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脸严肃的那个面试官抬起头：“展开讲讲吧。”

    “我和朋友一起成立了设计师工作室，不久就收到了警告，要我们放弃发布第一个系列作品。我们没有理会，但在发布会的两个小时前，Lime发布了跟我们就非常雷同的作品。然后，我们就收到了抄袭的指控。”

    “这和不能毕业有什么关系呢？”女面试官追问。

    “工作室第一个系列的作品，也是我们的毕业设计。”谢真平静陈述。

    因为毕业设计出了问题，她没有接受导师提出的撤回发布，重新提交作品的提议。所以到最后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谢真淡淡地看着三位面试官小声的交头接耳。这两年来，谢真早就习惯了各种眼光，也知道说出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并不受自己的控制。

    一边是意大利蓝血贵族品牌，一边是初出茅庐的亚裔女生组成的设计师工作室，同一天发布的两个相似度高达99%的系列作品。任谁来看，可能都会觉得是菜鸟碰瓷大咖博出位，结果玩砸了。

    “好了，先回去，等我们通知吧。”女面试官最后说。

    ***

    从会议室出来，谢真静静在电梯间等待，心里知道这次面试大概已经黄了。

    “叮”的一声，眼前电梯门开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出来，视线刚好落在谢真脸上，然后盯住她。谢真让到一边，过了一会儿抬头，发现都已经走出一截了，那个男人都还回过头看她。

    谢真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要等的下楼电梯还没来。

    这时候那男人竟然去而复返，在她面前几步的距离停下来：“谢真？”

    谢真有些狐疑，不置可否。

    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还是说，她的面试已经差到出名了？但也没那么快吧。

    “你是在南华一中读高中的，对吧？那时候你是短发。”

    这难道是某个多年未见的中学同学？谢真愣了愣，试图在记忆里的搜索，但结果显示一片空白。她只能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那人笑笑：“你怎么在这一层？哦，你是来面试的吧？”

    谢真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胡乱点点头，就进了电梯。

    在噗噗大厦的门口，小闲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一看到谢真就问：“怎么样？”

    谢真摇摇头：“没戏。”

    就算学历的问题放到一边，对于直播卖货，她也还是缺乏经验。而且那个女面试官的问题只是关注她的外表，也让谢真有点不舒服。

    但没想到隔了五天，谢真就接到了终面的通知。

    前一天已经拿到商务岗offer的小闲陪她到噗噗大厦。向电梯走去的路上，谢真突然瞄到一层的大屏幕，顿时石化。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档访谈节目。

    身着质地高级的灰色西装的男人端正坐着，面容清隽而冷贵，正认真听记者的发问，乍一看之下，态度甚是谦逊。

    “作为专精特新企业，却只是利用算法精准收割消费者……面对着这样的质疑，陈总有什么回应呢？”

    随着镜头给到被访谈人，谢真瞪大眼睛，看着屏幕。

    面对着记者突如其来的刁钻的提问，镜头中的男人的神情丝毫未受困扰，依旧坦然而稳定。虽然姿态和神情都是礼貌而收敛的，但由于和问题相比，仍然显得过于轻松，于是便流露出一种遮掩不掉的倨傲。

    大厅里的人来人往不觉都噤声，驻足观看这段访问。

    访谈节目里，那个沉稳的声音刚好回答：“噗噗直播是我们核心算法的一种应用形式，我们相信，基于数据计算的推送可以做到用户体验和商业价值的双赢……”

    陈冬忍，他不是O吗？谢真不自觉抓紧了小闲的胳膊，小声问：“噗噗直播和none是什么关系？”

    小闲说：“噗噗是none的子公司啊，怎么了吗？”

    谢真呆了两秒。

    这可真是没有想到的。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闺蜜。不行，小闲应该会念死她。

    谢真上网继续查噗噗直播的介绍。none集团旗下一共有二十多个子公司，噗噗直播只是其中之一。而噗噗又有那么多高管，陈冬忍也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大概，在这里见到陈冬忍的概率也没有那么的大吧？

    搞不好到了三个月之后离职的时候，还是只有在大屏幕里见到过他，也说不定。这么想着，谢真硬着头皮到了会议室的门口。

    终面是多对多的形式，不再针对每个人的简历发问，而是进行了两轮基于实际场景的模拟。谢真不习惯一板一眼回答问题，反倒是这种实践的发挥的都不错。

    只是面试官席位的正中间空出来一个座位，这让她有点莫名的心慌。

    谢真为了再次安慰自己，在桌椅下面掰着手指头。这个遇到概率该怎么算来着？到最后也没想清楚。

    不过肯定概率很低就是了。肯定不会那么背，面试的时候就遇上。

    好歹进入到最后一个双向提问的环节了。然而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随着他一进门，面试官们都站了起来，等待来人的落座才又坐下。

    本来在听其他候选人发言的谢真很快察觉到异样。余光捕捉到那个身影。她突然就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陈冬忍从容不迫在面试官席位的正中坐下。马上就有位面试官和众人介绍：“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总，是噗噗的助播团队的负责人。感谢陈总拨冗参加这次面试。”

    谢真跟着大家鼓掌。

    然后她立刻低下头，翻来覆去整理几张的草稿纸。

    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很快就轮到她回答问题了。

    谢真不得不直视对面的面试官们以示尊重。偏巧，她坐在候选人席的正中，和面试官正中的主位遥遥相对。

    谢真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陈冬忍和他旁边的人之间的缝隙之中，对着虚空，努力保持八颗牙齿的微笑。

    “好的，那我先说吧。刚刚的两轮表现还是不错的。你有没有什么还准备问我们的问题？”率先开口的是第一轮就见过的那个年纪较长的面试官。

    “我没有问题了。”谢真态度非常端正的说。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你今天的妆就比较好看，第一轮面试的时候太素了哈。”同样第一轮就见过的迟姐说。

    谢真点点头。随便吧，淘汰吧，赶紧的。

    刚刚几个候选人回答问题时，陈冬忍一直保持沉默。这轮谢真的问话环节，面试官们看了看陈总一直低头盯着桌面上的简历，好似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也要准备跳过他。

    然而不知为何，副总却突然自己开口：“我其实比较担心，你似乎没有办法坚持任何事情。”

    会议室顿时变得安静。

    不光选手们面面相觑，面试官也相互打着眼色：有这么一问，大概是看到她简历上大学肄业？

    可副总问的这么尖锐，在这个关头，谁也不敢帮谢真解释。

    谢真苦笑。她不得不看向提出问题的人。

    和一周前在相亲节目后台见到的那次不同，这会儿，陈冬忍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怒火，只是一片冷漠。

    在冰冷的白炽灯之下，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高档西装，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平静冷厉，看她的如同看一般的面试者们无异。

    但在谢真眼里，就算他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就如同一种沉默的审判。

    谢真脸上的礼貌性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其实，如果抛开面试结果不想，就当今天是参观陈冬忍告别7年成就的展览会，是不是就能平静了。

    想到了这里，谢真镇定下来。

    这两个人，隔着两张会议长桌，一个面黑如乌云欲摧，一个却淡然如风过无痕。

    看见场面竟然如同对峙，面试官里和陈冬忍更熟一些的迟姐咳了一声，插话道：“谢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就说吧。”

    谢真当然听出来迟姐是在点她，可以像上一次面试一样为自己解释。

    但又何必呢？谢真知道陈冬忍说的并不仅仅是学位的事情。他既然已经问出来了，分明是没有想让她顺利通过面试的打算。

    谢真于是坦然看着他说：“我没有要解释的。”

    对于学位，对于你。

    她笃定自己曾经思路清晰地走出每一步，即使结果不遂人缘，也可接受。

    女生的声音清明而坚定，没有一丝委屈，也没有一丝波动。

    她不想做解释。仿佛当年那个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不是她一样！陈冬忍的手指骤然收紧在钢笔上。

    那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他，当晚就退出了节目？

    大概是看气氛太诡异，迟姐又打个圆场：“小真啊，如果能被录取，可要坚持下去啊。”

    谢真暗暗松掉一口气，保留地说：“如果能有机会的话。”

    虽然已经明知道录取是不可能的了。

    ***

    回家歇了几天，谢真振作精神，准备开始找别的工作。就在这时，竟然接到噗噗直播的通知，下周一开始工作。

    谢真盯着手机里的邮件发呆。

    她查了资料，知道陈冬忍现在不仅是O兼董事，还在噗噗直播担任副总，更是助播部的话事人。要是真的接了这个offer，她岂不是成了陈冬忍的直属下级？

    想起来陈冬忍重逢时候的愤怒，还有在面试时候刁钻的发问，谢真不由就打了个抖。虽然她自诩已经问心无愧。可是，陈冬忍也放下了吗？

    可要是不去吧，就说噗噗直播的薪水，真香。就连小闲商务组的薪水也比市场水平高了起码50%。

    想来想去，谢真给那个HR邮箱发去邮件，问能不能调岗到商务组，这样至少不会变成陈冬忍的直属下级。虽然这样一来，就要半年才能凑到20多万，不过还是保命要紧啊。

    谢真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还没等到噗噗的HR回复的邮件，手机却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

    打完招呼，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却似乎有缓缓的呼吸。

    夏夜的风从打开的那扇窗吹拂进来。

    楼下傍晚跳交际舞的人群已经散去，夜晚的空气静谧，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栀子花的香气。

    刚想挂电话的谢真，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握住听筒。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说话了。

    陈冬忍的声音和面试时一样的漠然：“你要换到商务组？理由。”

    “……”谢真没想到发给HR的邮件也能被他看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是担心我会刁难你？面试的时候提问只是为了尽责，谢真，你不要想得太多。”陈冬忍的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一点嘲讽。

    谢真被说中心事。本来只是放在自己心里弯弯绕，被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了。她一下子有些恼羞成怒，脱口就问出来：“那你为什么参加《完美恋情》？又为什么退出？”

    她看到了新闻，就在她退出之后陈冬忍就立刻也退出了，根本都没在节目中留下片段。

    这几天回想起他那晚的表现，先是假装不认识，再突然责问弄得她措手不及，这让谢真不得不怀疑，陈冬忍是不是根本就是去节目上找她的。

    那边有片刻的停顿，紧接着答：“去节目是为相亲，离开是为工作。”然后那声音变得有些戏谑，“你以为是为什么？”

    谢真无言以对。

    “你不是说这次要坚持下来吗？”

    谢真想起来面试时答应迟姐的话。可是，在商务岗怎么就不是坚持了呢。

    就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陈冬忍的公事公办的声音再次传来：“商务岗的招聘和助播岗是分开的，没有转岗的说法。我以为，你不用为自己无聊的担忧，增加HR的工作量。”

    这话说的真有些过分了。谢真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或者你可以直接拒绝掉offer，谢小姐。”

    最后说完，电话立刻便被挂断。