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正式入秋了，白天还留有几分暑热，中午饭后遛弯儿的人回到噗噗大楼里，迎面被冷气一吹，舒服的都想多站一会儿。

    谢真正吹着冷气，把奶茶举起来，发现是一粒胖胖的珍珠堵到吸管下面了。她用吸管把那颗珍珠戳成两半，然后又大大地喝一口。

    杯子拿下来这才看见，陈冬忍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正在盯着她看。

    身形修长，穿着灰色的衬衫，并不显得魁梧。冷玉一般的脸，面上乍一看很是平常。但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她竟然在陈冬忍眼里看到了一丁点无可奈何的神情。

    谢真别开眼睛，心里想孟孟和大娟子怎么还没从超市回来。

    陈冬忍似乎犹豫了一下，正要走过来。

    正好这时候听到女孩子的声音：“讨厌，现在怎么都没有冰杯卖了。”

    谢真挽住孟孟说：“都已经立秋了，你正好也少喝一点凉的。”

    陈冬忍于是转身，走在她们前面。

    谢真她们三个也往电梯走，谢真掏出手机，给孟孟看她画的一个草图：“喏，这就是给你说的，我设计过的一个手链。”

    她有意磨蹭，想和陈冬忍错开。

    但慢慢走到电梯口，结果看到陈冬忍按住电梯门在等她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但面上表情一点不显得急躁。

    孟孟就要迈进去。

    谢真拉住她：“我们不是还要等蔡蔡。”

    于是电梯门关了，陈冬忍先上去。

    蔡蔡中午一般在12楼办公室里午睡。孟孟疑问的目光投过来，谢真顺口找一个借口：“我怕陈总问我导师作业。”

    “哦。”孟孟点点头，喝一口冰可乐。

    大娟子可没那么好打发。她询问地看着谢真，谢真摇摇头。没什么，就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以前还算是对陈冬忍礼貌回避，现在直接是聚众不理陈副总了。

    谢真猜到他还会找她，但没关系，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

    “Boss。”Chloe小姐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谢真说她不上来了。”

    陈冬忍抬起头。

    “她说法规还没背下来，所以愿意直接接受惩罚，把法规抄了一遍，让您检查。”Chloe接着说。当然，她没有真的把那个皱巴巴的作业本拿过来给陈冬忍检查。那样像什么话。

    她看到老大的脸黑了两秒，才说：“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内线电话响起来：“拿给我检查吧。”

    Chloe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于是她把谢真七歪八扭抄的字找出来，送了进去。

    关门出去的时候，Chloe似乎听到背后一声很轻的嗤笑。

    陈冬忍一眼就看出来，虽然很像，但这不是谢真的字。

    ***

    阿土和谢真精心准备的四个小时的指橙专场直播，竟然以38单的销售额惨淡收场。

    谢真正埋着头认认真真在淘宝上输入好评：“抄得很快，字体模仿的很像。有需要会再来下单。”

    阿土耷拉着脸：“你快别玩手机了。快来帮我一起分析分析呀。”

    其实没多少可分析的，四个小时直播，弹幕上扣的最多的问题是：指橙是什么？

    主播阿土：就是这个（一开始还很耐心，对着镜头扬扬手中的果实）。

    新的弹幕：主播拿的是什么？

    助播谢真：拿的是指橙。

    新的弹幕：指橙是什么？

    ……

    后来两个人都疲倦了，想着索性现场品尝给观众看。

    阿土举起来一粒指橙，煞有介事地放进嘴里。鱼籽一样的小的颗粒爆开在嘴里，酸的阿土是一张胖嘟嘟的黑脸皱巴巴挤成一团。

    果然，现场展示的效果是显著的。很快系统提示有人退单。

    谢真赶紧在旁边圆场加科普：“这其实是错误示范哈。指橙适合用来泡水，不适合直接吃，只是让大家看一下有多酸。”

    新进来的游客又发弹幕：指橙是什么？

    ……

    看来，让消费者们接受指橙看起来任重而道远，也不是他们俩这一个多月就能做到的。

    谢真锁上手机。她其实心里已经接受现实，他们剑走偏锋不小心过于的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重新选品吧。”

    这一回，谢真和阿土不敢再拍脑袋了，而是在白板上老老实实列出来几个指标：零售价在每斤20元以上，市场接受度高，比较容易保鲜，运输损耗没那么高。

    小黑板上列了一连串的水果：车厘子，晴王葡萄，榴莲，红心猕猴桃……再一个一个划掉。

    想来想去，最能满足条件的就是榴莲了。

    阿土本来就爱吃榴莲。谢真不喜欢榴莲，也没有办法。

    下一个问题自然来了：是卖进口榴莲还是国产榴莲？

    谢真和阿土一时争论不下，两人索性到助播办公室，请大家一起讨论投票。

    阿土：“目前市面上榴莲八成以上都是进口，进口榴莲有八成以上来自泰国。商务组不是已经和泰国猫山王榴莲基地签约了嘛？拿过来用就行。”

    谢真：“大家知道吗，平时我们吃的泰国榴莲，都是六七分熟就摘下来，在运输过程中催熟的。我们国产榴莲培育出来的都是树上熟，口感绵密甜糯，比进口榴莲更好！”

    眼看孟孟露出来向往的神色，阿土撇撇嘴：“谢真你吃过榴莲吗？还绵密甜糯，挺会形容啊。”

    大家想想也是，谢真一个不吃榴莲的，就是看的资料而已。

    阿土接着说：“我看新闻里说国产榴莲现在产量没起来。更别提，我们还要去自己找榴莲基地，费力又不讨好。”

    谢真：“所以现在去谈合作的竞争才不大，如果今年和国产基地搞好关系，以后国产榴莲量上来，我们就有了先发优势。”

    这话倒是让阿土也陷入了沉思，不能不觉得谢真说的有些道理。

    和谢真一样也不吃榴莲，一直听两人发言的迟姐说：“要我说，用泰国榴莲走量，也卖国产榴莲，两个都上呗。”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样选品的工作量翻倍。谢真正式开始研究，才知道原来国产榴莲就有金枕头、猫山王、龙眼、紫金府……好多个品种。

    为了确定品种，农产品组买了各种样品准备试吃。

    迟姐受不了榴莲的味道，于是把谢真扫地出门，把13楼空出来的一间会议室批给他们做办公室。

    谢真今天绑了一个丸子头，鼻梁上架一副足足遮盖了半张脸里黑框的防蓝光眼镜，鼻子里塞着揉成一小团的纸，穿着军绿色的卫衣并套一件Corhart男款工装外套，正认真的对着电脑阅读着榴莲的介绍。

    她看了一下午的资料，看得是一个眼花缭乱。谢真这几天陆陆续续一共签收了六种样品，等着都到齐以后，让阿土负责品鉴。

    有几个榴莲熟过头开了口，房间里，榴莲的那种特殊的气味越来越浓。

    谢真听见有人敲玻璃，抬起头，看见小闲和孟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助播组里的同事，手里都大包小包拎着东西。

    “来来来，榴莲火锅趴。”小闲扬了扬手上的电磁炉。

    谢真撂下电脑，和大家收拾起来。

    邓云轩和蔡蔡专门带了工具，把六个品种的榴莲都选了有开口的出来，开始拨果肉。其他人则布置这边的火锅。大娟子带来了两打啤酒，但发现没有冰，于是又指挥孟孟回12楼茶水间去取。

    谢真则用彩色卡纸做了票，每人分两张，投给自己喜欢的榴莲品种。然后给阿土打了个电话：“你快点哦，不然试吃的榴莲都快被分光了。对，吃海底捞，毛肚也剩的不多了……”

    大家酒足饭饱，不知谁提议，开始转瓶子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娟子第一个转，酒瓶在会议桌上光溜溜旋了三圈，指向谢真。

    谢真站起来：“我选大冒险。”刚好吃饱了，活动活动。

    “那你就吃一口龙眼榴莲吧。”阿土说。他来的最晚，这会儿还在吃着火锅呢，忙里偷闲也要坑一下谢真。

    谢真连忙摆摆手：“啊那我选真心话。”

    “我我我，我问。”孟孟就差没有跳起来，“谢真，你谈过几次恋爱啊？”她其实更想问谢真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最后一刻怂了。

    谢真松一口气，没想到问题这么简单：“一个。”

    人群里起了嗡嗡的议论，大概是都不太相信的意思。但闺蜜小闲在场，立刻点点头表示她知道的也就一个。

    有人要接着打听，但小闲说提起来这个谢真一向讳莫如深，她也不知道别的信息了。

    大娟子觉得很扫兴：“就这啊……浪费机会！下一个我来问啊。”

    谢真不由得警觉，心里希望可千万别再转到自己了。

    下一个轮到小闲转瓶子。没想到，马上就又转到谢真了。

    这不真邪了门了！谢真立马上去，晃了晃，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桌子根本就不平好吧！”

    那个桌子明明靠她的地方矮了一丢丢。

    大娟子说：“就说玩不玩儿得起吧。”

    众目睽睽之下，谢真是个局气人儿，豁出去说：“好，你问吧。”

    心里想着，下一把是一定要换个位置了！

    大家都等大娟子会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来，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火锅还在扑腾，咕嘟咕嘟的。

    拈着一筷子毛肚的阿土，都迟迟没有伸进锅里。

    大娟子这时清了清嗓子：“你那个初恋……”

    谢真头皮一阵发麻。她马上用眼神跟大娟子求饶，怕大娟子真的问，那个人是不是陈冬忍。

    大娟子只看到谢真大大的猫儿眼努力地使眼色，滴溜溜的布灵布灵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其实本来想戳破这一层窗户纸的，但在这可怜巴巴的目光之下，终于起了一点怜悯之心：“那个初恋，你现在忘记他没有？”

    本来孟孟想亏一句，大娟子问的也没有很劲爆嘛，干嘛嫌她浪费机会。

    但她看见刚刚还谈笑风生的谢真，短短一瞬露出来失神的表情，但旋即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只能说，我一点都不后悔。”

    “好！”小闲捧场地拍起来巴掌。大家也都笑起来。

    下一轮，谢真把桌角垫平了，然后趁着有事情先离开这个可怕的游戏。

    谢真想找阿土讨论一下，按照刚刚投票的结果，直播间卖的榴莲品种就定金枕头和龙眼榴莲了。结果刚靠近一点，阿土本来正在发信息，突然就吓得手一抖。

    噗通一声，一个最新款苹果手机进了牛油锅。

    谢真摸摸鼻子：“这个不能怪我的哦。”

    阿土瞪她一眼开始捞手机。谢真也帮忙，眼疾手快把iPhone打捞进漏勺里，动作却停住了。

    阿土的手机里微信开着，似乎对话是就是陈冬忍那个头像。

    但还没看清内容，屏幕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