线编了一个小巧的平安结，想要送给他，祝他一路平安。那个平安结刚好可以系在书包上，一点也不显眼。

    她给陈冬忍发了信息，就回到了班级教室，这个教室没有被用作考场，空无一人。谢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看到桌面上一个熟悉的粉白色盒子，谢真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一瞬间心跳变快，做贼心虚。

    这Jimmy Choo怎么阴魂不散，跑到她的桌上来的啊？

    谢真曾经心心念念的鞋子，现在却避之不及，她连鞋盒都不想打开。

    要不是给陈冬忍发了信息，她真想马上就走。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开了。陈冬忍走了进来。

    就算没有说话，她远远看见表情，就知道陈冬忍现在周身的气压很低。他好像非常的生气，比看她的试卷的时候生气的多，但又在努力的隐忍。

    他本来总是放松，带着一种自得的倨傲的冷白面孔，现在紧紧绷着，虽然面无表情，却好像不是平静，反而是诸多情绪交错拉扯的结果。

    他一步步走近，在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

    “打开看看吧，是你喜欢的那一双吗？”

    他什么都知道了。

    谢真望着他。

    陈冬忍避开她的目光，走近两步。

    大概是看谢真不会有动作，他伸手，替她温和地解开盒子上精致的蝴蝶结，然后轻轻打开鞋盒的盖子。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粉色的皮面上摩挲一下。

    “的确是一双漂亮的鞋子。”他说，语气已然归于了沉寂。

    谢真一眼也没有看鞋子，只是全心全意看着陈冬忍。

    她张了张嘴，但没法发出声音。心里一直有东西，在不断加速地坠落下去。

    说什么呢？他都知道了。

    道歉吗？道歉之后会好吗？

    看陈冬忍的表情，从紧绷着，像是压抑着怒火，遮掩住的难过，到随着他的动作，一寸一寸，归于灰黑死寂。

    终于，他又回到了那个倨傲而云淡风轻的，根本不像真人的那个样子了。

    谢真脑海里盘旋不断的，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又看不见陈冬忍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